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放下。
片刻，一个矮胖男人抱着圆滚滚的肚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奴仆撑伞站在身后。
矮胖男人笑的弥勒佛般和蔼：“诸位，诸位，不要慌不要怕，我是知府幕僚朱赞，今日这粥，是朝廷下旨赈济，大家就敞开了肚皮吃！”
“……”
难民们面面相觑。
自出事到现在，朝廷对他们都不闻不问三个月了，现如今突然……
没人敢动。
一人饿得受不了，鼓足勇气站了出来，瑟瑟发抖地看笑的慈祥的矮胖男人，“大……大人，这粥，这粥真的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男人和蔼地笑，“不仅今日可以，往后都可以，直到常郡重建，诸位有家可回的时候。”
常郡重建！
众人在听到这几个字时，目光不由一亮。
男人扑捉到，笑道：“朝廷已经下过旨，不日就会有官员前来视察情况，泄洪筑坝，到时诸位自然可以看到。”
众人神情欢愉起来。
男人见机长吸口气：“嗯，粥熟了好香呀，诸位先来喝碗热粥暖暖身子吧。”
“哎，别急别急，人人都有，先排队排队。”
“嚯，白米粥啊，还挺稠！”
“我的粥里还有菜沫呢！”
手里端了热粥喝起来，众人心里也熨愜起来，愁苦许久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原本茫然一片黑暗的前路，突然有一束光照进。
谁能不心生愉悦呢。
男人看着众人吃的热闹，也要了一碗热粥，呲溜呲溜喝起来，“之前的冲突还希望大家见谅，实在是因为朝廷没有旨意下来，大人不敢私自开仓啊，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大人也很心忧，这段时间可是吃不好的睡不好啊，所幸……所幸朝廷赈灾榜文发出，大人这不赶紧命令下面人架锅烧饭。”
一名粗布破衣，戴着斗笠的男人端着一碗粥，蹲在墙根角，正喝的稀里哗啦。
闻言，转身轻噗，“什么知府善心，这可全是王姬的功劳。”
“什么王姬？”旁边的人问。
吃了顿饱饭，未来也尚可期，难民们原本木然的眼睛渐渐有神，也有心思关心起八卦。
“就是咱大姜的安和王姬呀。”男人把粥喝的呼啦啦响。
众人茫然。
也有曾经见多识广的人，纳闷出声：“什么安和王姬，没听说宫里头有这么一位王姬啊？”
“你们不知道也正常。”男人撮口白米，叹道：“这粥真好喝……”三两口将白粥喝完，一抹嘴道：“听说这位王姬因为身体不好，从小养在山里，前几日才回宫，路途见咱常郡百姓受苦，于心不忍，回宫后立即请旨赈灾。”
“这样吗……”
“不然你们以为朝廷能突然间良心发现？”男人问，“说什么地方官员大慈大悲，呵呸！也亏他们敢恶心人！若是真的大慈大悲，就应该不畏朝廷降罪，开仓济民！”
难民沉默。
是啊，之前将他们隔绝城外，一滴水也不给他们，他们也哭过求过，没有人理他们，偶有看不下去的百姓会塞他们半张饼。百姓贫寒，尚且能送他们食物，那些达官豪族，却粒米未出。
有人挨不住，组织人抢粮，被府衙出兵血洗。
“如此说来，王姬倒是个菩萨心肠的大善人。”
“那可不！”男人面容被斗笠遮挡，只能看到他浅色嘴唇挑起。
“缅城知道吧。”男人问。
众人点点头，这谁不知道。
“缅城知府被杀一案，知道吧？”男人又问。
众人又点头，宜城距离缅城并不太远，他们一直在城外，曾听见往来行人谈论过。
“说是大盗横行，一夜连杀八人。不仅缅城知府，还有当地豪族族长。”
男人道：“嗯，诸位口中的大盗便是咱们大姜的安和王姬。”
“什么？”众人震惊。
男人将碗放在地上，盘腿坐下，叹了口气道，“缅城知府滥用职权、以权谋私，纵容当地豪族行凶，压下不少人命债。而那豪族族长，更是过分，这些年糟蹋逼死无数清白女子不说，还逼散了不少家庭，前几日竟还把主意打到路过的安和王姬身上，你们说，他这不是找死么？”
“可不是！”
“安和王姬审问时得知他们所犯种种，大怒。于是乎，便有世人所知的大盗一夜杀八人替天行道。”
“王姬做的好！”百姓端着粥碗，义愤填膺：“狗官贱人该杀！王姬此举是为民除害。”
与此同时，其他几城城门口，也有相似说法传开。。
安和王姬美名也随之传开。
马车从城门驶出，停在大锅附近。
难民看着马车窗口帘子晃动，被一只胖手掀开，车边跟着的奴仆忙近前几步，两人指着粥锅与难民，嘀嘀咕咕一会儿。
……
……
三日后，朝廷旨意送达，常郡附近州县城门口纷纷架起三尺高的大锅，足足四口，为流离失所的常郡难民施粥。
曾有人抢食，被官兵乱刀砍死，鲜血染红半面城门。
食物固然诱人，他们也畏惧死亡。
不抢不闹，还能多活几天。
这场雨淅淅沥沥下了半月。
朝廷赈灾的旨意也伴随着这淅淅沥沥的小雨被快马传往各地，给难民带去生的希望。
“什么？话没传错吧？朝廷突然要赈灾？”宜城后衙，宜城知府看向下首奴仆，眉头微蹙。
白米香味飘出老远。
衣衫褴褛的常郡难民驻足，远远观望着，口水咕咚咕咚，却不敢近前。
“朝廷不日就会派遣官员前来，泄洪治水，重建常郡。”奴仆道，“杨先生说，缅城新任命的知府还未上任，官员估计会来咱们宜城，让大人您早做准备。”
知府捻须沉吟，“本官知道了。”
当然，有光就有影，有希望就有绝望。
一场雨，可以催高庄稼，也能浇死不少可怜人，尤其是没有片瓦遮身的常郡难民，以及露宿街头的乞丐流民。
“朝廷出钱粮，让地方出人力物力，安抚安顿民众。”
知府松开气，捻须笑起来。
那还好。
“是，王城传出的消息，说是王上的旨意，常郡附近州县不日都会有旨意到来……”
“钱粮谁出？”知府问。
乌泱泱的阴云连绵几日总算扯平，天空下起小雨。
随着春雨浇下，麦苗一日日拔高，田边老农蹲在埂上，望着地里窜高的麦苗，黝黑的面庞笑成一朵菊花。
春雨总是会给人无限的希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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