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太子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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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他好好活着,不管什么事,她都愿意替他做。

    沈柏不跟顾恒舟争辩,顺着他的话头说:“顾兄教训的是,我以后不敢啦。”

    木渣全部清理干净,沈柏又用茶水冲洗了下伤口,用帕子仔仔细细擦干,再撒上药粉,准备包扎起来的时候,看见帕子上的彩蝶,沈柏动作一顿,皱眉道:“绢帕乃女子的贴身之物,顾兄就这么缠在手上只怕会惹人浮想,顾兄平日也忙,不如我帮顾兄把帕子洗干净还给那位好心的姑娘?”

    顾恒舟的确不擅长跟女子打交道,抿唇思索了片刻,没有反对,沈柏便把那帕子塞进自己怀里,然后解下汗巾利落的帮顾恒舟包扎。

    沈柏上下两辈子也没多少照顾人的经验,汗巾被他打了个死结,看上去有点丑,偏偏沈柏还不自知,拿走那瓶药对顾恒舟说:“好了,我走了,顾兄今晚好好休养,明日我再来帮顾兄重新上药。”

    顾恒舟冷声提醒:“明日正式开始狩猎,要进围场,三天后才会出来。”

    这有何难?小爷明日也会进围场。

    沈柏心里一阵得意,不过强忍着欢喜没有表现出来,扭头对顾恒舟抱拳:“那我祝顾兄这次狩猎百发百中,满载而归!”

    说完这句话,沈柏转身离开,回到自己营帐,发现床上多了一件银丝软甲和一套护膝护腕。

    李杉一直守在营帐,沈柏挑眉问:“这是谁送来的?”

    李杉沾着茶水写下太子两个字。

    沈柏没有太多意外,此次随行的人中,能有权力给她软甲的,除了赵彻也没别人了。

    吃了晚饭,让李杉送来热水沐浴,沈柏没再到处晃悠,早早地躺下休息。

    按照秋猎的惯例,进围场以后要在野外生活三天,沈柏是有些经验不假,但赵彻身娇体贵,要伺候好他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得养足精神才行。

    一夜无梦,第二日沈柏醒了个大早。

    为了行动方便,她换了一身鸦青色棉麻骑马装,上衣是利落的箭袖,裤腿全扎进白底黑面的长靴里,里面穿了银丝软甲,她的身板儿看上去挺阔了些。

    她一醒李杉就起了,打了水来给她洗漱,用发带将她的头发全部高高束成一个小髻,远远看着有点像刚从道观下山的小道士。

    梳完头发,李杉还想帮沈柏系点佩饰,沈柏统统不要,只让李杉用油纸包了两个烙饼揣在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叶晚玉准备的那些伤药沈柏全背上了,在长靴里放了两把匕首,想想觉得不够,又多别了一把匕首在腰上。

    今天赵彻没让太监来叫沈柏一起过去用早膳,沈柏自己在帐里吃了,吃完出帐,正好和沈孺修碰了个正着。

    一见她的打扮沈孺修便沉了脸,沈柏抢先道:“是太子殿下让我随侍左右,您要是有意见,找太子殿下去。”

    这个兔崽子,最近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沈孺修才不去找太子,阴沉着脸把沈柏拉回营帐,压低声音训斥:“柏儿,你这是在玩火!”

    她武修本来就不好,所以这次秋猎,恒德帝只是点名让她随行,并没有将她纳入秋猎比试的行列。

    围场在密林深处,虽然禁卫军已经先行进山勘察了一遍,但谁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往年也曾有过世家子弟受伤甚至是丢了性命的例子,昨天赵稠坠马也是一个警示。

    要应对这些危险已是不易,若是不小心露出马脚被人发现女儿身的秘密,后果不堪设想!

