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起剑篇 第一百零七章 我是清都山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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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沦落人不仅听出了词声的方向,还听出了来人的身份。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这一阙词,词牌为《鹧鸪天》,是一位名叫朱敦儒的词人所作。但在近一百年的江湖之上,这一阙流传甚广的词已不仅仅只是一阙词那么简单。

    这一阙词,已成为了一个人的口头禅,成为了一个人的象征。以至于让对当今天下名士有过一定了解的人听到这一阙词,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过一个人。

    就像听到那一句“昂姓百里,名狂徒;人之最者,岂可为天所缚”,就会想到那位一日百里殿的百里狂徒一样。

    就像听到那一句“南唐有忠骨,可名超逸主”,就会想到那位迁居幽州逐鹿城的南唐大将军一样。

    就像听到那一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就会想到那位披尽一蓑烟雨的任平生一样。

    就像听到那一句“今时夜,仍是旧时月。莫使宋子赋高唐,惊醒巫山云梦”,就会想到那位固守在高唐州的缥缈客一样。

    若是单以所背负的名声相论,这个自称“我是清都山水郎”的人,无疑是比不上李愈之、剑谪仙、神虚子等八人的。但此人的名声和百里狂徒、超逸主、任平生,以及那位缥缈客一样,都只是仅次于那不是开宗立派的一代大宗师、就是得天独厚修为早已步入入圣见隐之境的八人而已。

    这个人在世人心目中留下的印象,与其他人颇为不一样。

    其他人要么是狂,要么是隐,都可以用正邪善恶的界线来划分,但这个人却是一个异类。

    这个人亦正亦邪,亦善亦恶。没有人能够断定他是一个能挽大厦将倾的正道之士,也没有人能够断定他是一个杀万人而不曾眨一眼的鱼肉人命之徒。

    更没有人能够料想得到,这个人接下来要做的,是救人于水火之中,还是杀人于无形之间。

    就连曾经和神虚子齐名,敢向龙虎山张家天师落剑的天涯沦落人,也无法料想得到。

    天涯沦落人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只是对这个人有所耳闻。

    天涯沦落人对这个人的印象,在除却亦正亦邪之外,还剩下颇为难以理解的两点。

    一点是,这个人非常聪明,非常有智慧。甚至被人称为是仅次于云梦山墨家矩子的“天下第二智者”。只不过这个人的智慧,没有像墨家矩子那样用来继承往圣绝学、造福天下苍生,而是专门用来算计人和害人,并且以此为乐。

    时至今日,这个人的智慧,已成为了“腹黑”的代名词。

    江湖上有传言称,这个人的身边曾经围有能人无数,但如今已只剩下六七个十岁左右的弱智孩童。这个人的六亲,早已在和他断绝关系之后,离他而去。只因这个人的腹黑程度已到了连六亲都不放过的丧尽天良之境界。

    另外让天涯沦落人难以理解的一点,是这个人的懒。

    天涯沦落人曾在无意间听人说起过,这个人的懒已不只是要人喂饭喂水、照顾起居而已,而是懒到了…

    懒到了和女人上床,都要人脱衣服帮忙的境地。

    天涯沦落人陷入记忆中难以控制的心绪,在听到这个人的词声后蓦然得到平复。

    在当今这片江湖之上,能让天涯沦落人看入眼的人物仅仅可数。而来的这个人,便是那几位人物的其中之一。

    天涯沦落人想亲眼见一见,这个被传的如此另类、如此与众不同的人物,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天涯沦落人也想知道,这么懒的一个人为何会步出清都,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个人的目地是什么?

