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江梅已破南枝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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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吹了吹自己指尖,道:“哪来这么多畜牲啊。”

    ——什么?

    边驿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明明只是几枚流星镖而已,赵佖现在却全然没有发现是谁动的手,看他的动作和反应,似乎和自己第一次见到蝙蝠幻象时候的出招方式如出一辙。

    于是他低声问林惊蛰道:“他看到的还是幻象吗?”

    “是。”林惊蛰点头道,“解药的效果很好,内服消除幻觉影响,外用阻遏幻觉形成。它挥发得也非常快。所以,等到他来的时候,这些解药已经差不多挥发完全,不留痕迹了。”林惊蛰皱了皱眉,又道:“可是照理说,造成幻觉的药物已经完全被消解了,不该有这样的情况。除非——”

    “除非现在,有人正在重新施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是不相信,还是被吓傻了?”

    边驿转头,看到王初梨勉强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她低着头道:“扶我一把。”

    边驿看不见她的表情。边驿走过去,林惊蛰率先伸出了手,王初梨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林惊蛰身上,虚弱地道,“一会儿就好。”

    林惊蛰道:“抱歉。”

    王初梨冷笑一声道:“你放心吧,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听着,眼下我并不想关心你林惊蛰的反应,也根本没有时间去和你纠缠,重要的是怎么全身而退。边驿!”

    “什么事?”边驿抬头道。

    王初梨道:“趁着局势扭转,不如去帮帮他啊?”

    边驿惊讶道:“啊,大小姐不是恨极了他吗?我怕你不同意……”

    “你就当我死了就好。都什么时候了。”王初梨抬头,边驿看见她决绝凄然的眼神,“你要因为顾及我的感受而等死?”

    边驿忙低头道:“我知道了。”说罢,他眼神往屋内一扫,看见了被自己用过了遗弃在一旁的绳缠流星镖。

    赵佖没有接触过惊鹊和鸣蝉,对于他们所练的武功只是粗略地了解了一番,问过陆时萩是什么原理,陆时萩随口一说,他也就随便听听,只知道是会使人产生幻觉,至于是怎样的幻觉,怎样置人于死地,又不甚清楚了。突袭发生得太快,他一时间来不及反应,这些蝙蝠的攻势迅猛,又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等一等。不对。这些蝙蝠太奇怪了。平白无故大白天飞来这样多的蝙蝠,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不寻常的事情必定有它产生的原因,譬如有专人饲养,又譬如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

    是幻觉。

    赵佖立刻转头去看鸣蝉之前所在的地方,然而那里是黑压压、黑压压的一片朝着自己蜂拥而至,是一团浓重而迅捷的乌云,那正是蝙蝠的出处。赵佖想起来,刚才他在斩断蝙蝠翅膀的时候,确实也听见了那隐约的金属的声音,这声音并非由他耳朵所听闻,他的耳朵亦被幻象蒙蔽,听到的是蝙蝠的鸣叫,而感知到这一切的是他的肢体,他的手,他的剑气刀光在和它们接触的时候,产生了只有刀刃相撞时才会出现的轻微震颤。

    细不可辨,然而也足够让他识破这一切了。

    既然是武器,那就好办。

    没有武器是真正能够做到绵绵密密永无止境地攻过来的。如果用力平均,千丝万缕的银针齐齐地扎过来,也不过是变作一个平面而枉费了功夫,武器的攻击用力点必定是有所侧重的。

    至于使用流星镖的侧重点,都已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的攻击方式上了。

    流星镖一轮的使用量一般不超过二十枚,在精疲力竭的状态下大概只有十枚,加上浑身疼痛,真正可能攻到他要害的只会更少,而在这一群蝙蝠之中以以这为首的四只为最大,它们的飞行轨迹是弧线形的,是从低处往上抛。