    沈孺修表情凝重,乌云密布,沈柏却满不在乎,懒洋洋的安慰:“我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了,爹你不要太大惊小怪。”

    沈柏说着试图挣开沈孺修,沈孺修没放手,目光灼然的盯着沈柏质问:“天气这么热,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你要如何沐浴?若是不幸受伤,你要如何上药?就算没有意外,如厕的时候你要怎么办?沈柏,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

    是啊,沈孺修说的一切都是很大的问题,稍有不慎就会暴露沈柏的秘密。

    沈柏放弃挣扎,目光清冽的看着沈孺修:“爹既然知道有这么多未知的危险,当年为什么要将我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

    若她一开始就只是当朝太傅的独女,她何须整日遮遮掩掩、胆颤心惊?她又何须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让旁人知道?

    沈孺修气结:“柏儿,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我没有任性!”沈柏反驳,眸子亮如星火,“这么多年我能在太学院平安无事,这几天也自有办法平安度过。”

    沈孺修还是觉得太冒险,还想继续劝说,沈柏一字一句道:“爹你那天说的话很对,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探花郎,根本没有资格和顾恒舟并肩,为了他,我不会止步于探花郎之位,此次秋猎,是我的机会!”

    赵彻既然点名让她随侍左右,便是注意到她了,她当然要好好把握机会展现自己的能力。

    昭陵已经被那些贪心不足的蛀虫啃噬得摇摇欲坠,要想改变这个世道,让国公府和顾恒舟的结局不要和上一世一样,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恒德帝和赵彻最信赖倚重的那把刀。

    她只有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他们才会下定决心剜去寄生在昭陵肺腑里的蛆虫。

    蛆虫不死,昭陵必亡。

    沈孺修没想到沈柏会说出这样的话,惊愕的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沈柏看着他,眸底迸射出耀眼滚烫的锋芒:“爹,您无非想要一个太平盛世,为了顾兄,我也会为昭陵谋一个海清何晏,如此,您还要阻止我喜欢一个人吗?”

    沈孺修嘴唇轻颤,声音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颤抖里有惊愕,但更多的是激动。

    沈柏不避不闪,直勾勾的迎上他的眸光,坚定不移的说:“我要顾北将士衣锦还乡,要昭陵百年之内再无外敌敢犯!”

    唯有那样,她的大统领才不会血染沙场,尸骨无存!

    沈柏直接背着包袱去了猎场,其他世家子弟基本都到了,因为赵稠意外受伤,没有再比骑术,所有人都骑着昨天自己选的马,赵稠那匹黑棕马已经没问题了,正好空出来给沈柏。

    沈柏刚到,便有人牵着赵彻那匹枣红色的马和那匹黑棕马一起过来,那人说:“太子殿下一会儿要先和陛下一起歃血祭天,沈少爷先帮殿下看着马。”

    “好。”

    沈柏接过马缰绳点点头,等那人走后,抬手摸了摸那匹黑棕马的脑袋,它的鼻子昨天被勒伤了,伤口虽然处理了,但看着还有点可怖。

    感受到沈柏散发出来的好意,黑棕马轻轻蹭了蹭沈柏的掌心,沈柏凑到它耳边低声说:“辛苦你啦,等这次平安回来,小爷一定把你从御马监要回来,让国公府的马夫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好不好?”

    刚说完,身后传来马的噗嗤声,回头,正好被马喷了一脸口水。

    沈柏:“……”

    要不是看你背上坐着的那个人英俊潇洒,小爷非让御马监的人饿你两天不可!

    沈柏腹诽,撩起袖子擦掉脸上的口水,仰头冲顾恒舟咧嘴笑起:“顾兄,好巧啊。”

    顾恒舟骑着昨天那匹黑马,换了一身墨色暗金流纹劲装,那些暗纹裹着金丝,看形状像是佛经上铭文符号,透着慈悲,缓和了顾恒舟一身的疏冷漠然。

    时辰尚早,日光还未变得灼烫,笼在顾恒舟身上,有着说不出的清润祥和,沈柏看得晃身,顾恒舟骑着马绕着她转了一圈,冷冷淡淡的问:“你要随太子殿下进围场?”

