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想要得寸,必先进尺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最新网址:www.umixs.info

    王淼虽然脸上还带着笑意,但却微微眯起了双眼。

    她这般提议,当然是想自己做“监”。

    可刘睿影这么一问,她若是再度争抢,便显得失了礼数。

    “监”是为了维持酒席上的秩序而设立。对不饮尽杯中酒的人实行处罚。

    先前王淼说的“投壶”,也被称作“射礼”。通过射箭,决定胜负。负者饮酒。

    酒宴上设一壶,宾客依次将箭向壶内投去,以投入壶内多者为胜,负者受罚饮酒。

    酒令大如军令,不论尊卑,唯“监”是主。

    违背了“监”的话,便是要受罚的。

    “咱们先玩些简单的,尚且不需要‘监’。刘典狱觉得同数如何?”

    王淼深吸了口气,徐徐吐出后说道。

    还不等刘睿影回答,全场却是都此起彼伏的热闹起来。

    酒令中最简单的,便是“同数”。

    每人用一手中的若干个手指的手姿代表某个数,两人出手后,相加后必等于某数。

    出手的同时,每人报出一个数字,如果报出数正好与加数之和相同,则算赢家,反之则,就得罚酒。

    要是两人说的数相同,则不计胜负,算作平局,可互敬一杯。

    王淼看着众人激烈的反应,朝着四周拱了拱手,接着又唤来管家,令其拿了个精巧的手鼓。

    “咱们增加些难度,两两同数时,再击鼓传花。花停于谁手,便上前来与在下饮一杯。”

    众人一听这两样竟是要同时开始,不由得心中隐隐有些紧张。

    按理说,这击鼓的之处与传花的之处是分开的,才能以示公正。

    可王淼,却将话拿在自己手中,不知到底是左右从哪一方开始。

    击鼓时,这花束依次传递。

    鼓声一落,如果花束在某人手中,则该人便得罚酒。

    故而行此游艺时,众人都会紧张异常,花束传递也会很快。

    毕竟每人都唯恐花束留在自己的手中。

    喝酒还是小事,走到台前,抛头露脸,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王淼本就通音律,想必在击鼓之时,定然会玩弄些技巧。

    果不其然,她口中长啸一声,左手将花束高高抛弃,扔到人群中,随即背过身去,鼓声响起。

    有时紧,有时慢,在大厅中造成一种难以捉摸的气氛,却是更加剧了场上的紧张程度。

    鹿明明坐在刘睿影的右侧。

    眼看着花束就要传来,却是掌心中,已经暗暗运足了劲气。

    只等那人出手,便将花束吸来,快快递给刘睿影,以此节约功夫。

    而刘睿影下位,坐的却是通今阁之人,他并不认识。

    鼓声在刘睿影即将接过花束前,骤然停止。

    鹿明明不可思议的看着仍旧停留在自己手中的花束。

    以他的速度,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可王淼却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偏偏在此时停下。

    无奈……鹿明明只得走上前,面对着王淼,神情复杂的说道:

    “王大师好手段!”

    他明白,这定然是王淼刻意为之,并不是什么机缘巧合。

    不过如此惊人的耳力,绝非常人有之。

    即使天资再聪颖,也得日后不懈修炼。

    但一想到王淼会弹琴,通音律,也就不难解释。却不曾想,要是王淼也是如此谋划,借此掩盖呢?