    而别的蝙蝠都是悬浮在半空,随着这几只大蝙蝠朝着他的方猛扑,獠牙雪亮,而只有以流星镖为本体的几只大蝙蝠的牙齿泛着刀刃的寒冷银光。

    赵佖抬起另一只手,着力点由之前的扇子一点改换为五指,他的指尖似乎隐隐约约泛出雪亮的白,他朝着飞来的蝙蝠,以弹琴似的手法,如高山流水一般轮流点过去。

    指尖的气流触到第一只蝙蝠,只听得叽的一声惨叫,它从牙齿开始碎裂,一直碎到喉咙和腹腔,它的五脏六腑被撕碎成千片万片血肉模糊纷纷扬扬坠落下去。

    第二只蝙蝠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已经初次有了金属的喑哑刺耳,从动物的哀鸣变作了失去了一点生命的诡异声响,它的身体碎得粗糙些,是比之前更尖利的一片一片,黑红的反面竟泛滥出明亮的光泽,仿佛它的身体在死后便立刻变得坚硬了。

    第三只蝙蝠被击中的时候,蝙蝠已然少了大半,赵佖的眼前从浑浊的浓黑变成了半透明,蝙蝠被击中,破碎成荧光闪烁的千片万片,尖锐得要戳他的眼睛,他再拿手拂过,那尖锐的碎片再度破碎,变作星辰银河一般的鳞粉。他的余光已经看见了垂死挣扎的鸣蝉,他双手竭力摆动如操纵木偶,骤然想起不甚遥远的过去,只是几年前罢,陆时萩是将他们从集市上带回来,说是两个街头卖艺耍木偶戏的小鬼头,带回来给申王殿下看一看,希望殿下大发慈悲不要杀他们。而自己随口说道,这戏倒是有趣,可是我这里留不得没用的人,送去学点武功倒还勉强能一用。陆时萩道,学了武功回来,怕是再不能给殿下表演了呢。

    啊,怪不得他们的武艺这样坏,唯一精通的只有他们的老本行,原来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为了活着。

    ——蠢货。赵佖想。陆时萩唯一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就是把这两个会反水的废物带回来,早些杀掉,也不会搞出这样大的动静,还只死了一个本来就该死的小桃。

    然而他又因为自己轻易破解了这等幻术,甚至只是在幻觉之中就找到了解决的方式而倍感欢悦,他的愉快使他脸上的肌肉也绷不住,他再一次露出狰狞微笑,要在他面前摆出镜花水月,是必然要被无情地砸碎的。

    只剩下最后一只蝙蝠了,他的笑声渐渐变大,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欢愉了,他要亲手将这个幻境砸得稀巴烂,在这摧毁之中他能够获得前所未有的快乐——先是这个幻觉,再是他的命。

    ——破!

    赵佖闭上眼睛,用自己的耳朵听到了那清脆的铁器爆裂之声,是薄薄的一片流星镖,碎作了千片万片,是春回大地时候破碎的冰山,是用尽心力守护了一世却终至于粉身碎骨的琉璃,是正在飞舞却撞在飞驰的马车之上的薄脆的蝴蝶,是一声绝唱,是最后一点反抗的失败,是他的快乐的源泉。

    他朝着鸣蝉走过去,他的步伐很坚定且自信,以至于他的每一步都让地面塌陷,留下一个又一个诡异的坑坑洼洼。鸣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再度挥舞起流星镖来,赵佖却抢先一步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将他提起来,左手掐着他的脖子,右手按在他的肩胛骨与脖子之间,全身真气慢慢往右手处运,他看见鸣蝉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目瞪如珠,两腮凹陷,活似一具骷髅。

    “你可真像一只小鸟,毛都没有长全。”赵佖冲着浑身颤抖的他,笑道,“我决定要把你的翅膀扯下来了,惊鹊。”

    鸣蝉道:“我是鸣蝉,申王殿下。”

    赵佖道:“哦?无所谓。”

    说罢,赵佖右手忽地暴动,鸣蝉惨叫一声,他的惨叫声犹如蝙蝠的惊呼,犹如流星镖的破碎,犹如幻觉的崩塌。侵袭了他全身的幻痛在消失,他的疼痛似乎少了一块实体,因为——赵佖对着他的手臂一撕,直接将他的一整条左手手臂连皮带肉地卸了下来!

