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易得凋零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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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知道他避开了查岗,到宫中,一间房一间房地查看,惊动了太多人。但他似乎并不是有意杀谁。他一开始用自己的语言和人说话,但是没有人能听懂也没有人敢回答他。他渐渐没了耐性,后来就是侍卫来了,要杀了他,他自然不会乐意,就这样战了几百回合,你别说,这个家伙的功夫还挺好——呃,我是说,即使是不使用幻术,都非常厉害。他的速度很快,下手也极狠,真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恐怖功夫……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的话,我们可能要和他纠缠得更久。唉,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是……王舜臣的儿子?”

    “是,王舜臣是我父亲。我的名字是王烈枫。你呢?”

    侍卫笑道:“我叫苏灿。”

    突然之间,刺客抬起头,拼命睁大另一只眼睛,死死地瞪着王烈枫,那眼里迸出紫色光芒,一刹那天昏地暗,白雾再次弥漫上来,王烈枫感到有谁在看着自己,转过头去,看到他恶狠狠的眼神,恶鬼一般带着可怖的笑意,他微一吃惊,在对视的瞬间,他的思绪像是被卷入无尽的漩涡,跌入黑暗深渊里面,一双手伸出来掐住他的脖子,他的呼吸一窒,战场上的画面一幕一幕滚涌而来如同海洋中央的漩涡,他浑身冰冷,茫然惶惑,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这是一个绝望的,无尽的困境。

    苏灿看见王烈枫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面色已经变得青紫了,连忙抓住他的手往外拉。刺客的一个侍卫也是眼疾手快,拔出腰间的小刀,朝着刺客的眼睛扎过去,又是一声惨叫,周围猛地一亮,又一暗,浓雾爆炸了消散开去,终于彻底地化为灰烬不复存在,只有那幽幽的惨叫回响不休。

    王烈枫这才一下子从那黑暗之中脱离,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朝着刺客看了一眼,整个人有些恍惚失神。

    苏灿见王烈枫面色不大好看,问道:“怎么了?”

    王烈枫叹了口气道:“没有必要让他完全看不见,活下来不容易。”

    苏灿笑得有些冰冷:“他犯了这样的事,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接下来还是对他的审问呢,你要不要跟着一起来看看?我和我师父说一声。来嘛。”

    “闭上眼睛也没有用哦。我不是他,我的力量根本就不是幻觉,你忘了吗?”陆时萩大笑着,朝着王烈枫一步一步靠近,他所操控着的无形力量是刀,是剑,是手,是实力无比强悍的偏执的敌人,是向他索命的鬼,为了报那一箭之仇。

    是无形的手,是烈烈的风,是刀光剑影,世上最柔软无形的空气变作杀人利器,上下左右劈扫撩扫回抽,环环相扣,密不透风,如秋风扫落叶落叶片片扎入喉咙。王烈枫左摇右摆地躲避,陆时萩大笑着,道:“你逃不了的,你今天就把眼睛还给我!”

    王烈枫咬牙道:“你休想,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没空和你再耗下去!”他将枪猛地往回一抽,其力道之大使得九曲的枪尖嗡嗡作响,是听了他的指令,奋发突围的骏马。陆时萩愣了一下,自己那无与伦比的蛮力竟一时之间不能够制住王烈枫——这个王烈枫,比自己想象中更厉害些,毕竟过了九年还不止。

    就在这犹疑的一瞬间,王烈枫猛然将枪望外抽出,起手以钓鱼状,前后把持平稳,疾退数步,枪尖直指陆时萩的喉咙,端身缓进。

    陆时萩昂首道:“你疯了吗?我的攻击本就是愈远愈强,你最近了都不能击倒我,居然想从远处攻击进来,太天真了——你根本就近不了身,知道吗?”

    王烈枫冷笑道:“是吗,好巧,我这一枪,偏偏非要从这样的险境中才能够有效果。磨旗枪,破秦王,轻换缓捉不用忙;诸式强,霸王防,顺敌提拿我更长;里把门、外把门,进退如风绝命亡。大宋的绝命枪法,你听过吗?”

