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沈沈洞天向晚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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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不知道么?在成为御前侍卫之前是要进天牢的。要成为那些犯人中的一员,一无所有地待上七日,获取胜利,获得通行金牌,就可以自由出入,然后就能到隔间里,那里有门,我们从那里出去。”苏灿道,“端王殿下,您该不会真的以为,天牢是密不透风的一座大牢吧。您不知道,可是飞魍,我想他是知道的。就在前几日,飞魍发现了那个地方是通往外界的门,因为有光透进来,于是他竭力挣扎想要逃脱,于是只能将他的几处穴道点得更严实了。可是当这个时候,他已经被铁链捆住,被迫和御前侍卫打斗了。”

    “原来如此……”赵佶怅然地跌跌撞撞跟随着苏灿的脚步,“那,现在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会闯进来抓人,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可是为什么刘大人和邵大人不跑,非要在那里束手就擒呢?”

    “因为他们的使命已经暂时结束了。”赵佶听到苏灿的声音,“商议的事情,他们已经给了建议。刘大人用以发号施令的虎牌,也交由了我,现在放在了您的包里,不信的话可以摸一摸。而施行的事情,只能留给我们年轻人自己去做了。”

    赵佶咬住嘴唇。苏灿是察觉到他的神情的,毕能够在黑暗中走得游刃有余:“端王殿下,与其担心两位大人,不如担心您自己吧。他们毕竟是被重用过,也没有犯什么杀头的大事,被带走也死不了,甚至会被以礼相待。但是您就不一样了。首先王爷绝对不能和谋臣出现在一起,这会让不大不小的事情变成真正的大事。其次,您已暂时失去了身份,就在不久前,他们用一具尸体烧焦了代替您,您现在是一个死人了,即使出现了也该被抹去。”

    赵佶低声骂了一句:“章惇你不得好死。”

    苏灿充耳不闻:“这也是为什么可能会有人追上来。当然,这是我猜的。刘大人本身是防止意外才这样布置的。”

    “何必呢。”赵佶苦笑起来,“那干脆让我消失算了,我这就离开汴京城,永远不回来了好不好,我真不想掺和这些麻烦事!”

    “恐怕不行,端王殿下。”苏灿道,“汴京已经封城了。”

    赵佶道:“冬至期间,汴京来往人数极多,怎么可能封城?”

    苏灿反驳了一句道:“谋害圣上的人可还没抓到呢。”

    “……可恶。”赵佶咬牙切齿,难怪自己叫的人少来了一半,想必是在城外候着,没办法进来才误了事。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他突然想起完颜晟。他们认识不久,但他在这里待的时间也足够长了,一定是归心似箭——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出城。又得拖延几日了。

    于是赵佶问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今天吗?”

    “不是哦,端王殿下。”苏灿道,“当然是从圣上出事的时候就开始了,是章宰相下的令。”

    赵佶干笑一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他加快了脚步。

    倒也不是急着走,是苏灿用的劲变大,他不得不被迫跟了上去。

    这里一片漆黑。这里太黑了。黑得像是睡眠。

    他刚想抱怨一句“走慢点”,听到远处有诡异声音嘎吱作响,像是大风摧折树枝,一整棵树摧枯拉朽轰然倒下,牵引得泥土中的树根也被往上提拉,地下发生小范围的崩塌。

    “别回头,端王殿下。”苏灿浅笑着,“回头您也看不见什么。是来抓两位大人的人,他们发现了密道的存在,正在研究怎么下来,看看这里可有没有您。他们非常的不好对付,所以我们快走吧。”

    “好,好。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的?”

    “端王殿下,”苏灿道,“天牢被人炸了,首先就是一件大事啊。这样的大事,流传起来很快,到章宰相耳朵里需要多久,到申王殿下的耳朵里,又需要多少时间呢?”

    要是在明亮环境下,赵佶可能会两眼一黑——但是在这本来就无一丝光线的地方,他反而感觉眼前有一种迷蒙的明亮感,烧得他脑袋发胀。

    ——啪。

    王初梨的睫毛黏黏地打开。灯光昏暗,但是有光。她觉得很不适,就抬手揉了一揉。按照睡眠习惯,应该是到了第二天。说来也怪,一旦意识到次日来临,她就有点愤怒。

    王初梨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发脾气,困倦感最使人懊恼,可几个仆人偏偏不厌其烦地把她准时叫起来锻炼身体——有什么好锻炼的,我好得很,锻炼了反而更累,昨天睡这么晚,你盼着我死吗!王初梨骂完阿荔骂小芹,阿荔是低头听着,小芹起初还解释两句,结果越解释王初梨越生气:本来就是发泄一下,还被反驳那可真是要七窍生烟了。小芹免不了被阿荔再一顿教训,这么看来,最倒霉的是小芹。小芹自从挨骂以后,也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规矩是主子定的,但是主子不归规矩管,要是逾越规矩做事,仆人就是背锅的,也只能认。