    沈柏得意的晃晃脑袋:“是啊,顾兄应该没想到吧?”

    顾恒舟确实没想到,他不知道沈柏在高兴什么,无情地泼冷水:“围场不是校尉营,里面处处都有可能发生意外,太子殿下是昭陵未来的储君,若是遇到险情,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沈柏连连点头:“顾兄放心,我都知道的,若遇险情,我定拼死护太子殿下周全!”

    沈柏回答得毫不犹豫,顾恒舟拉着马缰绳的手微微用力,太子身边向来不缺人保护,用得着沈柏这个太傅独子上赶着以命相护吗?他到底能为多少人豁出命去?

    顾恒舟周身的气压变得冷沉,沈柏没明白他怎么突然生气了,见他手上还缠着她的汗巾,关心的说:“顾兄,时辰还早,要不你先下马让我帮你把药换了?”

    顾恒舟抬眸睨了她一眼,拒绝:“不必,自己好好待着!”说完调转马头到另一边去了。

    沈柏伸长了脖子看了好一会儿才不舍的收回目光,凑到黑棕马耳边嘀咕:“你看他就是这么个人,小爷好心帮他换药他还不领情,上一世他哪次从战场上回来不是小爷帮他包扎的伤口,他这个时候怎么跟小爷这么生分?”

    黑棕马扑棱了两下耳朵,瞪着琥珀一样的眼睛无辜的看着沈柏,沈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罢了,谁让小爷比他多活这么多年呢,就让着他一点吧。”

    昨天已经祭过天了,今天的仪式要简单很多,一炷香后,赵彻结束仪式来到沈柏身边。

    他今天和顾恒舟一样,穿了一身墨色劲装,不过衣服上面是大片金丝绣的祥云和四爪真龙,尽显皇家威仪。

    赵彻没跟沈柏说话,接了马缰绳直接上马,沈柏也利落的翻身上马,刚坐好,恒德帝便摔碗为号,宫人吹响狩猎的号角,所有人同时夹了马腹策马冲进围场。

    狩猎虽然最终看的是个人猎得猎物的多少,但并没有明确规定这些猎物一定要是本人亲自猎得,可以多人合作,也可以从别人手里掠夺,不管用什么法子,最终呈到御前的猎物足够多或者足够强大就能获胜。

    进入树林,所有人很快各自分散开来,唯有沈柏一直紧紧跟在赵彻身后。

    赵彻的速度没有降下来,还在一路疾行,林中的树木枝叶还很繁茂,外面刺眼的烈日在树木的遮掩下变成一束束细弱的光晕,落在赵彻身上,如同精灵在不停地跳动,沈柏却明显感觉到赵彻身上冷锐、强横的储君之气正在一点点释放出来。

    他今年才十九岁,对昭陵和帝位还有很多美好的期望,他想做一个明君,如果可以,他还想做个名垂青史的君王。

    十四岁的身体到底太弱了,沈柏要跟上赵彻有点吃力,等赵彻放慢速度停下来,沈柏两只手都被马缰绳勒破了皮,左边脸颊火辣辣的,刚刚在路上被一条树枝抽了一下。

    赵彻坐在马上,在原地转了两圈才完全停下,眼眸比之前更亮了几分,扭头看着沈柏:“知书受伤了?”

    沈柏歪着脑袋,满不在意:“不碍事,男子汉大丈夫,行于世间哪能有不受伤的?”

    赵彻似笑非笑:“你在太学院若能再认真一些,便可免受这皮肉之苦。”

    要是老天爷让小爷重活到娘胎里,小爷非练成绝世武功亮瞎你们的眼!

    不过殿下你都十九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沈柏腹诽,面上却没敢表现出来,拱手认认真真的说:“殿下教训的是,此番回去,我一定勤学苦练,不叫殿下失望。”

    赵彻话里有话:“有期望才会失望,知书觉得本宫现在对你的期望是什么?”