    陆时萩愣住,道:“什么?”

    “绝命枪法,险中求胜。”王烈枫道,“如不能胜敌,就要为敌所伤。我倒要看看,是我大宋的王大将军先解决了你,还是你一个无礼的闯入者能实现自己的痴心妄想!”

    他轻换缓捉,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毫不防备、满身破绽地走过去,无形的力道趁着他走的时候靠近他,在他的身上划出一道一道的血痕,他的衣服被撕裂了,血如泉涌喷出,但他的脸上没有表情,这让陆时萩有些惶惑了,他再度攻击,如果说之前是刺探,而这一次是朝着王烈枫的眼睛,是决心要使他葬身于此了。

    王烈枫却轻笑一声,道:“眼睛是吗?眼睛不可以哦。”

    在这念动力逼近他眼睛的时候,他忽地一蹬腿闪身而进,九曲枪头嗡嗡作响,式长寸许直接攻入陆时萩的防守范围之内,在空气之中裂开一道巨大声响,如洁白闪电之前咔啦咔啦的雷,雷声过后,一枪直捣陆时萩心口,一击破敌!陆时萩惨叫起来,王烈枫并未因此而停手吗,而是继续用抢一挑一拨一压,陆时萩的胸口登时血喷如漓泉。

    陆时萩像是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他的手抓住枪头,双手被割得鲜血淋漓。他瞪大眼睛,粗喘着气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不要走,我不要死掉,我要继续留在这里,这是我的儿子,他是我的儿子,他是日本国的皇子,将来是要回去称王的!……大宋,大宋是什么可怕的地方,我们回去,我们回去,萩原……”

    “你别担心。”王烈枫道,“这点伤口,死不了。”

    王烈枫只打算伤他,把他困在这里就好了。

    可没想到,在他将枪收回的时候,陆时萩竟自己握住了枪。

    他从自己的枪尖看到陆时萩的眼睛,他眼睛里的紫色光芒忽明忽暗,神色阴晴不定,忽然之间他用力将九曲枪猛地双手反持,整个身体朝着枪尖撞上来。速度之快叫他反应不及,何况用手抓着,更加难以收鞘。王烈枫还是努力将枪往回收了几寸,陆时萩却抬头与他对视了——漆黑温柔的眼睛。

    这个眼神是陆时萩,是好脾气的,而不是他的父亲萩原的偏执狂妄的眼神。

    “陆时萩。”王烈枫急促道,“你别做傻事。”

    “我没有啊,王大将军,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王烈枫听到了陆时萩的声音和语气,以及枪尖传来的嗤的一声轻响。

    陆时萩说着,在满手和满胸口的鲜血之中,眼神空洞地微笑起来:“我想起来了,王大将军。关于我的过去,我的父亲,我丧失的一部分记忆,我全都想起来了。”

    “醒来,陆时萩。陆时萩。你给我醒。”

    一盆冷水当头浇灌而下,陆时萩激然睁眼,又是一阵狂躁的疼痛上涌,他脖子往旁边一梗,表情扭曲,失心疯一般地哀嚎起来:“杀了我!杀了我!”

    他被绑在柱子上,手臂则被绑在脑袋上方。他的手腕处被刀划破,血液淙淙地往下淌,淌到他的额头上,淌进他的眼睛里。他浑身已经冰凉,当感受到滚烫的血的时候,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他正在失去生命,生命流逝的过程比他所受过的一切的伤害都要痛苦百倍。他先是犯困,再是剧痛,失血过多,痛得不可自持,痛得他全身发抖。因此他祈求死亡降临。

    申王殿下与他年龄相仿,已是个翩翩少年了,他现在也是。可是他的眼神是喜悦的,兴奋的,是饶有兴味的。申王殿下走进来的时候,陆时萩正在撕心裂肺地惨叫,他就站在他旁边听他惨叫,听他哀求道:“申王殿下……求求你杀了我!”

