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开画像，让乞丐排成一排，映着火光，挨个儿看过去。
那领卫走了几步，突然皱眉，“啧”一声。
左右忙问怎么了。
“这样不行啊，你看他们，一个个脏湫湫的，哪里看的出本来面目。”
宁玉心底咯噔一下。
“是啊……”左右看了看领卫脸色，故意摆出一脸愁苦的模样：“那大人，该怎么办呢？”
“怎么这么蠢啊！当然得洗洗！”
左右做恍然大悟状，恭维道：“还是大人有办法啊！”
领卫收下他的恭维，踢他一脚，“还不快去打水！”
“是是是！”左右揉着被踢的地方，往草屋后面跑去。
他方才看见那边有一口破缸。
完了完了完了。
这次真的要凉凉了！
和官府的人正面对上，她就算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啊！
她当真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么？
若是她一个人的话……
宁玉捏捏手指，目光不动声色地划过周围。
嗯……这些士兵约莫三十左右。
她一个人的话，好说。
宁玉这么想着，腿却杵着，不听自己使唤。
宁玉烦躁地抠抠裤缝。
虽然阿爹说过，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要先保住自己，而后再计较其它。却并没说，让她踩着无辜人的尸骨自己独活。且，这不是侠士作风。
而且……小三小四跟了她这么久……这群乞丐……更是无妄之灾，这些人是她引过来的……要是她此刻逃，他们定然认为他们是一伙的。
怕是……杀无赦。
宁玉呼吸一滞，不行。
她做不到。
主动承认么？
他们的结果怕也不会好。
怎么办？
“大人，水打来了！”那士兵端着一盆水，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好。”领卫扬扬下巴，示意将水端过去，“给我一个一个洗干净喽！”
宁玉看着那盆水越来越近，她心跳越来越快。
小三在后面揪揪她的衣角。
宁玉转头，撞进小三澄澈天真的眸，小三张张嘴，宁玉看懂了她的口型，“玉姐姐你快跑。”
宁玉笑笑。
这次不太想跑啊。
水盆搁在宁玉面前。
看宁玉半晌不动，士兵不耐烦地催促。
小三着急地又拽宁玉衣角。
宁玉垂眸伸手，将水舀起来拍到自己脸上，洗去土灰泥巴。抬头时，面白唇红，眸光璀璨。比画像上更加生动美丽。
一时间，众人看呆。
火光中，少女一身破烂，却比火光耀眼。她轻启唇，说：“我叫宁玉，是你们找的人。缅城知府，我杀的，与旁人无关。”
少女声音脆如清泉。
领卫半晌回过神来，“噢”一声，随后忙道：“捆起来捆起来！”
竟然是杀了缅城知府？上面怎么通知的时候没说？
宁玉没动，任由他们捆起自己。
小三小四在旁边急得大喊，却被士兵一把推到地上。
乞丐们纷纷回神，嘀咕起来。
“他说什么？他杀了缅城知府？天哪，我们竟然收留了个杀人犯！”
“这个小兄弟竟然……竟然是个女子……”
“她杀过人……会不会连累我们？”
说到这里，有人不安地向领卫道：“大人，我们不认识她，她是今天来我们这儿借宿的……”
领卫甩着马鞭哈哈笑起来，“那又怎样？一群贱民而已！”
说话间一马鞭抽中那人，抽的那人滚在地上尖叫。看那人痛苦地滚成一团，领卫兴奋地大叫，他指着宁玉，朝士兵大喊道：“除了这个，都给我捆好带回去，做人靶用！”
“是，大人！”有几个士兵眼里也露出兴奋的光，更多的目光怜悯，却也没有别的举动。
“喂！”宁玉怒目看他，目光冷冷，“我说了，与旁人无关。”
“你说无关就无关？”领卫“呸”一声，“你算什么东西？”
“就算有关，也当过堂一审。做人靶？我记得大姜刑法里没这一条。”
“呵呵……”领卫笑起来，旁边的士兵也笑起来。
领卫笑的前仰后合，“小姑娘这么天真还敢杀人啊？说笑是不是？”说着，领卫打个哈欠，懒洋洋道：“行了行了，赶紧捆人吧……反抗者，格杀勿论。”
“不！我不要做人靶。”看着士兵过来，一个乞丐崩溃大哭，“爷爷我不想做人靶……”
“放开我孙子！你们这群强盗！你们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那是什么东西？”领卫哈哈笑着，转头问左右。
有士兵谄媚道：“在此地，大人就是王法，大人就是天理。”
领卫笑声更响，扬手一鞭抽出，原本滚在地上的人顿时皮开肉绽。
听着那人疼得嗞哇乱叫，领卫笑的更加畅快，周围几个士兵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畜牲！
太过分了！
这根本就不是阿爹口中的大姜！
这些根本就不是人！王老爷不是，缅城知府不是，这群士兵也不是……
都该杀。
宁玉眼底充血。
“是是……”老乞丐压着悲哀，强笑着附和。
“行了，没事了咱们就办正事。”领卫握着马鞭挥挥手，示意左右拿来画像。
乞丐们纷纷怒目而视，那可是他们的立命之所！
他们是比平民还不如的乞丐。他们的命，比纸还薄，比草还贱。
他们……能活着就已经很好。
“阿爷！”有乞丐大喊。
“闭嘴！”老乞丐转头呵斥一声，继续谄笑，“大人今日来此，是为何事呀？有什么小老儿能帮上忙的吗？”
“哼哼，你还挺懂分寸的嘛。”领卫看着火光渐盛，喟叹一声，道：“真亮堂啊。”
“大人您方才说过出来了就不烧屋子的！”
“哦？”那领卫懒洋洋地掏掏耳朵，“我说过吗？”他脸凑向左右问道，左右纷纷摇摇头，道大人没说。领卫看向乞丐们，哈哈笑起来，“听见没，我没说啊……”
哪来的傻狍子？
这些，年纪大的人最清楚。
老乞丐怕有些年轻气盛的不知分寸，忙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出来，谄笑道：“两间破屋子而已，建在这里本就违了官府章程。早就该烧了，倒是劳动大人了。”
宁玉眨下眼，出了常郡，这就是大姜么？
和阿爹说的不太一样啊……
“是！”
“不要啊！”
似乎……好像……
大姜真的无人了。
官不成官，将不成将，民不成民。
宁玉简直无语至极。
这种傻狍子是怎么做到领卫的？大姜无人了？
看着乞丐们一个个出来，领卫满意地叹口气，问：“都出来完了？”
乞丐点头，“都出来了。”
“是么？”领卫摆摆手，“点火，看看还有哪个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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