    “鹿大师万万不可如此称呼。”

    王淼双手举着酒杯,双膝微弯,对着鹿明明盈盈一礼。

    “文道有先后!即使小女子得阁主厚爱,穿上了七品“黄罗月”的文服,也只是侥幸而已。和鹿大师如此身后的积淀,不可同日而语。”

    君子怕的不是小人使阴招,怕的是被阴后那小人比君子还要谦谦有礼,冠冕堂皇,好似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无意停鼓,倒显得鹿明明有些阴谋论了。

    鹿明明听后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得从王淼手中拿过酒杯。

    这才发现,酒杯竟是比桌上摆的大出数倍,端在手里沉甸甸的,足足有接近一斤的酒汤。

    并且今晚王淼准备的酒,全部都是产于震北王域的“三太岁”。

    酒香浓郁,酒劲也极为浓烈。

    一斤“三太岁”下肚,寻常人早就趴在地下爬不起来了。

    就连鹿明明看到这一杯酒,却是都有些怵头……

    但愿赌服输……一闭眼,屏住气,三口并两口将其喝了下去。

    “鹿大师好酒量!”

    王淼轻轻鼓掌说道。

    “王大师客气!”

    鹿明明依旧如此称呼,拱了拱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王淼却跟在鹿明明身后,让管家在刘睿影身旁加了把椅子,径直坐了下来。

    “我也想玩一次,让他来击鼓罢!”

    王淼说道。

    座次一改变,王淼便在刘睿影的下方。花束却是就得经由刘睿影的手,递给她。

    手鼓递给管家时,刘睿影却注意到,这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

    王淼将手鼓递给管家的时候,胳膊抬起的幅度很大。

    看上去好似没什么,但仔细一琢磨,就是有些不一样。

    刚才王淼站在前方,背对着众人,击打手鼓的示好,双臂夹的很是紧绷,和现在丝毫没有相通之处,简直就像两个人似的。

    待管家将手鼓完全接了过去,刘睿影这才琢磨出一点原因。

    平常时候,当一个人给另一个人递过东西是,定然是等对方的手

    臂带动手腕、手掌,将东西伸至近前时,才会出手相接。

    就算是管家对王淼心怀敬意,也该早早就将两手恭恭敬敬的平伸出去,等待着。

    这个节奏,两人应当是一致的。

    这样的来回过往,应当已经发生过了无数次。

    可在熟练的动作,再亲近的关系,都不会巧妙的如同一个人。

    王淼的肩膀刚刚抬起,对面管家的肩膀也瞬时异动。

    两人无论是肩膀抬起的速度,还是手臂伸出的速度,都严丝合缝。

    刘睿影从未见过有人能心有灵犀到如此地步,故而觉得奇怪。

    就像是夫妻面店合作了多年的默契一般,甚至能毫不看对方一眼,就能大胆放心的把扯好的面递出去,而对方也忙着手里的活,顺势自然的接过那面,下进锅里,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可王淼和管家的身份显然让他们不可能成为那般默契的同伴,这就尤为奇怪。

    奇怪之后,看着管家手里的手鼓,却是又开始觉得可怕……

    不管王淼和管家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两人既然能配合的这般默契,显然两人从深处的灵魂到外在的肉体已然具有了种奇异的默契。

    他眼神连带着心神都骤然一缩!

    光是半空中传递个物件已经能配合的如此奇妙,若是两人联手用剑或是使刀的话,招式与招式之间哪里还会有漏洞可言?

