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东从包里拿出个公章，——这是马路边找王老二刻的假章，花了杨卫成足足两块大洋。
公章在李泉眼皮子下晃了晃便被收起来，但李泉还是选择相信。
一则是被利益蒙蔽双眼，只要他能搭上国际贸易这条船，往后在厂子里，不，在这圈子里，他还不得横着走？
二则李大东的老板，以及刚才和李大东接洽的另一位李经理的派头，都彻底让李泉折服。
刚才那个李经理，虽然留着胡子，但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穿着打扮，一举一动，连他们工厂经理都没这么有范儿。
所有的加在一起，让李泉觉得无需计较真伪，赶紧抓住机会。
“好，越快越好，因为我和李经理约定的价格，明天上午签合同，下午就发货。但是我手里能动用的资金，也就是1000块预付款，剩下的要走公司财务。”
“啊？”李泉有点小失落，不过想想未来的利益，他一咬牙，“行，我们今天就签合同、发货，你老板那边，来个先斩后奏如何？”
“也不用，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李大东从身旁的包里拿出大哥大。
扑通！
李泉一屁股跌到地上，这世界是怎么了？自己一天居然见到两个大哥大。
他是走南闯北做（行）买（骗）卖的人，见多识广，可1989年，大哥大实在是太稀少。
杨卫成，哦不，李大东当着他的面，连打两通电话。
第一通是这样的……
一场酒会，柳若凡穿着长裙，沐浴着优雅的旋律，和人在国际饭店谈笑风生。
助理忽然捧着她的电话，急匆匆送了过来。
“谁啊？”柳若凡问。
“杨总的。”助理回答。
柳若凡便向聊天那人说声抱歉，走到一旁接电话：“喂，杨卫成你干嘛？”
“老板，现在有一个厂家，愿意以15.5的价格卖给我们，您看行么？”
柳若凡一头雾水：“你疯了吧？谁是你老板啊？”
“不行吗？哦，好吧……大老板说我疯了，要我跟二老板联系，稍等下。”
嘟嘟嘟！
电话挂断。
柳若凡一脑门黑线。
第二通电话，直接把王密从温柔乡里拖出来。
“老公老公，你看，今天我体温有点高耶……”娇妻脸色殷红，穿着真丝吊带睡裙，跑到刚刚开完会回家休息的王密身边。
王密心里叫苦，眉头一挑，打起精神来应付：“老婆，是吗？身体不舒服吗？”
“笨蛋，排*期，快来呀……”
牵起手，款款走向卧室。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王密急忙道：“老婆，电话，我去接下。”
咚咚咚跑去接电话，一听是杨卫成，王密很高兴：“杨总，我……”
“王总，柳总让我……”巴拉巴拉，说了一顿王密压根听不懂的话。
王密眨眨眼，目瞪口呆。
那边又道：“是这样吗？好的，我知道了王总，拜拜。”
挂了电话，李大东一本正经对李泉说：“可以马上签约。”
“真的吗？”
李泉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刚才李大东打电话时，他几乎是全程屏住呼吸，中间也就换过那么两口气。
得知这一好消息，李泉开心的就像个孩子，连忙结账，拉着杨卫成回工厂，签合同，看货。
杨卫成来到新农厂仓库，看到一口袋一口袋的肥料，心里冷笑：“好啊，骗了我们的血汗，自己倒是弄满库存。”
“什么时候可以发货？”他转头问李泉。
李泉有点迟疑：“关于发货，只要钱款到位，我们随时可以，不过……”
“怎么？”杨卫成问。
“不过运输方面我可能需要联系一下朋友。”
“运输不用愁，我们自己有门路。”杨卫成道，“那就马上安排发货吧，我跟运输队联系一下，今晚就能来拉走。”
“可钱呢？”
“不是说好先给1000定金吗？”杨卫成道。
“小李，这个事我做不了主啊，先得跟领导请示一下。”
“那就算了，我还是用别家吧。”
“哎，你之前要跟另一家谈时，不是说明天也可以吗？”
“此一时彼一时，刚才老板给了新指示……”
好吧，李泉表示说不过他，只好屁颠屁颠跑去找大老板请示。
当然，为了促成这笔订单，李泉是倾尽全力美化合作方，当然他没提1000块预付款的事。
在李泉心里，这1000块是准备进自己口袋的。
老板当然是有顾虑，但架不住李泉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最终答应了。
李泉又屁颠屁颠回去跟杨卫成说，两人一拍即合。
当天下午，他们安排出货，晚上，大货车来拉走了货物。
李泉揣着热乎乎的一千元进兜，心满意足地看着灯下空旷的仓库，想象着自己的事业将要开始腾飞的样子。
老吴经过他身边，好奇地看着仓库：“今天闹腾一下午，都卖出去了？”
“昂，卖了。”李泉点头，他仍看不起老吴，认为老吴是个臭穷酸文人，书呆子。若不是因为是厂长的亲戚，哪能坐到管理层的位子上？
老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问道：“合同签了？预付几成？”
“钱明天就打到工厂账上。”李泉答非所问，伸个懒腰，“哎，这一天把我给累的。”
为避免老吴多问心烦，他索性走开：“下班咯，回家睡觉去。”
晚上，李泉睡的格外踏实，可第二天一早，他却被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
“李泉，李副厂长在家吗？”
虽说在本地，李泉还算小有名气，骂名与赞誉对半劈，但涉及到燕京、港岛，他却还没什么发言权。
“你有签合同的权力吗？”
李大东摇头苦笑：“我们还是想要赚点的，何况，我们给对方的价格合适，以后才会有更多的贸易往来。”
“对对对！”李泉猛点头，“那么，我要是给你15.5，你愿意放弃他，到我这里拿货吗？”李泉低声问。
李大东眼睛眨了眨，神色期待，身体前倾，盯着他问：“真的？”
“你们老板在哪呢？”
“一个在燕京，一个在港岛。”
老实说，这真把李泉给震慑到。
尾声期间，那位李经理身旁，忽然传来丁零零的响声。
李泉吃一惊，那是大哥大的铃声啊！这位，居然有大哥大？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经理接了电话，说话声音很大，态度很到位。
“如假包换！”李泉道。
李大东深思熟虑一番：“好，不过我得回去跟我们老板汇报一声。”
送完人，他和李大东回来继续吃饭。
“小兄弟，现在没别人了，你跟我透个实底，对那价格满意吗？”
“是哈，今天吃饭，不谈这些，来吃着喝着。”李泉改变思路。
整个午饭期间，在他的拼命调剂下，气氛总算是逐渐正常，这一餐也吃的差不多。
“放心，我今天下午就赶过去签合同。”
“好，签完合同咱们就准备发货。”
李泉笑吟吟地看着他俩握手道别，还和李大东一起，把李经理送到门口。
“喂？啊，对，老板，我在全江呢……哦，好的好的，我马上回去。”
简单几句话，李经理便起身告辞：“不好意思啊小李，我厂里有点事，先回去了。咱们的合同……”
既然李泉都问到桌面上，杨卫成，也就是李大东同学，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他。
“这位是李经理，是隔壁县清水镇化工厂的业务经理。他们厂也有肥料，既然您家不愿意卖，我就只好找别家。”
这小子倒是老实巴交，反而弄的李泉有点尴尬，毕竟另一位李经理，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气场严重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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