    这话不好回答,沈柏却没有为难,眼睛亮起来,勾唇道:“殿下起早忙了一上午应该累了,山里环境清幽,还有很多好吃的,依我愚见,今日不宜捕猎,当找一处临水的地方稍事休息,再做些美食补充体力,才不辜负如此美意!”

    又往林子里走了一段,林中草木越来越茂盛,没办法骑马前行,只能牵着马往前走,两人走了约一刻钟的时间,一条小溪出现在眼前。

    溪水清澈见底,怡人的凉气扑面而来,赵彻眉头微松,沈柏环视一圈,找了一个地势相对平坦的地方,搬了两块石头铺上新拿的汗巾对赵彻说:“太子殿下请坐,您先喝点水休息一下,我看看周围都有什么吃的。”

    沈柏说着从自己马上解下水袋递给赵彻,赵彻觑着水袋没有要接的意思,沈柏连忙说:“这是我专门为殿下准备的,绝对没有碰过,我喝溪水就好,殿下放心!”

    赵彻这才接过水袋,喝了一口,意外的挑眉,里面装的不是普通的白水,而是酸梅汁。

    沈柏一直看着赵彻,见他表情有变,得意的问:“殿下觉得好喝吗?”

    赵彻放下水袋,矜贵的颔首:“尚可。”

    还尚可,小爷就知道你丫好这口,往回每次宫宴只要有这个汤,你肯定要多喝一口。

    沈柏腹诽,拿着匕首去了旁边树林,没一会儿拿了一个树杈和一堆乱七八糟的草叶回来。

    赵彻还是头一回在野地吃东西,疑惑的看着沈柏,沈柏极有眼力见,立刻兴致勃勃的介绍:“这个树杈是一会儿捕鱼用的,这些草可以食用,有去腥的、还有提鲜的,我在包袱里还带了不少调料,我保证不会比御膳房做出来的味道差。”

    沈柏自夸,赵彻不大相信,但也生出两分兴致,有点好奇沈柏要怎么变出好吃的食物来。

    除了沈孺修、顾恒舟,还有一个老是跟自己对着干的周珏,沈柏和登基后的赵彻其实亦君亦友,而且沈柏私心里觉得她和赵彻同病相怜,她对顾恒舟爱而不得,赵彻守着昭陵腐朽的山河殚精竭虑想做明君也终成空。

    所以面对赵彻的时候,沈柏总是不自觉生出两分同情。

    见赵彻一直盯着自己,沈柏忍不住问:“殿下,您自幼就在皇宫长大,还没好好看看昭陵的大好河山吧?”

    赵彻垂眸,冷淡道:“本宫是一国储君,岂能随意出宫?”

    沈柏立刻反驳:“这有什么,陛下还是一国之君呢,还不是出宫来秋猎了?”

    这话颇有些不敬,赵彻掀眸看向沈柏,沈柏把树杈削尖,一屁股坐到地上,麻利的脱了鞋子卷起裤腿。

    她个子娇小,一双脚也小巧得惊人,看着只有巴掌大,脚趾个个圆润,白生生的像刚煮好的元宵,踩在褐色砂石上,显得越发白嫩可爱。

    赵彻只看了一眼,便有些移不开目光,沈柏毫无所察,把裤腿卷到膝盖上面,纤细匀称的小腿也完全展露在赵彻眼前。

    赵彻眸色微暗,拿起水袋又喝了两口水,沈柏看着赵彻认真的说:“殿下,前太傅曹遽然曾著文章说,为君者当遍览山河,见人生百态,尝百般滋味,而不是居于高堂,罔顾视听,如今还有陛下坐镇朝堂,殿下真的不打算趁现在出宫走走?”

    竟还知道引经据典了。

    赵彻直勾勾的盯着沈柏,并不接她的话,沈柏知道这事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促成的,识相的终止话题:“我去捕鱼!”