    刘睿影在心中盘算了一番。

    以他现在的修为和心境造化,要是被王淼和管家联手针对,着实想不出来任何抵御和脱身的办法。

    回头看了看大厅中,最想要看到的人,始终不见身影。

    酒三半坐在旁边的桌。

    虽然也是上座,但距离刘睿影还是有些距离。

    他这才发现,除了鹿明明和自己坐在一处之外,其余与他熟悉的人,都被拆开分散。

    常忆山与汤中松坐在一处,分列桌子的两端。

    桌子极大,两人之间隔了半丈有余。

    欧小娥与酒三半之间,也是这样的情况。

    这无意间把他们几个伙伴都分散开来,恐怕后面还会有措不及防的事情发生。

    刘睿影还在沉思中,鼓声已然再度响了起来。

    那花束此刻在刘睿影眼中,已经不再鲜丽动人,更像是一个杀人的利器。

    红色的蔷薇外围着一圈浅蓝色的满天星,好似天幕之上破开了个缺口,从中流淌下浑浊、粘稠的暗红色的血……

    下方花梗整齐的缺口,好似利剑的锋刃。

    稍不留神,就会将手掌划破,鲜血涌出。

    一瞬间,刘睿影甚至都觉得,那蔷薇的红,一定是汲取了某人轴心处的血液,否则怎么会在这般摄人心魄?似是在流动……

    管家的鼓声要比王淼更加诡异……

    像是风中的烛火,忽明忽暗。

    明的时间长,暗的时候少。

    突然,又便得极为激烈起来,好似能够点燃整片天幕,直逼星辰与月。

    刘睿影从未听到过如此昂扬、短促的鼓点。

    即使当初在定西王域,定西往霍望的王府之中观看玄鸦军出征的时候,鼓声也未曾像这般沁人心魄。

    只是如此震荡的鼓声,却没能让他的心激烈而生动起来,反而随着鼓声越来越猛烈,他的心也越发缩紧。

    好似下一刻,那鼓声就会震破心脏,让他承受不住而死。

    他整个人都被鼓声牵扯在内。

    一时间,就连他的脉搏也暗暗合乎了节奏。

    朝着旁侧瞥了一眼,鹿明明应当也感受到了这鼓声的非比寻常。

    本来放置在桌上的双手和双臂,悄然撤下,耷拉在身子两旁,微微攥拳。

    但他却是看上去要比刘睿影更加煎熬……瞳仁旁的眼白,都有血丝爆出,脖子上也有道道青筋梗着,先一条条蚯蚓在皮肤下游走、蠕动。

    刘睿影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阵惊呼,暂时将鼓声压住。

    看来是花束已经传到了近前。

    很快,便递到了刘睿影的手中。

    刘睿影拿着花束,就想飞也似的就要扔给坐于他身旁下方的王淼。

    他忽然觉得四周顿时变得一片寂静,黑暗。

    眨眼的功夫,好似过了好几个昼夜一般。

    花束在手,刘睿影竟是又收回了伸出一半的胳膊。

    他慢慢搓捻着花束上的每一根花茎,而后又慢慢上移,开始抚摸花瓣。

    右手食指塞进花朵中间的花蕊,用力的挤压着。

    花朵很新鲜。

    花蕊上挂着不少花粉。

    刘睿影这么一压,将花香味压出,四散飘扬,自己的手指肚子,也被染上了一层黄晕。

    接着,刘睿影又伸出左手,将花束最中心的蔷薇抽出。

    这朵蔷薇经过仔细的修剪。

    下方华的花茎,不带一根倒刺,故而极为平顺的就被刘睿影拉扯出来。

    四周黯淡,可刘睿影的双眼却炯炯有神。

    他看到这支蔷薇,花茎被削搓得很细、很紧密,花瓣上的褶皱纹理也分布得很均匀,绝没有丝毫粗细不均之处。

    刘睿影用两根手指,夹着这支蔷薇,脑子空空,但旁人却觉得他在很仔细地打量。

    总之鼓声还未停歇,想把花束拿多久,都是他自己的事,也不违反这游艺的规则。

    终于,刘睿影把这支蔷薇重新插回了花束之中。

    但出容易,进去难。

    无论如何,都比旁边的高出不少,却是没有办法恢复原状。

    刘睿影也很是无奈,只能就这样将略微残缺的花束朝着王淼递过去。

    花束的长度不到一尺。

    现在刘睿影的手,距离王淼的手也不到一尺。

    借着花束,他却随时可以触及到王淼的手腕。

    手掌与手腕是人身之末端,全息循环之处,尤其以劳宫,合谷,少商,少府,鱼际,四处穴位为首要。

    分别位于握拳屈指时,中指尖处;  拇指与食指分开,展露虎口时,  左手拇指横纹放在右手虎口处,向下按压之点处;指甲基底与桡侧相交之处;以及手背上,第一节掌骨的中点。

