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卫成注意到，他的左手似乎有点问题，拇指、食指和无名指很僵硬。只是杜威一直掩藏得很好，不容易发现罢了。
“怎么，小杨你也对国画感兴趣？”福老头笑眯眯地问。
杨卫成抿了抿嘴，抠抠鼻翼，叹口气道：“凑热闹罢了，谈不上感兴趣，毕竟九代贫农，才进城两代而已。我们家到目前为止，我算是学历最高，也不过是个初中毕业，高中都没读完。”
杜威嘴角一勾，嘲讽地笑了笑。
“那你能懂诗经，很难得啊！”福老头感慨道。
杨卫成嘿嘿一笑：“也就懂那一篇，就像画一样，就知道个八冀图。”
“哦？你都知道这是八冀图？”福老头更觉得稀奇。
杜威在一边气的要吐血，心说老子辛辛苦苦保存的画，怎么话题全落你身上了？不行，得抢回来。
“咳！”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老爷子，您看这幅画怎么样？”
“哦，对对，八冀图。”福老头扶了扶眼镜，仔细欣赏画卷，先还很沉默，后来就是赞不绝口。
福采薇见状也很高兴，对杜威道：“我和我爸出来半个月了，原本是想到湘省、江南买点他喜欢的。结果去了才发现，都是赝品，气死人了。”
“是吗？那我这个也不能说绝对不是赝品。”杜威一本正经道。
“是吗？要我就不这么说。”杨卫成嘿嘿一笑。
杜威眉头紧锁，差一点没忍住喷他一脸，想想，狗咬你，你还能咬狗么？算了，我忍！
福老头对这幅画真是越看越喜欢，问：“杜先生，你这画，卖么？”
他问的小心翼翼，杜威也是听的一愣。只不过前者真诚，后者明显是伪装。
“卖？我倒是没想过……”杜威为难道，“再说了，真伪谁也说不清啊。”白杨卫成一眼。
福老头道：“你姓杜，祖上是……”
“我曾祖曾在琉璃厂一带开店，认识个宫里的管事。别的，我就不能细说了。”杜威道。
“哦。”福老头沉吟着，一边看画，一边深思。
“杜先生，先不管真假，这幅画，如果想请您转让给我父亲，您会要多少钱呢？”福采薇问。
杜威脸一红，看福采薇的眼神充满含蓄的柔情。
“这个么……3万块吧。毕竟慧眼识宝的人，也配得上这幅画。而且当初我老爸把画传给我时跟我说，这幅画很珍贵，只是没说真假。”杜威道。
三万块？这年头算是一笔巨款了。
除了自己这样做投资的，杨卫成还真没见过谁带着价值三万块的东西满大街跑，还跑到火车上来。
这要真是一幅古画，就不怕在火车上丢了？就算不丢，不怕被水泼了、火烧了？
这么多破绽，可偏偏福老头就是喜欢的很。
他一身书卷气，儒雅古典，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的传统教育。再看他对古董字画的喜爱程度，也知道他比较懂这一行。
这么懂还爱不释手，说明这幅画要么是真的，要么是高手所作的赝品。
它要是真的也就算了，今天高低杨卫成不会多管闲事。
关键是，他偏偏知道，这幅八冀图绝不可能是真的。
因为真品，在千禧年之后才被收藏者贡献出来，还卖出个2300万的高价。
看着老头有花三万巨资买幅高仿的可能，杨卫成替他不值。
当然，能养出穿古驰的女儿，福老头绝对不差这点钱。但这跟他女儿穿不穿古驰没关系，这是原则性问题。
“三万……”福老头沉吟着，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看看杜威，“我……”
“老伯，不如给我看看啊！”杨卫成道。
福老头愣了一下：“可……”他看一眼杜威。
杜威心里气啊，你算什么东西，处处挡我财路！但这时候，他又不能拒绝，生怕稍不留神跑了财神。
“好啊，只是一定要小心。”杜威强装笑脸道。
福老头和杨卫成两人，小心翼翼地交接。