    鸣蝉目光呆愣涣散,他觉得自己此刻的眼神可能与惊鹊那个傻瓜一样可笑。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残肢断臂。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可他的左臂却依旧隐隐地有些知觉。这样的知觉存在于他的幻境里,那个他自己创造的有蝙蝠和大蜘蛛的真实的梦魇,然而在此之前他只是一心想要创造鸟语花香的极乐净土,神明都会在此休憩。这些都在他被送去习武之后断裂破碎灰飞烟灭,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哪怕是被保护好的人的头上,他憎恨陆时萩将他送到这个地方,让他饱受苦痛无法逃脱。他内力不足,怎么也学不会武功,就只能研习不需要内力的暗器,然而还是不能使人满意,到最后不得不将自己的幻境全盘托出,变作生存手段的一部分——何其讽刺。

    鲜血让赵佖兴奋。赵佖看了看鸣蝉,道:“怎么,很好奇吗?没见过吗?”见鸣蝉渐渐地没有了反应,他提着他半蹲下,在稀稀落落浓稠的滴落的鲜血之中蹲下,拾起鸣蝉的一条断臂,将手指猛地塞进他的嘴巴,道,“你的手可真是灵活,怎么就不好好学一学武术呢?”

    鸣蝉口含自己的手,意识恍惚迷离地道:“我不……不喜……”

    赵佖握住断臂,猛地向他口中塞进去,指甲刮破他的口腔内壁和喉咙,鸣蝉瞪大眼睛呆呆木木地一口血喷了出来,鲜血和唾液浸湿手臂,一缕一缕的鲜红往下滑落。

    他的脖子慢慢往下垂。

    赵佖粲然笑道:“你昨晚没有睡好吗?怎么见了申王殿下,是一脸瞌睡的样子啊?醒醒,喂,醒醒。你醒醒啊,惊鹊,还是鸣蝉?无所谓。你要是再犯困的话,我就叫陆时萩把你们丢去荒山野岭喂狗哦。我听说,野狗喜欢吃人的下半身,尤其是不能控制住自己的人的下半身……”

    鸣蝉在垂死之时,突然整个人弹了起来,是一记难以抑制的痉挛,以至于他的创口的血如同喷泉一般——这一次,这一次是真的了。他心想,申王殿下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了。是他罪有应得。

    然而紧接着,赵佖也浑身一震,低下头去猛烈地喘了一阵,抬头道:“怎么还有人呢?”

    鸣蝉看见,赵佖的肩膀迸出血来。

    简直不真实。伤到申王殿下,简直不真实。

    就像是身处陆时萩所造的幻境一般。

    如果说他们的幻境是假的,是花拳绣腿,是障眼法的话——陆时萩的幻境,就是真实存在的不合理之物。

    他如法炮制,对着接着飞来的蝙蝠上下划出两个三角,两道锐利的剑气交叠压迫,是比刀更锋利更自由更不可抵抗,是万物皆不可阻挡的他的杀意。

    他抬起头,却看见了更多的,无休无止无尽似的蝙蝠朝着他飞过来。

    他放下鸣蝉,回过头寻觅响声的来源。

    这废墟一般的屋子似乎才被毁了个透彻,难不成还有什么能攻击人的活物?

    忽然之间,一样黑色的物体极快地朝他飞扑而至,没等他看明白,那东西就张开血盆大口,里面獠牙闪烁着凄厉寒光,是刀般锋利箭般敏捷鞭子般轻盈——是一只蝙蝠!