    沈柏说完拿起树杈哒哒的跑进小溪里。

    山里的水比外面的凉多了,现在已经初秋,哪怕还是正午,沈柏也被这溪水冷得一个激灵。

    河里有鱼,不过只有三四寸长,沈柏的准头不算很好,折腾了半晌也只叉到三条鱼,正失望着,林里传来动静,沈柏立刻从河里冲进林子里,过了一会儿兴奋的拎出一只肥硕的灰麻色兔子。

    沈柏说:“殿下,咱们中午有兔子吃了!”

    兔子已经死了,被一根半臂长两指粗、一头削得溜尖的树枝贯穿喉咙,明显是中了陷阱。

    赵彻有点意外,这么点时间,沈柏竟然做出了杀伤力这么强的陷阱。

    赵彻冷眼看着兔子,问:“顾恒舟教你的?”

    是也不是。

    教她布这种陷阱的,是征战沙场多年,可以独当一面的镇安大统领顾恒舟,而不是现在的少年顾恒舟。

    沈柏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进校尉营以后学的,对营里那些兄弟来说,这都是些雕虫小技。”

    赵彻抿唇没了话,沈柏拿着匕首在溪边把兔子剐干净。

    她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但思路很清晰,知道所有的步骤都是什么样的,完全不像是因为见过别人烤兔子就照葫芦画瓢学来的。

    心里还有疑问,赵彻却没有再问,这个叫沈柏的小孩儿像泥鳅一样,他不想说的话,总是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躲过去。

    沈柏动作很快,处理好兔子和鱼以后,全都用树枝串起来插到土里,把鞋穿上,找来小石块垒了一圈,用干草和枯树枝生了火。

    火势稳定以后,沈柏来来回回跑了四五趟,把周围的枯树枝全找来堆到一起,往火堆里添了一大堆树枝,沈柏拍拍手说:“殿下,光吃这个可能有点腻,我想再去林子里看看有没有能吃的野果,你想在这儿休息还是想跟我一起去转转?”

    赵彻靠着树,掀眸凉凉的看着她。

    沈柏谄媚的笑笑:“算我多嘴,那殿下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赵彻没回答,算是默许,沈柏扭头进了林子。

    日头升高,已经快到午时了,忙活了这么一通,沈柏出了不少汗,往前走了一阵,没发现什么野果,倒是隐隐有了尿意。

    林子里静悄悄的,只偶尔有飞鸟扑棱的声音,这里离溪边也有些距离了,沈柏警惕了把四周都看了一遍,没看见什么人,便往一边的矮丛走去,手也放到腰上,然而刚解开腰带,头顶便响起一个冷沉的声音:“前面有陷阱,回来!”

    “我的亲娘诶!”

    沈柏吓得一个哆嗦,跌坐在地上,差点直接尿了,循声回头,背后却没有人,瞪大眼睛看了半晌,顾恒舟从不远处一棵大树树杈上跃下。

    林子里潮湿,大树树干有些发黑,顾恒舟的衣服也是黑的,几乎和大树融为一体,若不死他主动现身,沈柏根本发现不了他。

    沈柏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脚还有点发软,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后怕的拍拍胸口:“顾兄你怎么不早点出声,吓死我了。”

    顾恒舟走到她面前,扫了一眼矮丛,问:“这里什么都没有,你在找什么?”

    沈柏面不改色的撒谎:“我刚刚听见这里面有声音,还以为有野鸡,顾兄难道没有听见吗?”

    顾恒舟说:“没有。”眸子犀利如钩,仍死死的钉在沈柏身上。

    沈柏被看得有点肉痛,她总不能坦白告诉顾恒舟,她其实是在找如厕的地方吧。

    怕顾恒舟继续追问,沈柏皱眉故意露出痛苦的表情:“顾兄,你能拉我一把吗?我刚刚好像扭伤脚了。”

    顾恒舟审视的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伸手把她拉起来。

    顾恒舟下意识的用了不小的力道,沈柏没站稳,被拉得一头撞到他怀里,然后被一把推开。

    沈柏鼻子被撞得生疼,没站稳,差点真的扭伤脚,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看向顾恒舟,听见他冷声说:“试着走走,看看伤到哪儿了。”

    沈柏乖乖走了几步,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咦?顾兄,好像不怎么疼了。”

    小骗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顾恒舟绷着脸,面无表情,又要回树上待着,衣摆被沈柏抓住:“顾兄,你知道哪里有可以吃的野果吗?如果你带我去摘果子,我可以请你吃兔肉。”

    顾恒舟诧异:“太子殿下还在附近?”