杨卫成拿着画卷，一点点地看，几分钟后，抬起头，煞有介事地说：“假的。”
“假的？”福老头很吃惊。
杜威一点不吃惊，这小子要是会说真的，那才真是见了鬼。
但他还得装作吃惊，并且十分生气，生气不是装的。
“麻烦你不要含血喷人！”杜威冷冷地说。
杨卫成摇头：“我嘴里没血，而且这画真是假的。”
“呵呵！”杜威气到冷笑，轻蔑地看着杨卫成，“你一个初中毕业生，懂什么真画假画？”
“我知道这位郎先生，在乾隆年间，作画就只做骨，皮肉都由其他画师填充。一幅画，通常有多种画风。而这幅画画风整体划一，绝对不是多人所画。”
杨卫成摇头晃脑，装一把学究。
“哦，明白。”杨卫成点头，在对面铺上坐下来，专注地看着那幅画。
杜威强迫自己忽视他的存在，他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托住画卷一端。
方脸帅小伙，对杨卫成很排斥。他屁股一扭，故意把杨卫成挤开，顺势坐在那张卧铺上，一脸淡定地看着福老头。
“老伯，您看如何？”几分钟后，他才低声问。
福老头也是压低声音：“宝贝啊，这是宝贝，可是……可是这宝贝怎么会在你手里？它应该已经被带到宝岛省，藏在北市的故宫博物馆里才是啊！”
“老伯别用您字，我当不起。鄙人姓杜，单字一个威，威风的威……”方脸帅小伙道。
杨卫成乖巧举手：“请问，是威风的威，还是微风的微？”他手做波浪状，以区别两者。
杜威一脑门黑线，瞥他一眼，嫌弃道：“威武的威。”
那幅画上，画着八匹马，纵然是粗人杨卫成，也清楚那就是赫赫有名的八冀图。
这八冀图，出自大清年间一位著名的宫廷画师郎先生之手。
那画卷用的是华国传统颜料作画，但是画风中西合璧，色彩通透。八匹骏马，或坐或卧或立，逍遥自在，栩栩如生。树下一牧马人，神态悠闲。
“实不相瞒，我是燕京人，祖上就是搞文玩、古董的。”方脸帅小伙道，“这幅图，是我祖上历经磨难保存下来的。”
“哦？”福老头两眼再放次光，“没请教这位小哥您姓什么？”
他们本以为会是什么美女图、挂历之类的，一看是八匹肥马，就都意兴阑珊，各干各的。
这正好趁了福老头的意，这等宝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赶紧让女儿把画卷递给自己，小心翼翼在手里仔细观看。
杨卫成想，坏咯，这老头要遭骗。
怎么说两人这一路上都算是相处和谐，彼此照顾，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老头被骗啊，便也假装好奇，凑上来看。
这种节目看多了，杨卫成也渐渐感兴趣，时常自己去网上检索，到论坛去凑热闹，久而久之，就知道八冀图的来龙去脉。
杨卫成知道一些，一点都不奇怪。他就是很好奇，这年轻人手里，怎么会有八冀图呢？
火车上的旅客们，大部分也都是普通人，对书啊画啊的，天然不感兴趣。
杨卫成这个粗人怎么会认识八冀图呢？这说起来和他前世的老爸今生的弟弟杨卫宁有关。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杨卫宁对央视的鉴宝类节目十分有爱，每期必看。只要杨卫成在家，晚饭时总跟着老爸看。
杨卫成前世虽然也是本科毕业，但跟读书比起来，他更喜欢足球、篮球。所以，时常自称粗人一枚。
琴棋书画，除了棋，他都不算太感兴趣。
所以，对这幅画轴，杨卫成其实也没太大兴趣，但是看到福老头那发光的眼睛，倘若给他P上一堆闪烁的桃心，丝毫不显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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