    申王殿下笑了笑,决然道:“不可以。”

    陆时萩浑身微震,他的眼睛开始花了,是黑暗混沌之中有彩色的光斑。他迷迷糊糊地听见申王殿下的声音,他向其他人吩咐道:“可以了吗?可以就把那个日本人带进来。”

    “是。”

    陆时萩勉强睁眼,看见被连拖带拽拉过来的日本刺客,他大概有三十来岁,面容憔悴,也是浑身鲜血。他抬起头看着陆时萩,嘴里说着别人所不能听懂的语言,跟在他身边的人忙将他说的话翻译成中原话:“你就是我儿子吗?”

    陆时萩愣了一愣,道:“什么?”

    “这是你的父亲啊。”申王殿下笑道,“四哥找了那么久,没想到终于亲自送上门来,只可惜已经被打废了,一身的本事不再有用了。按照那边的道理,他该自尽了。可是我觉得可惜。几十年的功力,要是能转移到别人身上,那该多好。”

    “申王殿下……”陆时萩颤抖道,“这是什么意思?”

    忽然间,那日本刺客血淋淋的两只眼睛里闪烁起紫色光芒来,陆时萩一愣,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将他拉扯回黑暗中,他看见了一个女子立在河边,身着沉重而华丽的衣服,怀里抱了一个婴儿,在襁褓中塞入一张字条,随后放进篮子,往水里一抛,那只篮子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远处。爷爷在尽头等着它。爷爷抱起这个孩子,又看到了半张被打湿的纸,纸上有一个“萩”字。

    “原”字已经不可辨认。

    萩原。这是他的姓氏。

    “……”侍卫目瞪口呆,拍拍王烈枫的肩膀,道,“你好厉害啊。”

    王烈枫顿了顿,问道:“他犯什么事了?”

    王烈枫不在意,直接拈弓搭箭,道:“怎么,你怕死吗?”

    “我……”大他几岁的那个侍卫犹豫了一下,道,“我不怕吧。”

    王烈枫笑了笑,道:“但我怕死,我怕极了。我今年十五岁。我父亲和死没有区别了。我父亲是王舜臣,他曾经随从种朴大将军,种朴大将军死了他才上位。我尚未娶妻,家里有个年幼的妹妹。我不能死,我一旦死了,家里的人就全都活不下去了。但是我必须射出这一箭,否则这里就不会有任何转机。而且,我知道,我做的是对的,我瞄准的是正确的地方,我不会因此而死亡。所以你看,怕不怕死,和一个人会做什么事,实际上没有什么关联。怕不怕死是借口,因为人是没有办法选择的。”

    王烈枫无动于衷。他闭上了眼睛,在听对面的动静,然后慢慢地展眉,最后松了一口气,道:“不会的。已经没事了。”

    “怎么可……”忽然之间,侍卫听到对面的一声惨叫,不是他任何一个同伴的声音,而是来自那个陌生的,说着没有人听得懂的语言的人的声音。原来全世界痛苦的声音都如此类似。随着那一声惨叫的响起,周围的雾气迅速地消散下去,半空中那些面目狰狞的鬼怪,也吐出了人的尸体,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消失了。

    那个异国刺客,捂着一只眼睛,指缝里流出血,他正在痛苦地呻吟。周围人立刻一拥而上,将他扑倒在地,所有武器都往他身上招呼,那已不是穿刺而是碾压,他鲜血乱喷,几乎当场暴死。所有人都对他不依不饶,仿佛他欠了他们几辈子债,自己身上新旧的伤痕都要由他来偿还,是一个好不容易抓到的迁怒的对象。

    他抬起头看着陆时萩,然而陆时萩的眼神是陌生的,苍老的,穷凶极恶,恨意几乎要溢出来的,而且是他熟悉的——

    王烈枫心下猛震,道:“你是……那时候的……”

    陆时萩在笑。他笑的时候,声音都改变了,变得苍老,遥远,是深藏在他将近十年前的记忆之中的一个噩梦。

    他一箭过去,箭矢穿破遥远的空气,穿透重重的迷雾,朝着那一片空虚之后,向闪闪发光的紫色的眼睛射过去!