    这个人没有出现在别的地方,就出现在天涯沦落人的眸子里…

    苏如是和黄衣少女仍然没有打探出词声传来的方向,直到那一开口便能让听到的人掉一身鸡皮疙瘩的磁性声音,又悠然的说了一句:“久闻天涯沦落人不具异于常人的命格,却能以凡人之身,步入可悟剑成仙的天人境界,不可谓不是万万中无一的人中之最——”

    这一句还是和先前的词声一样,都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只是在天涯沦落人面对的长河远处,却慢慢的浮出了一条人影。

    那人影相隔甚远,所前行的速度亦甚是缓慢,苏如是和黄衣少女都有些看不清楚。

    两人只隐隐看的,那人身穿着一身蓝衣,如履平地般不急不慢的行走在河面上…

    那能让人掉一地鸡皮疙瘩的磁性声音,忽然满是感慨的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呀可惜,能为人中之最的天涯沦落人,却因一点纷扰人间事而有了心结…”

    “后世都说,天涯沦落人身上所携带的名士之气,胜过当年易水河边一去不复返的刺秦荆轲。本山人才疏学浅,凡庸愚钝,不知何为君子死知己、壮士殉山河,只知天涯沦落人的此等作风,实在是非智者所为——”

    那可比天籁的磁性声音,字正腔圆,吐字清晰,听上去就像是在一字一句的说话。

    一般人用这种语气说话,都会显得刻意、做作,甚至还会变成一种很不友好的警告。可出现在河面上的人用这种语气说话,却是悦耳至极,只会从心底给人一种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感觉。

    那出现在河面上的蓝衣人说完这两句话,距离已拉近了不少。苏如是和黄衣少女这才发现那蓝衣人竟然不是从河面上行走的,而是坐在了一把轮椅上,被一个比苏如是还小的年轻小伙缓缓推来。

    天涯沦落人一动不动的平目看向远方。

    苏如是和黄衣少女辨别不出词声的方向,但一动不动的天涯沦落人却在传来的第一句词声听了出来。

    而不是,老泪纵横,黯然悲叹:妄自人间走一遭,穷困又潦倒,落魄惹人笑。

    苏如是立在山峦上,不停的转动着身子向四周探看。他迫切的想知道这个人是谁,迫切的想看一看这个人。

    看看这个,活成了他理想模样的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

    黄衣少女同样没有看到人影。

    楼船的四周,除了在天涯沦落人的气机下涌出的那块冲天水幕,和奔涌澎湃的宽阔河面,就只剩下河岸两侧葱葱郁郁的山峦。黄衣少女无法确定来人的位置,她的修为还没有达到能够辨别词声方向的境界。

    天涯沦落人自从将冲天水幕从天上按下来,挡住六爪黑龙的去路以后,就没有了其它的动作。

    可天涯沦落人和黄衣少女,以及作山上观的苏如是都听得很清楚。

    三人想听不清楚都不行。

    那词声虽不是破喉的吼叫,传入三人的耳中却是浩荡如潮,并且还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不是出自一个人的口中,而是有好几个人立在不同的方位,用一样的口气说着同一句话。

    可苏如是转了好几圈,将四面八方打探了一遍又一遍,始终都没有看到半条人影。

    立在天涯沦落人身后的黄衣少女,也像苏如是一样,不停的向四周张望着。

    靠偷鸡摸狗才得以活下来的苏如是,想要做一个人。一个有尊严、让别人瞧得起的人。一个真真正正可以说是活着的人。

    在多年以后,苏如是也想和那些名门公子一样,可以在红灯绿酒下、在醉眼迷离间,畅快的吟一句:遥想当年呐,我与春光同好,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且插梅花醉洛阳。

    小色女只听得前面两句,便在水花下彻底失去了知觉,娇小的身躯落石般笔直的从半空中跌落。

    就从这悦耳的声音,以及所吟的词句来判断,苏如是觉得吟词的人,应该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的儒雅名士,又或者是某个放荡形骸的风流人物。

    只因苏如是从词声中,听出了“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春风得意,听出了“相逢意气为君饮”的风发意气,听出了“来何汹涌须挥剑,去尚缠绵可付箫”的豪情畅怀。

    而这些,恰恰都是苏如是梦寐以求的。恰恰都是苏如是梦想着成为一名剑客的动机与初衷。

    修为没有达到一定境界的人,根本分不清那词声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苏如是只听得那词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但带着一种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磁性,而且英气十足,浑若天成。

    诗万首,酒千觞。

    几曾着眼看侯王?

    玉楼金阙慵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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