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3日14时 镜湖市围堰乡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最新网址:www.umixs.info

    胡早秋说:“对,对,你是党的好干部,我回去给你作证。”

    田立业苦笑道:“你才是党的好干部呢,我是不受信任的甩子!”

    胡早秋说:“哪里,哪里,我们是同甩,同甩,你大号甩子,我二号甩子!”

    就在这时,田立业发现不对了:“胡司令,怎么有水过来了?”

    确是有水从西面镜湖方向流过来,水流很急,带着漂浮物漫上了路基。

    胡早秋还没当回事,说:“洪峰四点才到,咱抓紧走就是,路上又没人,我把车打到最高时速,二十分钟走出彼德堡!”

    吉普当即加速,像和洪水赛跑似的,箭一般蹿出镇子。

    然而,就在车出镇子四五百米之后,田立业意外地发现西圩堤上还有人,而且不是一个,竟是许多个!

    田立业大声喝道:“胡司令,咱任务还没完成,快回头,堤上还有人!”

    胡早秋这才看到了西圩堤上的人影,忙掉转车头,迎着水流冲向圩堤。

    然而,水流这时已经很急,转眼间涨到近半米,吉普车没能如愿冲到堤圩前就熄了火,二人只好弃车徒步往堤上奔。奔到堤前一看,老乡长周久义正领着手下十七个人徒劳地手挽手站在水中堵口抢险,其情景实可谓惊心动魄。

    胡早秋气死了,日娘捣奶奶,什么脏话都骂了,一边骂,一边和田立业一起,把周久义和他身边连成一体的人链往尚未坍塌的圩堤上拉。胡早秋是旱鸭子,不会水,几次滑倒在水中被淹得翻白眼。田立业怕胡早秋救人不成,自己先把命送掉,便把胡早秋先托上了堤。

    冲决的缺口在扩大,水流越来越急,周久义和他的同伴们想上来也没那么容易了。田立业便嘶声喊着要大家挽住手,不要松开。然而,人链最后的两个中年人还是支持不住,被急流卷走了,田立业也差点被水流卷走。

    一番苦斗之后,只十五个人上了堤。

    胡早秋完全失去了理智,把周久义拉上来后,一脚将他踹倒,破口大骂道:“周久义,你他妈的该坐牢,该杀头!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两条人命葬送在你狗日的手上了!”

    周久义这时已像木头似的,缩着瘦小干枯的身子瘫在泥水里,任胡早秋打骂,除了眼里流泪,一句话没有。

    田立业觉得胡早秋过分了,提醒道:“胡市长,注意自己的身份!”

    不该死人偏死了人,胡早秋红了眼,根本不理田立业,仍大骂不止:“你他妈的不是带人撤了吗?啊?怎么又偷偷跑到大堤上来了?你自己一人死了不要紧,还他妈的拖这么多人给你陪葬呀?!周久义,你给我说说看,你到底……”

    谁也想不到,胡早秋话没说完,周久义却挣扎着爬起来,仰天长啸一声:“围堰乡的老少爷们,我周久义对不起你们呀!”言罢,一头栽进镜湖激流中,当即被冲得无了踪影。

    胡早秋惊呆了,大张着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田立业痛惜地喊了声:“早秋!”满眼的泪一下子下来了。

    胡早秋“啪”的给自己一个耳光,无声地哭了。

    这时,倒是抢险队的村民们七嘴八舌说了:“胡市长,你别难过,这不怪你,周乡长说过不止一次了,只要破圩,他就不活了。”

    “是哩,胡市长,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真的,胡市长,是和你没关系,我们偷偷地留下来也是自愿的……”

    田立业这才说:“好了,好了,反正已经这样了,都别说了,快想法逃命吧!这里也不安全,口子马上就要撕到咱脚下了,你们看看,连吉普车都冲得没影了!快跑,前面有个泵站,都到那里去!”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往泵站的水泥平房跑去。

    泵站的水泥平房实在太小,是平时为了保护水泵不受风吹雨淋而修的。田立业看了一下,估计平房顶上最多能站十一二个人,便要不会水的胡早秋和一部分村民先爬上去蹲着,等待救援。

    胡早秋不干,说:“让他们上去,立业,咱们在一起!”

