“黑鸠，你有什么想说的？”端王冷刺刺的目光像是伺机捕猎的狼，被他锁住的目标断无逃跑的可能。
黑鸠闻言心神一凛，沉默着低头从身侧抽出长刀，寒光一现，鲜红色的血划出一抹弧线，喷洒在前方狼藉的碎裂杯碗上。
一截断指就落在黑鸠身前，他却看也不看，面部仍旧和之前那般没有两样，唯有从他额头冒出来大颗大颗的汗珠可以看出他是在忍受着剧痛的。
“王爷，属下之过，不敢再犯。”黑鸠比之刚才沉重的喘息中，咬着后牙槽缓缓说道。
端王沉默的看了片刻，阴暗的面色未变，眼中戾气压下去些许，“本王身边从来不留废物！”
“是，属下明白。”黑鸠垂头看着地面，恭声道。
端王伸手放在腰间，手指摩挲着腰上的玉片，眼眸眯起来拉的狭长，不悦的冷嗤一声：“就是你不说本王也清楚中间有什么人插了一手，文家……文泰驹那个老东西就留给太子去头疼。”
不用去大理寺询问，端王都能猜到最后郑佳人的死不过就是归结为目睹了文琪妍和情郎幽会被害，倒是郑家因着此事可能会在圣前得点怜悯，郑槐安的职位能不能保住就要看郑家的选择了。
端王眼眸微闪，眼中闪过一抹思量，便是能留着，郑家于他而言也没有了用处，“尾巴扫干净了？”
黑鸠闻言马上回道：“人是东宫消失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扯到我们端王府，至于钱常在的宫女，现在已经转而指证文琪妍，说是同一色的衣服看岔了，还有别的，怕是静王没有证据也不敢随便动作。”
端王五指收拢捏紧了玉片，看着外头乌压压聚拢起来云头的天空，好似下一场风暴正席卷而来。
大理寺
晁震对着燕珣拱手作了一礼，摆了个请的手势，送几人离开道：“有劳燕将军和燕少将军跑一趟，既然陈护卫的事情说清楚，也有人为他作证，他暂且可以回府了。”
晁震为人算是清明，在民间名声也可，且说话做事有理有据，进退得宜，燕珣当然也要给他几分薄面，拱拱手道：“大理寺若有需要，尽管传唤，晁大人止步。”
从大理寺出来后，燕珣没有骑马而是上了马车，因着女眷不便抛头露面，肖红梅没有进大理寺，而是在马车里等待。
燕回跳上马背，抖了抖缰绳才走几步，眼眸扫到一处，行到马车边说了几句什么，就和马车分开两条道走了。
越过街面，燕回嘞住了缰绳，从马背上轻盈一跃，落在一辆外表低调的马车前，有人从他手中接过马绳，他大跨步上去，伸手掀了马车布帘钻了进去。
“还是我算的时辰准吧。”楚风摇着扇子坐在最里面，桃花眼带着风流写意，“咱们那位晁大人办事最是一丝不苟，以我对他的了解，顶多半个时辰就能放人出来，若过了时辰，便是直接收押了。”
旁边一袭玄色大氅，金线描蟒袍的不是慕北辰是谁，他靠在窗口的位置，低头押了一口茶，淡道：“凭你进大理寺的次数最多得来的经验。”
楚风扇动折扇的动作一顿，眉眼垮下来，“谁还没有点过去。”
慕北辰和燕回齐齐看向他，虽然眼神不同，不过却同时表达了一个意思——我没有。
楚风无语望天，他就不该存在于这两个人中间，自己是造的什么孽。
燕回坐下，慕北辰推了杯茶过来，以他清冷的声线道：“这次他的目的未能得逞，短时间内不会如何，三日后朝上你以请罪为由自荐为荆南剿匪先锋，若被否，过五日再上殿请奏。”
楚风收了扇子，手肘靠在桌案上，不解道：“可是……商有机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我们还不知道他剿匪剿的如何了啊，会不会叫人以为大哥是打算抢功呢。”
慕北辰手执茶盖拢了拢表面漂浮的一层茶叶，面色始终平静如一，漆黑的瞳仁中却凝聚着逼人的锐利锋芒，“商有机此人鲁莽有余，智谋不足，再加上近些年安逸享乐，他绝不会贸然出兵进山，此次几番交锋俱败兵而归，如果日后贼寇反扑诱其则必败无疑，若我所料未差，最多坚持一个月。”
“诶？马上要过年了，商有机再如何也要坚持到年后再上奏请求援兵吧。”楚风以扇柄敲了敲桌面，手指抹过下巴，“再说南边不是还有几万人马，有此后盾，商有机用得着那么急吗？”
燕回握着茶杯，热茶卷动着茶叶翻滚，他刚毅的面容倒映其上，泛起一圈圈的波纹，“不会，荆南三十三寨集结在一起，朝中早有人怀疑是东岭所为，南方的兵马是绝不会动的。”
南方口岸常年驻扎着七八万人马，其中有五六万是水军，为的就是防守隔海的东岭一国，一旦兵马调动，若东岭国有什么大动作，到时候可能会被人端了后院。
