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发现，虽然我口口声声地说，现在不想考虑感情的事，想要和你只保持着朋友的关系就好。”
她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可实际上，却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照顾我，甚至在一些我之前没注意到的情况下，默默地，尽量以我能够接受的方式，暗中替我解决了许多难题，而我也每次都以将来必定回报你的想法，来安慰自己，去接受你的帮助和照顾……”
李望生听得她这么说，便忍不住开口道，“我说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尹清悦打断了他，“你想说，你认为既然是朋友，就不应该算得那么清楚。”
李望生点了点头，“是的，我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我愿意那么去做而已，并不是希望你能回报我什么。”
“可是，别说回报你什么了，我连朋友间最基本的，关心对方、体谅对方的心情，都没为你做到。”尹清悦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李望生下意识地，就想要开口安慰开解尹清悦，可她却没给李望生说话的机会。
“我之前的一些行事，都太过自我了，也许不止是对你，甚至是对我身边的其他人，都有过类似的，只凭当时自己的判断和喜恶去做，而没有考虑到是否会让你们，替我担心忧虑……所以，今天我要和你说声对不起。”
尹清悦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终于抬起头来，与李望生对视。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李望生摇摇头，克制住自己过去将她拥进怀中的冲动，只是将紧握的双手搭在腿上，身体前倾着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深深地望着尹清悦，略微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
“那天我的态度很不好，明明知道你受着伤，我还那样和你发脾气，明明知道你的性格，还非要强求你时时刻刻地考虑着我的感受，我明明可以选择第二天大家的情绪缓和之后，再和你好好谈谈，可我却幼稚地选择了逃避，结果今天差点酿成大错……”
他一想到，万一尹清悦修炼者的身份，被况震发现，将会引发的后果，便感到心悸后怕。
抿了抿干燥得已经有些脱皮的嘴唇，李望生压下心中的情绪，继续说道，
“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性格，和行为方式，所以即便是相处了许久的亲人之间，都会有顾虑不到对方感受的时候。
而像我们这样真正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的两个人，我又怎么能强求，你可以随时体会到我的心情？
更何况，那天的车轮战，还是由我提出的，你想要赢，想要让别人认可你们的实力，根本无可厚非，可我却因此发你的脾气……”
尹清悦摇摇头，打断了李望生的话，“那天我的一些行为，的确是太过冒险了，让你担心，确实是我的不对。”
她将李望生的水杯，往前推了推，示意他喝些水，然后展颜一笑。
“行了，我们两个呢，既然都把话说开了，就别再在这里做自我检讨了，这么酸不拉几的说话，实在不适合我们两个……”
她笑着扶了扶额，说到底，其实还是她不习惯看到李望生向谁低头认错做检讨，哪怕那个对象是自己，也觉得违和感太强——她心中的李大长官，就应该是高冷，不向任何人低头的。
唔，这想法好像很矛盾啊？
尹清悦甩掉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奇怪念头，继续说道，“总之，以后我做事，不会再一味逞强，而是会多考虑考虑身边人的感受。”
说着，她嗔了一眼李望生，“你呢，也别老是把关心人的话，说得那么带刺，明明是好意，结果起了反效果。”
李望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唔，这白开水，好甜……
既然决定将之前的冷战翻篇，尹清悦便趁着李望生喝水的工夫，转换了话题。
“对了，百胜和毕谙两位教官曾和我说过，你这次带队出去，是抓捕几个偷偷贩卖魔兽的小贼，可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而且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这件事似乎不简单啊。”
“嗯。”李望生听到尹清悦提起这事，他神色略显凝重地放下了水杯，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郑重了起来。
“这件事，即便你不问，我也会和你交代几句。”