    结果,平房顶上竟勉强容纳了所有十五个村民,当整个西堤圩被冲垮后,这个不起眼的小泵站成了洪水中的孤岛,十五人因这孤岛的存在得以从滔天大水中幸存。

    经过一阵忙乱,帮十五个村民找到了暂时的栖身之处后,西圩堤上的险情更加严重了:原有缺口于无声无息中撕成了一片汪洋,而上前方的堤圩又破开了,残存的几十米圩堤随时有可能消失在洪水中。

    这时,田立业及时发现了圩堤下的一棵高大柳树,根据目测的情况看,柳树的主干高出镜湖水面不少,于是,一把拉住胡早秋说:“早秋,快跟我上树!”

    不会游泳的胡早秋望着圩堤和柳树之间翻滚的水面迟疑着。

    田立业顾不得多想,硬拖着胡早秋下了水,搂着胡早秋的脖子,反手倒背起胡早秋,向二百米开外的那棵大柳树拼力游去。胡早秋吓得要死,本能地在水中挣扎起来,搞得田立业益发艰难,一路上气喘吁吁,还喝了不少水。

    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游到柳树前,田立业已是精疲力竭,扶着树干只有喘气的份了,田立业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要胡早秋自己爬到树上去。

    胡早秋几乎要哭了:“立业,你不知道我么?我……我哪会爬树呀?”

    田立业想起来了,别说爬树,在大学里胡早秋连吊杆都爬不及格,于是,苦中作乐,和胡早秋开了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玩笑:“胡司令,我……我算服你了,除了当官做老爷,欺压革命群众,你……你狗东西是什么都不会!”

    胡早秋已没心思开玩笑了,说得很真诚,还结结巴巴,可实在比玩笑还荒唐:“立业,我不会不要紧,不是还有……有你么?你……你会不就等于我会么?是不是呀,伙……伙计?”

    田立业却没回答,以后也没再说什么话。

    据胡早秋事后回忆,也许那当儿田立业就没有说话的力气了。胡早秋感到田立业托扶他的手一直在发抖,继而,发抖的手变成了肩膀,再后来,又变成了田立业湿漉漉的脑袋……

    就这样,一位会水的朋友,用自己的肩头,用自己的头颅,用自己生命的最后力量,托起了一位不会水的朋友,直到大水涨到树权,让他的那位朋友抓住树权安全爬上了树。而他自己,却气力消耗殆尽,连树权都抓不住了,最终被洪峰来临时的大水激流无情地冲走了,走得无声无息。

    确是无声无息。

    胡早秋借着水的浮力,抓住碗口粗的树权爬上树时,还以为田立业仍在身下,还想招呼田立业努把力爬上来,可四处一看,才发现田立业无了踪影,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大水还是大水。

    水真是大,胡早秋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水,除了他置身的这棵大柳树和远处那个泵站,一切都被淹没了,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浸在了滔天大水之中。

    这时,胡早秋才带着哭腔,惊慌地叫了起来:“立业——田立业——”

    回答胡早秋的,只有远处近处连天接地的滔滔水声……

    大难来临时没有任何迹象,天气很好,像歌中唱的那样,蓝蓝的天上白云飘。镇外的棉花地一望无际,棉花已结了蕾,在阳光下展现着自己的茁壮。镇中的大路上有两只鸭子在摇摇摆摆地走。开车的胡早秋曾试图轧死那两只目中无人的鸭子,田立业一拉方向盘,让两只鸭子从破吉普下逃得一命。

    这时是下午两点三十七分,田立业在决定回平阳时看了下表,还很正经地和胡早秋说:“胡司令,你可要给我作证哦,我代老书记进行了最后检查,现在是两点三十七分,我们没发现任何遗漏人员,开始打道回府!对不对?”

    田立业没法把话说明,胡早秋就以为是自己坏了田立业的大好前程,连连道:“立业,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我坏了你的事,就想法弥补嘛。过几天,我就找机会去和文市长再谈一次,你叫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行不行?我所受的人格污辱什么的也不计较了!”说着,说着,就自我感动了,唏嘘道,“唉,田领导呀田领导,你说如今这商品社会,像我这样义气而又不计个人荣辱的朋友你哪找去!”