楚风舌尖舔过嘴唇，边沉思着点了点头，“说的不错，我还以为商有机能多坚持一段时间呢。”
“本来可以，不过我昨天收到飞鸽传书，荆南三十三寨正在集结人马，十日内必有一次大战。”慕北辰指尖扣着茶沿，眉目清然，面容仿佛积累了一层寒霜，虽矜贵优雅，却没有一丝生命鲜活的暖意，目光微微一转，对燕回道：“日后你且小心。”
容若误打误撞碰到黑衣人，又使用偷梁换柱化解了原本陷害燕家的一场局，并且做了另一场局套在端王的棋盘里，这里面各种说着简单，其实事事策划筹谋，每一步都精心算计，包括慕北辰故意在黑衣人面前说的话，让对方误以为事成后慕北辰气怒恼恨，才爽快的承认了一切都是他做的。
楚风怪笑一声，抖着肩膀道：“没想到啊，二哥你也有唱戏的天赋。”听凤梧转述时，楚风拍桌笑的差点直不起腰来，想想面瘫脸的慕北辰演绎一个被戴绿帽的形象定是很有趣，可惜他没在现场旁观到。
慕北辰冷飕飕的瞥过去一眼，楚风赶忙拿起扇子打开，把整张脸挡住，无声笑的嘴咧的更大。
燕回转着杯子，眸光深远，“我明白，你放心吧。”
端王扯起一边的脸皮，冷笑两声，道：“蠢东西！本王都赔了一个表妹进去，你们居然还把事情给本王搞砸了！”
黑鸠不敢说话，敛气屏息的跪在原地，他深知端王秉性，再说的开脱不过更加证明自己无用罢了，而无用之人便是不需要存在了。
事实上，那药丸是容若在改进药方时偶然所做，她看到古卷上有救世篇，其中之一便是这生息丸，以各种名贵药物调和而成，遇生死存亡时可暂续生机，以增加得救几率，平日蕴养能养身，像绿雀受过内伤的服用还能修复体内脏器损伤。
偏是容若的恶趣味，那个时候想喝绿豆汤了，索性做成绿豆形状，外表看了惟妙惟肖，一时还真的难辨真假。
绿雀看着容若掀起马车帘子自有股含蓄的潇洒，白色的背影自眼瞳中一闪即逝，她眼睑半垂，从来都没有表情的刻板脸庞闪过微乎其微的一丝动容神色。
随后，一抹高大的人影走到窗前，树影叠峦，覆盖在阴沉的面容上，使得原本挺立的五官狰狞而狠毒。
“好一个文琪妍，居然把本王的整盘棋都破坏了！”端王用手背拍掉袖子上沾染的一点碎瓷，浓黑的眉毛往下压，眼中的戾气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火，有着毁天灭地的凶狠，“燕家的护卫又是怎么回事？”
黑鸠跪在端王身后，头往下垂，“以属下看，中间必定有人掺和，却弄巧成拙，叫静王逃脱一劫。”
绿雀：“……”
并非嫌弃，但是……一颗被容姑娘捻来捻去，还在桌子上滚了一圈的绿豆，她可以拒绝食用吗？
容若收敛了笑容，眉毛微扬，以势压人道：“吃。”
端王府
‘哐~碰~’一声巨响后，‘哗啦啦’物品被悉数倾倒在地的声音清晰的从开着的窗子传出来。
绿雀：“……”
容若直起身，出马车时，拍了拍绿雀的肩膀：“都说了是你赢得赌局的奖励，调息片刻再出来吧。”
“……不是。”绿雀作为老实人，实在没办法把一颗绿豆夸到天际，良久才蹦出这两个字，都算是违心之言。
容若对着绿豆抬了抬下巴，“那你为何不吃？”
“这个是……”绿雀双眸微瞠，再是不懂，也体会出了此绿豆非一般所见的绿豆，明明是大补的药品。
绿雀感受着丹田一股股暖流，更加清楚这个补药非一般凡品，她眸含惊讶道：“这药太贵重……”
“怎么，难道你还能吐出来还给我？”容若笑嘻嘻的看着绿雀，“如果可以，我也不反对啊。”
刀剑舔血都不怕，更何况一颗绿豆。
绿雀心一横，手指微微用内力一振，绿豆‘唰’的闪过，飞入绿雀口中，她刚要吞咽，忽而发现绿豆入口即化，早没了影踪，继而她下意识的咽了一口水，感觉一股微微的暖意从喉口而下，经过胃里直达心口……
容若抓着豆子的手挥了挥，笑眯眯道：“恭喜你得奖了。”说罢，曲着食指一弹，将指间的绿豆弹了出去。
绿雀抬手轻松一接，小小的豆子落在她的手中，一本正经道：“多谢姑娘赏赐。”
看到绿雀拿出荷包要装进去，容若支着下巴凑过头去，嘴角带着几分戏谑：“我的奖励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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