    然而这一次的这个锅有点过于沉重了。

    按照道理来的话,小姐是不可以出门的,尤其是王家——也算是显赫的望族了吧?让小姐在外面乱跑,真叫人跌份。阿荔经常拿这个道理告诫王初梨,王初梨投桃报李,回以一个白眼,说,哦。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跑出去,阿荔抓不到她。

    “——那就很安全啊。”阿荔无奈地摊手道,“这说明没什么人能抓得到我们小姐。”

    阿荔的地位比小芹高,所以当阿荔这么说,犯事的却是小芹时,就得由小芹来承担了。

    一般人抓不到王初梨,但是真要抓王初梨的绝不是一般人。这一点是她们都没有想到的。要是管家还没发疯,倒是会告诉他们这个道理。

    这时候,王初梨觉得有点愧疚了,小芹一定被骂得很惨。啊,本来叫她起床,阻止她出门,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为的就是避免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一定——

    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要没人管,就得承担这样的代价。

    人总不能因为害怕危险而被圈养,何况被圈养本身就是一种危险,比如现在这样。

    一念及此,王初梨咬住嘴唇,眼神发狠。断断续续地睡了一晚上,到现在最多不过是上午而已。

    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扶着腰准备站起来。

    她听见陆时萩的声音:“哎呀!我说大小姐,你可算是醒了。你猜猜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王初梨一听他声音就怒从中来,没好气道:“爱说不说。”

    “哎哎哎,你不想听吗?”陆时萩做出很委屈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唯一能获取外界信息的方式就是我了哎,陪你解解闷还这么凶。”

    王初梨道:“我想知道的你一样都不告诉我,乱七八糟的东西倒啰里吧嗦一大堆,谁要和你聊天啊!”

    “……哎呀,大小姐,你怎么就这么难哄啊?”陆时萩苦笑道,“我甚至连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已经提前告诉你了。你不就是想跑出去吗,可是在这件事上我无能为力。申王殿下本来就不信任我了,把你放掉我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就算把你看好了,我的处境也很危险,所以,四舍五入我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了,你可不可以同情一下我,我给你讲讲故事嘛。”

    王初梨白他一眼:“你话这么多,死掉算了。”

    “啊——”陆时萩伸着懒腰起身,“我也太惨了,从来没得到过尊重,从十岁开始一直到现在,从褒王殿下到圣女大人,再到申王殿下,我哪一个不是尽心尽力地服侍?唉,我太惨了!”

    王初梨抬起头,看见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奇怪,明明是说着自己很惨,可是他嘴唇永远是往上扬起,看起来是喜悦的样子,像是十几年如一日的伪装。

    “放心,你不会就这样死的,要杀你可不容易。”王初梨道,“我现在想听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

    “啊。”陆时萩一听她的语气有了轻微的探索的意愿,立刻笑逐颜开,粲然道,“好啊,我说给你听。”

    王初梨奇怪道:“你这个人也太莫名其妙了。别人说起自己的悲惨过去,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是你怎么反而很愿意说的样子?”

    “啊,我在笑吗?”陆时萩自己都不知道,也没有听人这样评价过自己,心下吃惊,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在笑,更是震惊,还有一点点慌乱,“啊,如果你想要看我哭的样子,我现在可以哭给你看哦。”

    “我才不要。”王初梨懒懒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愿意说你的过去啊?”

    “我记得这个问题呢。也许是因为——”陆时萩想了想,道,“实际上没有人愿意了解我的故事,更别提听我说这么一大段了。申王殿下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杀不完的人,对我也只有简单的几个命令,我听了也不能多说,揣测错了一步都可能会有灭顶之灾,和圣女大人也差不离了,唉,不愧是一脉相承。”

    “圣女大人是谁?”

    “华阳教的圣女,掌管华阳教大半成员。听说她是教主的亲嫡孙女。”

    “华阳教……”王初梨皱了皱眉,“听不大懂,你继续说。”

    “不影响,不影响。我继续说啦。华阳教主对她宠爱有加,说是可以满足她的任意一个愿望,可是她从来也没有许过这个愿望,她根本就无视华阳教主。她和申王殿下的关系很好,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冷酷无情的一对——啊,才没有一对呢。”陆时萩笑起来,“只是合作的关系。我曾经在圣女大人手下做事,后来申王殿下看我可靠,就向圣女大人要了我过去给他办事。”

    王初梨道:“既然如此,你的处境很安全啊,交换过去的人,怎么好意思杀掉你哦。”

    陆时萩笑道:“在他们眼中,只有过去的我是值得信任的,此刻和以后,都是未知的。时刻保持怀疑,我们这些坏人才能够活下去。”

    王初梨嘻地一笑:“你也知道自己是坏人啊?”

    陆时萩道:“抓了你,还不算坏吗?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王初梨道:“你也太喜欢顺着人说话了吧,简直是个狗腿子。”

    陆时萩道:“是,我是,汪汪汪。”

    王初梨简直拿他没有办法。她觉得这简直圆滑到失去尊严。然而她还有一个疑惑没有解决。

    “你刚才说的‘褒王殿下’……”王初梨道,“那是谁呀?我只知道申王、端王,还有一个惠王。王爷只有这么几位了吧?”