    着四处要穴,只要制住一处,便可控住对方一整条臂膀。

    刘睿影目光一凌。

    他决心对王淼彻底的试探一番,还没有出手,只是在等待机会而已。

    花束还在刘睿影手里。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花束太过新鲜,所以根茎叶片太过于潮湿,亦或是他方才抽出了蔷薇又塞回去,以至于花束走形,总之拿在手里十分别扭,还粘黏的厉害。

    刘睿影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夹着花束,和抽烟的姿势一模一样。

    其余的三根手指,朝着掌心里微微弯曲着。

    又靠前了几寸。

    在花束的掩映下,刘睿影将尾指藏在后面。

    这是距离王淼的手腕已经近乎贴合。

    花束里最为突出的那一支蔷薇,花瓣已经触碰到了王淼的手。

    但王淼却好似一点感觉都没有,仍旧端坐着,只是略微将脑袋朝这边偏了少许。

    就在这时。

    花束中蔷薇的忽然掉了一朵。

    花束紧跟着就要不受控制的散开。

    中间的主心骨不稳,四周的满天星竟是也开始莫名的掉落。

    王淼的手背微微拱起,刘睿影见状,藏在花束后的尾指也随之动了动。

    两人的动作都极为迅捷,但又很是轻微。

    刹那起始,又刹那而停。

    刘睿影感觉到有不下十道目光,不少于二十道精神,正在自己周围游走,想要探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在鼓声下花束却不动弹?