    他以为赵彻会直接往林子最深处去,没想到竟然在这么外围的地方停下了。

    沈柏点点头,眼巴巴的看着顾恒舟。

    顾恒舟捡了一个石块掷出去,把自己布的陷阱毁掉以免伤人,带着沈柏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一棵被枣子压弯枝桠的枣树映入眼帘。

    沈柏眼睛发亮:“这一树枣子长得也太好了吧!”

    沈柏撒欢的跑过去,猴子一样爬到书上,摘了一个又大又红的枣子丢进嘴里。

    枣子很脆,水分多又甜,沈柏嘎嘣嘎嘣吃完吐核,扯着衣摆飞快的摘枣子,没一会儿便摘了很多,眼看沈柏越摘越起劲,顾恒舟忍不住提醒:“好了,多了也吃不完。”

    沈柏说:“我再摘几个,明天还不知道能找到什么吃呢。”

    沈柏又摘了一大捧,把衣摆打了个结,冲顾恒舟喊了一声:“顾兄,接住我!”说完直接跃下。

    顾恒舟毫无防备,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沈柏准确无误的扑进他怀里,巨大的惯性撞得他后退好几步才稳住。

    沈柏抱住他的脖子,兴奋的说:“顾兄,你好厉害!”

    顾恒舟冷斥:“下来!”

    沈柏乖乖下来,察觉到顾恒舟不开心,挑了颗很大的枣子递给顾恒舟:“顾兄,吃个枣子吧?”

    顾恒舟不接,沈柏把枣子塞进自己嘴里,关心的问:“顾兄,我刚刚是不是碰到你受伤的手了?弄疼你了吗?”

    顾恒舟还是不说话,沈柏吐了核,又塞了一个枣子到嘴里咬得嘎嘣脆,自言自语:“顾兄,我怎么觉得到这里以后,你突然又对我爱搭不理了,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顾恒舟刚要说话,前面传来马的嘶鸣声,顾恒舟脸色一变,直接把沈柏捞进怀里,跃上树干借力往回赶。

    沈柏果断闭嘴,本能的抱紧顾恒舟的腰。

    耳边是猎猎的风声,顾恒舟很快带着沈柏回到刚刚的地方,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顾恒舟骑的那匹黑马倒在血泊里,被人一剑刺穿脖子,血溅当场。

    顾恒舟放开沈柏,蹲下检查,下颚紧绷,染上黑沉森冷的肃杀。

    秋猎允许有人协力合作,也允许掠夺别人的猎物,虽然难免会受伤,但一般不会太严重。

    秋猎用的马匹都是御马监精心饲养挑选的,别人可能不在意,但对顾恒舟这样的人来说,一匹好马和一个优秀的将士一样难得,有人杀了马,就是破坏了这次秋猎的规则。

    沈柏也察觉到不对,不敢再贫,片刻后惊呼:“糟了,太子殿下!”

    顾恒舟一下子站起来,揽着沈柏朝有烟的方向赶去,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溪边空荡荡的,赵彻不在,那两匹马不在,连沈柏插在那里烤的那只兔子都不在了,只剩下三条瘦巴巴的小鱼。

    顾恒舟表情越发沉重,放开沈柏探向腰间,取出信号弹准备点燃,被沈柏拦下:“顾兄这是做什么?”

    顾恒舟眼神冷厉:“太子殿下突然失踪,应该第一时间通知禁卫军搜山。”

    沈柏冷静分析:“殿下武修不弱,这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而且我烤的那只兔子也不见了,情况也许不是顾兄想象的那么严重。”

    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赵彻自愿跟人走的,另一种是对方用了什么法子让赵彻失去意识,将他带走,如果是第二种可能,对方怎么还会有闲心把沈柏烤的兔子带走?