尹清悦本就因为前世的事情，以及上县事件，而对那姓况的存满了戒备和敌意，现在看到李望生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心里不由又再多提了几分小心，坐直了身子，仔细聆听李望生的说话。
“我今晚之所以赶过来见你，是因为我接到报告，说我们这次跟踪追查的一个危险人物，误打误撞地与你进行了接触，我担心他认出你的身份，对你造成伤害，我这才，嗯……”
李望生说到这里，有些尴尬地停了下来，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解释为什么他人已经回到了元都，而且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尹清悦就在这里，但却在接到报告之后才急急忙忙地出现。
可以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是一回事，但要承认自己因为拿不准尹清悦的态度而逃避见面，又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他可以随便编一个另有重要任务的借口，来搪塞尹清悦，可他却不愿意对尹清悦撒谎。
实话不好意思说，假话又不愿意讲，两难之下，他竟是呐呐无言了好一会儿。
尹清悦何等聪慧的人儿，看到李望生这幅模样，便猜到他可能之前是和自己一样，鸵鸟地逃避两人见面，所以便没有露面，而是安排了下属盯梢况、纪二人，然后发现他们与自己接触了，才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于是她笑着安抚李望生道，“没事的，既然都说翻篇了，我也不会再因为之前的事情而不高兴，或者，你直接跳过了说，也行的。”
李望生却没好意思笑，耳根红红地继续说道，“既然你和他们接触过了，就应该感受到，那群人中的一个老者，身上的气息与上县那条双头翠环蛇颇为相似。”
“嗯，我听到那姓纪的少女，称呼他为‘况大师’。”尹清悦微微颔首，接话道。
“唔，那姓纪的女孩，是纪家老大的小女儿，纪莹莹。那老者名叫况震。”
李望生顿了顿，“为了让你了解得更清晰，我还是从头和你说说吧。”
…………
即便是已经决定了今晚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想法，坦白告知李望生，可仍然免不了有些羞窘的感觉，让她没办法直视李望生。
所以她干脆将视线定格在手中的水杯上，鸵鸟地想要借助杯中袅袅升起的雾气，模糊掉她的神色。
两人眉尾同时微讶地一扬，又同时蹙起了眉心，微微摇头就想宽解对方。
“不是你的错……”
在两人又双叒叕同时开口，说出这句话之后，尹清悦抬手阻止了李望生继续说下去。
他只好停了下来，静静地听尹清悦继续说下去。
“这段时间，我时常回想你那天说的话，以及我们从上县相遇之后，我们共同经历过的很多事情……”
重生以来，尹清悦已经习惯了，将自己大部分的情绪和心思都藏起来，不与任何人分说。
“卿卿（李望生）……”
两人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见到对方想要说话，两人便同时停了下来，顿了顿，发现对方没继续说下去，又同时开口道，
“先听我说完，否则，你干脆就回去，咱们在手机上聊好了，这样谁也不抢谁的话。”
听得尹清悦这么说，李望生哪里肯走——这段时间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跟前，傻子才会为了反驳对方，而不多看两眼就走呢！
“对不起。”两人又双叒一起开了口，向对方说出了埋在心里好几天的道歉。
说完之后，两人心中稍微轻松一点儿的同时，又有些讶异于对方的道歉。
这让室内的气氛，静默里，又浮动着些许的尴尬，和某种微妙。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两分钟，又也许是半小时，两人仿佛终于做好了心里建设般，同时抬起了头来。
于是，两人再度开口道，“那还是我先说吧……”
二人的声音，再度混在了一块，说的，又是同样的话，连语气都大差不差。
这下两人干脆也不停了，总是这样，那得说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要说的话说清楚？
“你先说……”
连续两次的同步，让他们刚碰在一起的眼神，又尴尬地转开了去，但转念一想：既然决定和对方开诚布公地谈谈，那还是由自己先开口吧。
尹清悦倒了一杯水，放在李望生面前的茶几上之后，便与他相对而坐。
两人皆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交替着微微抬眸看一眼对方，当对方刚要看过来时，便又立刻垂下，眼神总是碰不到一块儿去。
就这样你来我去地，互相觑了半晌，竟是都没人主动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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