    但刘睿影和王淼二人到此刻都未对视一眼。

    那些眼神,很多都是打量了一下,很快便游移开来。

    这些人的武道修为不够,在他们看来,刘睿影和王淼两人,只不过是在传递花束而已。

    无非是刘睿影想快些递出,而王淼不接。

    这在“击鼓传花”的游艺中,也是常有的事。

    当朋友有心让你受到惩罚喝酒,又恰好坐在你的下位,若是碰巧遇到花落你手,对方却是就会百般推诿,抵死不接。等鼓声停了,便大笑着鼓掌,一脸得意的看你受罚时的落魄模样。

    但刘睿影和王淼不是朋友。

    他们才刚刚见过一面,认识不到一个时辰,对彼此的了解仅限于来自哪里,姓甚名谁。

    对于这样的关系,每个人内心深处都会严加防范,决计不会把真实、完整的自己,坦露出来,多少都会保留些什么。

    对于朋友,人总是有些矛盾。

    既想要对方理解自己,却又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

    客套话是为了不让其担心,但实际上却是生怕朋友瞧不起自己。

    可这样的朋友还算是朋友吗?相比于敌人,却是越瞧不起自己越好。

    若说喝过酒,也能算是酒友,起码带个“友”字。

    两人只说过话。

    世间却并无“话友”一词。

    酒友虽然不能解愁,但至少能听你喝醉之后的疯言疯语,有时候要是运气好,忽悠也能得到些许的安慰。

    不过在刘睿影和王淼这样的关系来说,应该是遭到嘲笑和挖苦的概率更大。

    但酒友就是如此,不成文的规矩大家也都习以为常,无所谓了。

    那么对于敌人,成为“酒友”的概率要比成为“话友”的概率大得多。

    心中无论怎么痛恨,在某些场合下,都会耐着性子,平和脸色,端起酒杯。

    酒场如战场。

    即便灌醉了对方仍然不够解气,但何处不是竞争?只要有机会,就决计不能手软!除非遇到的敌人太过于强大,让自己有蚍蜉撼树之感。

    酒汤有时比剑锋更加锐利。

    花也能比刀尖更加容易刺破人心。

    刘睿影一直在等着机会。

    只要王淼的精神稍有松懈,手背再不稳的颤抖一次,他便会将尾指裹挟着劲气点出。

    可惜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等到这种机会……

    如此精妙的动作,要是持续的长久,任凭谁都会失去耐性。

    何况现在还要分给手掌心几分力道,控制住花束,让其不散乱。

    鼓声在悠长与急促间来回转换不休,频率变得越来越短促。

    王淼皱起了秀眉。

    她的耐心显然到了极点。

    刘睿影心中暗喜。

    终究还是她先按耐不住。

    只见王淼的手背高高拱起,像是一只街头护食斗架的野猫。

    刘睿影前有花束的遮掩,又用来回拨换自己尾指的位置,用以抵御。

    王淼手背上的四个关节,如沧澜般依次涌动。

    每一次凹凸,都藏着极为精微的变化,可以于瞬息之中,将刘睿影手中的花束夺取。

    却不了刘睿影在掌心运气劲气,将花束吸附。

    除了拇指之外,其余的四指都已腾出空余,将王淼可能出现的每一种手法的变化,都尽皆封死。

    鹿明明看在眼里,身心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外行的读书人不懂。

    他这般文物双全的,却是深谙其中的精妙。

    眼神和精神现在环绕着刘睿影的,十不存一。

    剩下的都是真正的大宗师。

    也只有如此人物,才懂得欣赏。

    在刘睿影和王淼之间,早就不是异常简单的“击鼓传花”的游艺这么简单。

    在今晚这样盛大且复杂的宴席上,总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是刘睿影和王淼,也会是别的人。

    这把花束,在刘睿影掌心的劲气吸附下,越发像是一把剑。

    一把好剑。

    大可用来切菜剁肉。

    要是卖给一位正准备讨好心上人的情郎,也应当能得个好价钱。

    鼓声在所有人都毫无准备的时候,停止了。

    刘睿影手掌中的劲气骤然泻去。

    花束顿时掉落,像是孔雀开屏般四散。

    王淼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伸手一抄,于众目睽睽之下,将花束握在手里。

    “看来是我输了!”

    王淼说道。

    “是我递的迟了!”

    刘睿影说道。

    “刘典狱并非递的迟,而是这花有些刺手,对吗?”

    王淼说道。

    “在下未曾听懂王大师话中之意,还请赐教。”

    刘睿影淡笑着说道。

    口中说着不懂、赐教,可语气却坚定的很。

    “我只望你莫要存心。”

    王淼说道。

    “不知王大师这“存心”之心,指的是什么心?善心恶心?红心黑心?难不成还是……花心?”

    刘睿影反问道。

    说到最后,却是忍不出笑出声来。

    王淼怒意上涌,身子骤然一抖,深吸口气,连带着胸前的翡翠色琉璃护心镜都高高隆起,继而怂动了几下。

    握着花束的手,忽然攥紧。

    两人之间,弥散着一层薄薄的杀机。

    刘睿影却反而坦然,要比走进春暖阁后的任何一刻都坦然。

    他将手伸进自己胸前的衣襟里,轻巧的拨开酒三半给他的诗册,从中抽出一支烟杆,烟锅儿上挂着个锦袋。

    里面放着烟丝。

    不多,刚好够抽一锅的。

    刘睿影把烟丝用二指夹出,仔仔细细的地装入烟斗里,又用拇指压了压紧实。

    然后把提着锦袋的底子,对准桌面抖了抖手腕,从里面掉出一柄火镰,一块火石,一小块黄纸。

    嘴里叼着烟锅,双手把火石与火镰用力一击打。

    比鼓声还要明亮的声响,夹带这四溅的火星,将纸燃着,随后偏偏然落在烟锅里。

    刘睿影长长的吸了口,但却并未吞入肺里。

    只是在口中打了个圈儿,便慢悠悠的吐了出来。

    一团烟雾,刚出口,就化了,根本看不出形状。

    他伸手扇了扇。

    扇走的不光是烟雾,还有被烟雾彻底瓦解的杀机。

    烟雾散去,王淼在起身喝罚酒之前,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刘睿影的双眸。

    刘睿影想象不到,在这样衣服秀美温雅的皮囊下,竟然有如此阴森可怖的目光。

    从这眼神中,他更是料定王淼决计不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弹琴对弈的读书人。

    这种眼神,无论谁对上,都会心头一颤。

    要是碰上胆小、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就是登时窒息,背过气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王淼的眼神并未传递出什么凶狠。