    顾恒舟拧眉思索,毕竟事关一国储君的安危,大意不得。

    知道顾恒舟在想什么,沈柏索性把最坏的情况挑明:“顾兄,若是贼人真的要对太子殿下不利,一刀就能抹了太子殿下的脖子,就算现在通知禁卫军也来不及了。”

    沈柏一语中的,顾恒舟手上失力。

    是了,如果对方目的是行刺太子,他们赶来看到的应该是赵彻的尸体。

    见顾恒舟冷静下来,沈柏放开他,用树枝拨弄了两下火堆,把火重新生起来,再把那三条鱼翻了个面继续烤,扭头发现之前摘回来那些草都不见了,忍不住骂出声:“他大爷的,拿小爷的兔子也就算了,连调味的草叶都拿,什么人啊!”

    顾恒舟听见这话,脸色总算缓和了些,沈柏受不了鱼的腥味,还是跑到林子里重新摘了点去腥的草回来抹上。

    包袱还在,沈柏拿了调料出来洒上,香味很快出来,等鱼皮烤得有点焦了,沈柏先递了一条给顾恒舟:“顾兄,尝尝。”

    那鱼烤得两面金黄,表面还有油在滋滋的响,香味浓郁,就这么直接喂到嘴边,实在很难让人拒绝。

    顾恒舟接过咬了一口,焦香的有点酥脆的鱼肉带着独有的鲜香在味蕾绽开,出乎意料的好吃,顾恒舟眸子微亮。

    沈柏看得分明,正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厨艺,一支冷箭射到火堆里,火星瞬间炸开,沈柏一下子跳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被顾恒舟扛到肩上,刚刚两人坐的地方各被射了一支箭。

    “放冷箭的孙子,小爷日你仙人板板,你丫早不放箭晚不放箭,等小爷把鱼烤好了就放箭,你特么就是看上小爷的鱼了,不要脸!”

    沈柏倒挂在顾恒舟肩上扯开嗓子骂,两支冷箭追来,要不是顾恒舟动作够快,沈柏的脑袋已经开花了。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沈柏不敢再乱骂人了,紧紧抱住顾恒舟的腰生怕被顾恒舟扔下。

    背后放冷箭的人一直追着他们,直到夜幕降临,两人跑到林子最深处,背后的人才消停下来。

    借着月色,顾恒舟又扛着沈柏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刚被放下,沈柏便腿软的趴在地上吐起来,任谁像她这样被人扛麻袋似的逃命,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烤的鱼一口都没吃上,沈柏胃里没什么东西,吐了一会儿靠在旁边不停地喘气,顾恒舟取下腰间的水袋丢给她。

    沈柏连忙打开喝了一大口,还想再洗把脸,猛地顿住,还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情况,这点水说不定是他们保命的水呢。

    沈柏又喝了一口,把水袋塞好,借着月光打量四周。

    他们已经到了密林深处,这里的树木比边缘的树木要高出很多很多,枝叶异常繁茂,月光只能洒进来一点,可视度很低。

    沈柏咽了口口水,耳边传来枯枝断裂声,沈柏心头一颤,循声望去,看见一双幽绿阴冷的眼。

    沈柏抓紧水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轻声问:“顾兄,那个绿汪汪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顾恒舟说:“狼群!”

    沈柏干巴巴的说:“顾兄,我只看到一头狼,哪有群?”

    话音刚落,十几双幽绿的眼睛将两人围住,沈柏欲哭无泪,腰上一紧,又被顾恒舟扛到肩上,忍不住哭求:“顾兄,生死关头,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逃走啊!”