    田立业哭笑不得,见胡早秋把破车开得东倒西歪,便说:“好好开你的车,我不和你啰嗦了!你看你这车开的,怎么尽往泥坑里轧?不是你们镜湖的财产你就不爱惜了?”

    胡早秋笑了:“那是,田领导!我就得把在烈山所受的身心损失全夺回来!那帮二狗子叫我把车给他们送回去,妄想!昨夜一说下乡,我开着这车就来了,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省我的桑塔纳!你也别心疼,你现在也不是烈山县委代书记了!”

    就这么一路说笑着,破吉普在镇上的大街小巷里转了一遍,一个人影没见着。原是那么喧闹,那么充满活力的一个镇子,在七月三日那个危险即将来临的下午,显得那么冷清,那么静寂,又是那么令人惆怅,仿佛和上午大撤离时根本不是一个地方。

    应该说田立业是负责任的,事后胡早秋证实,车子开不过去的地方,田立业坚持下车步行,进行了实地查看。要离开时,在渗水破口的西圩堤上意外发现周久义等十八个滞留同志的,也是田立业。

    这时,大难已经来临了,在特大洪峰到来前先一步来临了。

    姜超林走后,田立业把姜超林的0001号奥迪和司机一起放走了,自己坐到胡早秋开来的旧吉普车里,和胡早秋一起进行这最后的检查。

    吉普车真够破旧的,沙发上的弹簧都快露出来了,田立业一坐上去就骂:“他妈的,哪来的这种破车?你的新桑塔纳呢?!”

    胡早秋一踩油门,把车开出去老远:“还哪来的破车?你们烈山的破车!是我从临湖镇仓惶逃窜时开走的!你狗东西也真是绝,能想出这种损招办我!”

    田立业说:“我不是烈山县委代书记,可又成了平阳市委副秘书长了,对平阳所属各县市的财产一视同仁,全要爱惜……妈的,你小子怎么又往粪坑里轧了!”

    ……

    胡早秋说:“老兄,话也不能这么说嘛!还这辈子认倒霉了?你不才四十二岁么?一辈子早着呢!小平同志还三上三下呢,你现在不才两上两下嘛!况且,回机关当副秘书长也不能算下吧?起码这正处级弄上去就下不来了吧?哎,立业,叫你回机关,级别明确了吧?带上括弧了吧?”

    田立业真火了:“胡司令,你烦不烦?你小子一天到晚想当官,想级别,我也像你?!我是想干事!我都想好了怎么开展烈山的工作,想大显一下身手,好好跨一回世纪,这一闹,又啥也干不成了,我冤不冤?”

    田立业有些不高兴了:“老书记,你就对我放心一次好不好?!”

    姜超林不好再说什么,忧心忡忡地被李军长身边的一个参谋拉上飞机走了。

    田立业看了胡早秋一眼:“所以,你就跑到文市长面前去告我了是不是?”

    胡早秋说:“也不叫告,叫客观反映情况,不过,田领导,这倒要说实话了,我可真没想把你从烈山的位置上搞掉!你应该了解我,我从来不是阴谋家,对吧?大学三年级那次学生会选举,山东李大个子那帮政治动物那么拉我,我还是支持你的吧?最后卖你的是校花白玲吧?”

    田立业叹了口气:“胡司令你别说了,关键时候坑我的都是朋友,关键的时候不信任我的也都是朋友,有你和姜超林书记这样的朋友,我这辈子就认倒霉了!”

    田立业也窝了一肚子气:“你他妈仔细想想,我会这么干吗?”

    胡早秋说:“怎么不会?这是你小子的一贯风格,整个过程都有你的味道!”

    姜超林是在这日十四时上的李军长的直升飞机。这时,根据各方面的汇报,八万人已经撤完。然而,姜超林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上飞机前,又再三对田立业和胡早秋交代,要他们开着车替他做最后一次检查。

    田立业又累又困,沙哑着嗓子说:“你放心吧,老书记!”

    姜超林却不放心,又说:“立业,你这次可是代我检查,一定要尽心呀!”

阅读中国制造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xs.info)



随机推荐:打脸是门技术活炼明大秦之万代帝王都市之最强仙道重生之追爱少女火影之超级副本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推荐本书加入书签报告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