    他的手指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地接触到面前的蝙蝠,主要是这一道锐利的“气”。

    霎时间,蝙蝠在他的面前炸成千片万片。

    是浓稠的黑墨泼洒进了水中,一瞬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可是他忽略了,申王殿下亲自安排了陆时萩去照顾,并且相当于将陆时萩也软禁了起来,这几乎是非常慎重的考虑了。

    而陆时萩的失误在于选择了他们来办事。申王殿下不明真相,以为他们能像陆时萩一样顺利完成,结果搞砸了。

    不过——

    赵佖立刻急转角度朝另一个地方疾退到七个侍女的地方,侍女们还不敢抬头,即使最前面的侍女的血已然流了一地,浸透了她们的膝盖,散发出浓烈的荤腥,她们依旧不敢动一下或者发出一点声响,此刻蝙蝠已经叽叽乱叫着转了方向,一颗流星似地朝着赵佖飞来,从一只变成了三只,又从三只变作了五只,赵佖眉头一皱,当下拿出扇子来朝身前一点。

    在刚才赵佖朝着自己空手劈出一道剑气的时候,边驿就觉得不对。此刻他看见赵佖再次使出这一招的时候,他立刻聚精会神地看他的出招。只见赵佖浑身肌肉游走,从四肢百骸一节一节地往上延伸,噼里啪啦如惊雷随山顶滚动暴走,直到所有的“动”都聚集到了他的指尖,凝固成为了力道巨大的一个点,就像刚才他用足间将侍女踩到爆出血,就像他能够将真气化作具有巨大杀伤力的虚无的一击,他的刀法已然抛却了真实的武器,他的“无”就是“有”——

    赵佖突然感觉到远处有机关扭转的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

    一念及此,鸣蝉毛骨悚然。并不是陆时萩待他们不好,而是他们受了太多陆时萩的关照,已经渐渐地变得不守规矩起来,陆时萩是把他们当成不懂事的傻子,说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识破谎言也懒得计较,是居高临下的保护。然而他此刻就像是离开了大鸟的雏鸟,扑腾着翅膀跌落在地,遇到了前者一直极力避免的野兽。陆时萩对他们的偏袒和保护,在这一刻彻底地崩塌了,赵佖可没有这样的心思,在他心目中人只分为有用和没用。而他们是没用的。

    确实是没用的。他甚至辜负了陆时萩,做了不该做的事,并且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大不了狼心狗肺一回逃跑,反正安排到他们手上的也没有大事,这个姑娘也一定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得亏是——得亏是申王殿下过来,否则他们可能真的会跑。

    不对,他们确实履行了义务,至少惊鹊是完全的尽忠了,问题只是他鸣蝉而已,他做了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

    既然如此,是不是应该拼一把啊。他的手微微地抽动。

    鸣蝉心想着,赵佖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他瘦骨嶙峋,战战兢兢,犹如惊弓之鸟。然而此刻弓箭已经拉开,预备将他的身体连同巢穴一并射个透彻,将他稚嫩的翅膀撕扯得粉碎,开玩笑似的爪牙捏作带血的沙尘。赵佖的手一寸一寸地卡紧,鸣蝉觉得自己的耳朵正在发热,每日呼吸的空气在他的头脑中膨胀欲裂,要反过来取他的性命。

    他渐渐地半阖上眼睛,眼前一片模糊。

    他试图把责任推到上一级头上以使自己的罪状得以减轻:无知者无罪。

    赵佖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注视着他的神情。赵佖面无表情的样子,让鸣蝉有些不敢说下去了,他心虚地降低了响度,放慢了速度,像是濒死前的回光返照——本来就是要死的,不过垂死挣扎罢了。赵佖再盯着他,要看他会怎么说下去,结果他看着赵佖轻笑起来,道:“是谁容许你撒谎的,陆时萩吗?”

    鸣蝉一个激灵。他想起陆时萩对自己无奈又关照的态度,不仅是因为他和惊鹊偶尔有用,更是因为少有人能在申王殿下的手下活很久,陆时萩有事没事地让他们这对双胞胎做做事,又替他们担担罪。他们磕头谢恩的时候,陆时萩总是笑着叹道,谁让你们归我管呢——他现在明白,陆时萩是想要留住他们,让身边有些永不会改变的事情,让自己也有理由在无聊的世界上一天一天地活下去,是谁不重要,有没有感情无所谓,留着解解闷就好。这也是赵伸对于陆时萩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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