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有些愣。
太子妃一直由院叛大人负责。他自从上次太子妃喝起安神药昏睡，便没再见过她。
没想到这才短短两个月时间，太子妃就变成了如此模样。
形容消瘦，面容苍白，即便身上裹着厚重的狐裘，也遮掩不住她的消瘦的身体。
曾经如黑绸似的发，如今黑白交杂，随风飞舞。
宛若一个垂暮老者。
绿若走到宁玉面前蹲下来，轻声轻气道：“王姬，御医来了……”
静静跪坐如雕塑的女子动了，她抬头看向挎着药箱的御医，手中的力道渐松，道：“救救她……”
声音沙哑难听。
御医忙上前，蹲下查看女孩的伤势。
在摸上女孩手腕的一瞬，御医一愣，松开了手。
身体冰凉、没有脉搏。
明显已经死了。
御医站起来，对上绿若询问而希翼的目光，他摇了摇头，叹气道：“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就这么殁了，可惜。”
绿若下意识看了眼宁玉，宁玉抱着女孩的尸体，静静跪坐着，不哭不闹，十分平静。
绿若眼泪哗地落下，她看向胡御医，道：“怎么会呢？胡御医您再看看……”
“许是打坏了内脏吧……”
御医捻着须叹气，又看一眼地上的女孩尸身。
这么多血，也不知打坏了那处内脏。
“早日安葬了吧。”御医说完摇摇头，挎着药箱离开。
雪下的更大了。
整个朝夕阁被白雪覆盖，安静至极。
“王姬，您不要伤心……”天籁
宫女跪伏在地上，说着不要伤心，自己的声音却哽咽如孩童。
“本宫，不伤心……”
她已经没心了……
她的心，早已被阿爹，用他的行动，一刀、一刀，剜的溃烂不堪。
他欺她、骗她、瞒她，助人攻破她一心强盛的江山。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她放在心尖上的男子。赵清安那样骄傲的人，却被他害的，以那般屈辱难看的方式，死去……
宁玉低垂着眼，不知道是在看雪，还是在看怀中的小女孩。
良久后。
她问：“朝夕阁的主子，是谁。”
宫女听到声音，抬头看向她，一双泪眼朦胧。
她下意识道：“杜美人……”答完补充道：“当朝太傅的嫡孙女，杜兰娘。”
“杜美人是吧？”
宁玉放下冯阿莲的瘦小的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来。
将身上的狐裘解开，盖在冯阿莲身上。
她空洞的眼神渐渐聚焦，透出坚毅的光，层层寒冰覆在其中。
宫女们怔怔望着单衣赤足立于雪地里的女子。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
她们知道，她们的王姬活过来的。
即便是因为仇恨。
可是，她们的王姬活了啊，有血有肉，不再似行尸走肉一般。
“你们带阿莲回去。”宁玉吩咐俯跪在雪地里的几名宫女。
宫女们眼泪流的更凶了，却高声答是！
宁玉捡起地上的剑，赤足踩在雪上，往外走去。
衣服空旷宽大，整个人仍旧飘飘荡荡，如孤魂一般。
朝夕阁的人缩在廊下墙角，瑟瑟发抖。看着孤魂一般的太子妃往外飘去。
方才太子妃杀害杜美人贴身婢女那一通变故之后，他们就想出去，给杜美人报信。
可是门口被堵住了，他们出不去啊。
一名内侍从矮墙上翻出去，刚出去被杀了，尸体还被扔进来。
为首的那位长相十分英俊的将军举着剑，跟他们说：“逃，只有死路一条。”
沐左好歹跟了宁玉这么久，对于她的性情，还是略知一二的。
他带着人守着朝夕阁，等候宁玉的吩咐。
宁玉没有下令，他便不放走一只苍蝇。
宁玉走到半途，忽地转过身来，看向廊下的宫人们。
宫人们看到转过身来的太子妃，如同见了鬼一般，扑通通跪倒一片，大喊“太子妃饶命！”
宁玉看着他们，问：“杜美人在何处？”
哭喊的声音更大，夹杂着砰砰磕头的声音。
幻彩恶声恶气喊道：“说不说！不说剁了你们喂狗！”
声音比那些人哭喊的声音更大。
太子妃可怕，身边的侍卫可怕，身边的宫女也可怕。
有人受不住了，颤颤道：“美人、美人在意兰亭，赏、赏雪……”
宁玉漠然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前行。
幻彩跟几步上去，“王姬，您要去哪儿？”
宁玉头也未回，“杀人。”
杀人好啊，总比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好。
幻彩小跑着跟随在宁玉身后，“奴婢为王姬引路……”
宁玉走到门口，沐左请示道：“王姬，朝夕阁的人，怎么处置？”
宁玉眼也不眨，继续前行。
她的声音夹杂着风雪传来，说：“杀，无赦。”
她们如雕像一般，静止不动，似要与白雪融为一体。
御医来时就看见这么一副情景。
“王……”
女孩被宁玉抓着的手渐渐失力，从她手中垂落下去，砸在雪地上。
红红白白的雪沫一时四飞。
宁玉抱着一具小小的冰冷的身体，静静跪坐在雪地里。
雪落在她一头一身。
怀中女子也被白雪掩盖。
“还、好，药、没事……”
冯阿莲举着药包，小手艰难朝宁玉伸去，“王、姬，你要、好好吃药，吃药才能、能好起来，阿莲想、想看王姬舞剑……”
宁玉一把握住她的手，药被挤在两人手掌中间。
她微微颤动拼命挣扎的睫毛最终归于平静。
风卷着鹅毛似的雪片，烈烈飞舞。
宁玉拍着她的脸，“本宫说不许你睡，你没听到吗！”
“阿莲睁开眼睛，听话。”
她缓缓走到冯阿莲面前，蹲下来，伸出手想扶这个女孩子，却怕碰到她的伤口，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冯阿莲却躬着背蠕动起来，用手肘撑着地，手伸入胸口，摸出一包药来。
话刚说完，身体便向前栽去，被宁玉一把捞住，揽进怀里。
“冯阿莲，不许睡！”
怀里的女孩眼睫颤了颤，并没有睁开眼睛。
“阿莲……”
冯阿莲眼皮渐渐往下耷，声音也越发微弱：“王、王姬，阿莲好累，想……睡、睡觉……”
看着浑身是血的冯阿莲。
宁玉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碎开，坠落，一片一片，零落成泥……
“阿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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