    侍卫道:“你不要命了!快跑开,待会儿箭要射回来了,躲都来不及!”

    然而王烈枫也别无他法,只得赶过去,在那一刻,他见到了童年所听到的恐怖故事中专抓不听话孩子的那些怪物。生了翅膀戴着长鼻子面具的犬头人身的僧侣,人头鸟身咕咕直叫的女妖,巨大的车轮在空中滚动,车轮的中间是一张人脸。它们在蓝色的火焰之中幽浮,吐出烈烈的火焰,人一旦被缠上就要被取走性命。——这还是人间吗?

    要他冲过去,他不大乐意。他本身不信这些,平时要照顾妹妹的人,要是跟着一起害怕神了鬼了,两个人一起哭起来可真是尴尬事情。可如今这些妖异是真的要夺人性命,这简直不可理喻,毁灭了当初铿锵有力的否决——不对,还是不可能。这一定是幻觉,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什么人,在背后指使,这是一场盛大的障眼法,真是好大的胆子,胆敢来中原大地撒野。他立刻往旁边的侍卫身边抢过弓,又从他背后的桶中取出一支箭来。侍卫忙道:“喂,小子,你别太急……箭射过去,会反弹回来的,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王烈枫将枪尖放低,枪柄抬高至齐眉处,小幅度地舞枪花做虚势进枪,果然那力道不明所以地散开了些,用以拨开他的力道。于是他将枪由高往低猛地一刺,然而对方反应是极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重新涌上来,甚至比刚才更沉重,更难对付。

    被那巨大的力量遮挡着,王烈枫不但不能够攻击,连收手都困难。这样的力道似乎已经超越了“幻术”,而是以意念为力,对他发起攻势,根本不需要借助幻境而使出力来,不需要依靠五行,是干脆,直接,巨大无比的一股蛮力,是可以要人命的。

    “是啊。”陆时萩的紫色眼眸闪闪发光,他微笑道,“他是我的骨肉血亲,我的身体湮灭了,在他身体之中继续活下去,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王烈枫那时候十五岁,第一次从血腥沙场摸爬滚打回到人间,身心都受到不小的冲击,即使是立了功来领赏,也依旧不能够抹去那些恐怖回忆在他心中的痕迹,似乎是从他的内心深处往外裂开的伤口,根本就不可撼动,隔段时间就会旧伤发作,要不停地包扎以防其迸裂溃败,从战场上回来以后许多人因为这个原因而自愿寻死。活着是比死亡艰难得多的事。王烈枫纵然一身肝胆,毕竟也受了这样的损害,这时候他才明白人的胆量与承受能力并无关联,于是明白了记忆中父亲时常走神的原因。是脑海中不可避免的闪回。

    而更可怕的是他接下来要面对的这一切——虽说他是名义上的将军,率兵打仗的人,可一回到宫里,碰上事情却还是冒死冲在前头的第一批,欺负他年轻没有后台,死了也不可惜。宫里来了刺客,说着人听不懂的语言,诡秘的武功已经叫好几个高手都无法招架,原因似乎是因为他使用了邪术秘法,召唤出了妖兽,以常人之力根本就不能破。

    “又见面了。”陆时萩笑着,慢慢道,“你长高了许多啊,将军。”

    “你一直没有死。”王烈枫艰难开口道,“你占用着他的思想和回忆,在他的身体里寄生了九年?”

    王烈枫将枪根紧靠腰际,枪尖直指陆时萩胸腹,不拦也不拿,是直取他首级的方式,乃是一击中平之击,去如箭,来如线,指头指面地戳过去,避开破绽直取其虚地一枪了结——

    他知道不会那么轻易得手,他根本不打算得手,因为陆时萩紫眸爆闪,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顿时如有千钧之力自四面八方而来,握住了他的枪头,不让他继续挺进。

    一枪的力量集中在枪头。但是王烈枫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力的位置也在枪头,能够在这样凶险的位置拦下他的攻势,对面实在是个棘手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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