    反而平淡的紧。

    平淡到漠然。

    可就是这种平淡,却比草原人胯下的狼骑那包含兽性的眼神更加可怕。

    是人的眼睛,总要有些情绪。

    或欣喜,或伤悲。

    即便无视,其中也有轻蔑。

    王淼的眼睛却比一滩死水还要死。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里面盛满了断裂的箭簇和刀枪,甚至还有油星点点的残羹剩菜。

    箭簇与刀枪上还有翡翠色的铜绿,油星在灯火下,酷似黄昏时,罗绮的晚霞。

    死水终究会变成一滩绿酒样的液体,上面漂满了珍珠似的白沫,大小串联,然后又被蚊蚁咬破,饱含着深深地绝望。

    再抬眼。

    王淼已经双手捧着酒杯,开始喝酒。

    喝的有些着急。

    酒汤从两边的嘴角溢出,顺着她秀美的脖颈一直朝下流去,湿润了甲胄里面的内衬。

    “王大师的提议自然是极好,不过这‘监’由谁来做?”

    刘睿影开口问道。

    少年虽不饮酒,可刘睿影也曾在书塾里读到,在皇朝末年,文人雅士喜袭古风。

    朝政慵怠,整日饮酒作乐,纵情山水,清淡玄奥,游心翰墨,作那流觞曲水之举。还自封“阳春白雪”,用以显示身份地位的不同凡响。

    所谓“流觞曲水”,乃是选择一风雅静僻所在。

    酒杯止于某人面前即取而饮之,再乘微醉或啸呤或援翰,作出诗来。

    刘睿影看到王淼身后已经用剖成两半的竹子,搭建起一条长龙般的水道,估计他话中的雅令便是要行“曲水流觞”之举。

    相比于民风更加奔放的西北,坐落于平南王域的通今阁反而更遵古意。一言一行有时极为古板、教条,令人觉得索然无味。

    只是这令多种多样,不知道王淼究竟要行的是什么。

    这种筵宴上助兴取乐的饮酒游戏,是从皇朝时期传承下来了,一开始只在达官贵人和门阀氏族中特别风行,还常常为此赋诗撰文予以赞颂。

    酒令分雅令和通令。

    文人墨客按秩序安坐于潺潺流波之曲水边。

    一人置盛满酒的杯子于上流使其顺流而下。

    寻常酒铺里的掷骰、抽签、划拳、猜数都算是法子。因为游艺便捷、简单,所以十分热闹,相较于雅令那么高的门槛,要流行的多。

    但杯酒下肚,通令又分输赢,所以掳拳奋臂、叫号喧争的事态也常有发生,免不了粗俗、单调、嘈杂,作为读书人来说,不仅有失风度,一不留神还会斯文扫地。

    其他人更不会有什么说辞。

    王淼做东,为主家,其余来者皆是客,客随主便的道理,不用读书都清楚的很。

    行雅令时,接令者必须引经据典,分韵联吟,当席构思,即席应对。

    故而对行酒令者的文采和才华有极高要求,同时还要兼有敏捷与机智。

    至于通令,则要大众的多。

    雅令需先推一人为令官,或出诗句,或出对子。

    其他人按首令之意续令,所续必在内容与形式上相符,不然则被罚饮酒。

    “都是读书人,干喝酒没有什么意思,不如我来行个令?”

    落座后,王淼居中说道。

    刘睿影当然是对此无异议。

阅读边月满西山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xs.info)



随机推荐:打脸是门技术活炼明大秦之万代帝王都市之最强仙道重生之追爱少女火影之超级副本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推荐本书加入书签报告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