    沈柏知道顾恒舟承袭了镇国公那一身铮铮铁骨,不屑做这些事,所以她来替他做。

    他不想低的头,她替他低,他不想说的软话,她替他说,甚至是他不愿意求的人,她也会跪下来替他求。

    伤口怎么都还要再清洗一下,知道顾恒舟不想兴师动众,沈柏直接拎了桌上的茶壶帮他冲洗伤口,把有些干涸的血迹都冲掉,再捧着顾恒舟的手帮他拔木渣。

    木渣戳在肉里,拔出来的时候又有血重新涌出来,沈柏下意识的嘟起腮帮子吹气,尽量减轻顾恒舟的痛苦。

    养了两个多月的伤,沈柏胖了一圈,腮帮子鼓起来越发白嫩,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感受一下温软。

    沈柏在心里回答,自觉这两天有些冷落了顾恒舟,虽然觉得顾恒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还是认真解释:“太子殿下说每年秋猎都一个样,没什么好玩的,所以让我这几天随侍左右,所以我今日才一直跟在他身边,太子殿下毕竟是未来的储君,要是和他打好关系,日后国公府有什么事,也能请他帮忙说两句话。”

    沈柏为自己脸上贴金,好像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公府着想,顾恒舟眸光微闪,垂眸冷声道:“国公府的忠心世人皆知,用不着你做投机取巧、曲意逢迎的把戏。”

    顾恒舟自幼受的教诲就是这样,曲意逢迎是没有硬本事、想要升官发财的奸邪小人做的事,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自然不需要做这些事。

    顾恒舟走到桌边,从怀里摸了火折子出来把灯点上,昏黄的灯光瞬间盈满整个营帐。

    顾恒舟的营帐和沈柏的差不多大,因为要处理很多事务,帐里多了一个黄花梨木的桌案,旁边还有架子放着盔甲和长戟、弓弩。

    沈柏认认真真打量着,顾恒舟眉头拢到一起,忍了半晌沉沉开口:“还不下去?”

    伤口被吹得清清凉凉的,顾恒舟想到之前背上的鞭伤也曾被如此对待,心念微动,淡淡开口:“你和太子殿下以前有过交集?”

    以前倒是没有,但小爷帮他处理了好几年的朝堂破事。

    顾恒舟不想跟沈柏多废话,冷声道:“不关你的事,上你的药。”

    沈柏摇头:“这样怎么上药啊。”

    沈柏进帐以后两眼一抹黑,下意识的嘀咕:“怎么黑漆漆的啊,怪渗人的。”

    沈柏说完趁机往顾恒舟身上爬了一些。

    知道这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顾恒舟在桌前坐下,把左手放到桌上,沈柏立刻把药瓶放到一边,动作轻柔的帮他解开绑在手上的绢帕。

    顾恒舟的手背是被地上的一截断树茬戳到的,当时急着送赵稠回来诊治,没怎么在意,刚刚在姜琴瑟的营帐,被提醒之后才发现手背被戳了很大一个口子,流了不少血,伤口看上去有些狰狞,但其实伤得并没有很重。

    伤口上还戳着好几根细碎的木渣,沈柏一看就皱了眉头,忍不住小声念叨:“顾兄,谁给你包扎的啊?不是说姑娘家都很细心吗?怎么这木渣子都不先帮你清理一下?”

    知道不能把人惹毛了,沈柏麻溜的从顾恒舟身上下来,讨好的晃晃手里的瓷瓶:“顾兄,我保证帮你上了药就走,真的!”

    沈柏眼睛瞪得大大的,恨不得竖起三指给顾恒舟发个誓。

    沈柏脸皮厚,认真黏人的时候像块狗皮膏药,顾恒舟甩不开她,已经有不统领士侧目看过来,到底影响不好,顾恒舟揪着沈柏的后衣领把人拎进自己的营帐。

    骑兵和禁卫军的营帐是分开的,但又靠得很近,顾恒舟和周德山的营帐分别扎在骑兵营帐的两头,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以免生出什么事端。

    顾恒舟没带顾三顾四,这次也没让阿柴随行,帐里没人伺候,连灯都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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