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玮术疲惫地微微闭眼，没太多的心思听下去。
不过是自己叫人家赵顺说的，好歹得听完。
“从戌时三刻开始，突然狂风大作，翻起几十丈高的巨浪，冲坏了沿岸十多户人家的窗棂，江水漫进了家里……”
罗玮术抬头看来窗外，没有暴雨啊。
就算有暴雨，清水江沿岸的防洪措施也做得到位，每户居民家都离江堤五米之高，江水不可能淹进家里。
“查明何故？”
赵顺面露惊恐之色：“不知何故，不过卑职到现场看了，隐约可见江里，隐约有五彩光晕闪烁，卑职就想，会不会是出现了水怪，所以赶紧禀报大人。”
是有点怪了。
“走，去现场看看！”
赵顺赶紧起身：“是大人，我这就去召集军队……”
罗玮术摆摆手，说：“不必了，带上几个捕快，对了，把黄师爷也叫上吧……”
“黄师爷啊……”
赵顺有点犹豫：“他沉睡了十八年，才醒来没几天，还是让他多休息一阵吧，大风大浪的，怕又惊吓了……”
黄师爷在十八年前突然患上怪病，变成了植物人。
人们都说，他是被清水江边的怪异现象吓死的。
植物人虽然脑细胞还没死，其实也跟死人差不多。
罗玮术又摆摆手说：“当年他就是被清水江边的怪兽吓着了，现在清水江既然出现了怪事，想必也是因果循环吧，说不定他睡了这十八年，突然就有了办法呢……”
赵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赶紧差人去唤黄师爷。
黄师爷大名黄筠，四十有六。
十六岁的时候，黄筠的诗文就名扬天下，十八岁被老知州罗威收入帐下，成了一名文书，二十二岁就成了青州府衙的师爷，也是青州史上最年轻的师爷。
不料才工作了六年，就在他二十八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路过清江边上，回来后就一病不起，没几天就变成了植物人。
但是就在三天前，也就是元浅霭在普济堂熬制汤药的时候，黄师爷突然醒来了。
刚刚醒来，罗玮术不顾老知州的担心，又让黄筠继续担任州府的师爷。
只是这个黄筠躺了十八年之后，从大年的俊朗书生变成一个糟老头子，瘦骨嶙峋，下巴尖瘦，还蓄起了山羊胡须。
这倒是师爷的模样，不过这副模样，一般都是坏人的角色。
所以，赵顺不是太喜欢这个人。
一行人来到清江桥边上，果然江里巨浪翻涌，惊涛拍岸，殃及了几十户人家。
江心里，隐约可见水底有蓝光，红光、绿光等五彩氤氲山闪烁，丰富下面是一个霓虹的世界。
罗玮术在捕快和衙役的保护下，勉强靠近了岸边一些。
但是黄筠却躲得远远的，咋咋呼呼地说：“不是水怪，是人怪！”
“疯子一个！”
赵顺暗自骂着，懒得理睬。
罗玮术却退到黄筠身边，毕恭毕敬地问：“师爷，何为人怪？”
黄师爷突然就不怕，认真的看着罗玮术，喃喃自语：“当年的少爷，如今已经长成了青州栋梁，百姓父母官，也真是难为你了。”
罗玮术小时候其实慢崇拜黄筠的。
这些年也没少去看望黄筠。
这一阵，罗玮术的确正为青州瘟毒的事情焦头烂额，没时间去看望。
黄筠刚刚醒来，就被他生拉活扯继续履职了。
罗玮术笑了笑，说：“谈正事呢，请师爷明示，这人怪该怎么消除？”
黄筠就像模像样地捋着山羊胡子，一会儿仰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一会儿俯首看着波澜翻滚的江面，人模狗样地晃着干瘦的小脑壳……
突然说：“大人，叫沿岸各家各户管好门窗，然后我们大伙都各自回家睡觉吧，这个事情自有高人相助，人怪也罢水怪也罢，都翻不起大浪的。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自然平息。”
说得高深莫测，轻轻松松。
赵顺不由得上前斗胆问话：“敢问师爷，既然您知道翻不起大浪，缘何浑身颤抖？”
“啊？我抖了吗？”
黄筠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腿，是有点抖。
顿时尴尬，朝赵顺讪笑着说：“还不是被吓着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对了，赵捕头，你是得在江边好好守着，万一水怪钻出来作恶，也好保护青州百姓。”
“啊？”
赵顺一脸苦相，惊叫道：“你不是说了……大伙各自回家睡觉吗？”
黄筠嘿嘿一笑：“各自睡觉，指的是其他人啊，赵捕头就不一样了，你是青州百姓的保护神嘛！”
赵顺立即嘚瑟起来，大言不惭地朗声道：“那是！”
罗玮术有点烦他了。
赵顺才说：“清江桥下突然破涛汹涌……”
死人的事情换在以前，的确是“不好了”。
但是这一阵死的人太多了，不好了倒也算是不好了，却也没必要大惊小怪了。
“不是……”
赵顺学得快做得快，果然收起了惊慌之色，依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罗玮术不问，他就不说。
“什么事，讲嘛！”
出于对米小贱的信任，罗玮术还是让医药局派发了三批次的灵药，六万患者暂时得以安宁。
但是明天，谁知道还会不会有新增患者？那灵药能否彻底驱除瘟毒？
这些，都是罗玮术需要思考的。
罗玮术呼出一口气，又坐了下去，不悦地说：“赵顺啊，你从十六岁就在衙门当差，好歹也算是一个老差人了，如今身为捕头，要懂得沉着冷静，不要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
“是！大人！”
罗玮术再是天神，也经不住这般吓唬。
立即站起身来，大声问道：“什么不好了，是不是又死人了？”
接到米小贱送来的信，他就知道这灵药和米小贱有关，可是去了普济堂，却没有找着米小贱。
这小子来无影去无踪，何方人氏也不清楚，他会去了哪里呢？
罗玮术心里顿时一惊，这个时候来报，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吧……
急忙放下原本就没看进去的书籍，努力掩饰心里的紧张，说：“进来吧！”
赵顺立即走进书房，单膝跪地：“大人，不好了！”
“报……”
赵顺在书房外面大声禀报。
是夜，六万感染了瘟毒的患者姓饮下灵药之后，都安静地睡了，惊恐了一个多月的青州暂时陷入了难得的寂静，不再有哭声弥漫。
不过这样的寂静，却让青州城显得更加恐怖，预示了不久即将面临的死寂。
戌时五刻，罗玮术还在书房坐着，寻思着这灵药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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