    陆时萩点头道:“对,现在只有那么几位王爷。褒王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死的时候,也许你还没记事呢——甚至,褒王这个名号,还是他死后才封的,自然是不知道了。啊,真是世事无常……”

    “端王殿下忘了,我是御前侍卫,是可以进出天牢的。我和刘大人在牢中见过面,他正是那时候吩咐我将密道这样布置的。至于您托人来找我,是要比柳大人还晚些的。不过,刘大人也确实没有想到端王殿下安排得也很周到。”

    “什……”

    “啊?”赵佶正疑惑,只见苏灿将手覆盖在火焰之上,扑地一团,那一把火又灭了,周围复归于黑暗。

    赵佶问:“你干什么?”

    苏灿微凉的手指接触到他手腕:“端王殿下,这里见不得明火。”

    “火——”赵佶顿时僵住了,恐惧后怕以极快的速度蔓延上来,“为什么要放这个,这个地方一直是如此吗?”

    “不不,端王殿下,我绝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刘大人是我的恩师,他让我做的事情我绝对会遵守,你救了他的命,也就间接地算是救了我的命。这一切为的是防止之后有人追上来,或者说,发现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漆黑一片,人进来了必然会想点灯,而一点灯的后果就是——抹去痕迹。”

    “刘大人?可是刘大人才与你见面不久,一直在我身边,我也没有见他和你商议过什么事情啊。”

    苏灿一声轻笑:“端王殿下,别怕,你可以说话了。”

    “噢。”赵佶干涩而黏滞地开口,然而又开口忘词,“你——”一说话,动了一动,又撞到了东西,他烦躁懊恼地“啊”了一记,拖了长长的尾音。

    苏灿的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端王殿下可别动了。这地方磕磕碰碰的东西多得很,稍微挪一挪就会撞到什么,伤着您尊贵的身体我可担当不起。”

    “为什么见不得?”

    “因为,”苏灿道,“这一个一个的小盒子,里面都是火药。”

    一堆东西散架是令人烦躁的事。比如对于赵佶来说。这些盒子一个一个砸在他身上,他简直是气得要命,但是他的愤怒很快被盒子掩盖了。他被压在下面,一手托腮,一手敲地板,抬起头来,问苏灿:“这是什么啊?”

    苏灿淡淡道:“端王殿下看到了吧?”

    只是这里太暗了。赵佶想起身的,结果一站起来,脑袋就顶到了一块边角,疼得他嘶地直倒抽冷气——不敢出声,怕苏灿又不让他喘气。

    他想说声谢谢,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能开口。他在等苏灿说话。

    赵佶看着那只小萤火虫,飞到不远处停住,它扑在苏灿的手上,蓦地变大,化作一团火,刹那间赵佶眯了眯眼睛,勉强睁开眼,总算是看清了附近的构造。

    这密道里堆满了一个一个的盒子,层层叠叠地,带着尖锐的角。一个一个垒得很高,散乱地堆了满地,从来时路上,到一直往前的去路,都铺满了这样的小方盒。赵佶则正背靠着一大堆盒子,他直接站起身来,苏灿说道:“端王殿下,暗的时候看不见也就罢了——”

    “……一旦亮起来,您反而更加无法立足是怎么回事啊。”他将火把往后一抽,盒子和火焰擦身而过,嘶地一声。

    赵佶不服气地冷笑一声:“那你可真厉害啊,多谢你的互送,可是我现在——哎哟!该怎么走出去啊!我的天,刘伯伯怎么放了这么多东西在密道里,这还能逃吗……”但是此刻他心里也产生了敬佩:苏灿一路拖着他过来,虽然手法比较简单粗暴了些,但是毕竟没伤着他一根毫毛,只是让他受到惊吓而已。

    苏灿笑道:“端王殿下,您先等一等。”话音刚落,一束微亮的光在赵佶眼前亮起,是一团小小的微弱的火花,像是一只暖色调,体内有一个太阳的小萤火虫,将黑暗无边的地方变成一小团一小团的白昼。

    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赵佶没来得及反应。他还在被拉下来的一瞬间所造成的巨大震惊和惶惑之中,他刚要喊“刘伯伯”——苏灿一把捂住他的嘴,顺带地捂住他的鼻子,一声不吭地把他往密道的深处拖。

    这下,赵佶可憋得满面通红了。他想起邵伯温所说的被淹到水里的四哥——他当时肯定是快要被淹死了,至少只剩了一口气,可能正是因为这仅剩的一口气让他也突然从完全的疯癫恢复了一大半的神智,然后被章惇带去丢到不知什么地方训练,最后活了下来还在临死前见到了他赵佶。这样混乱的思绪在他的脑海里肆意冲撞,赵佶心想可能这是临死之前脑海中所有回忆的浮现。

    这个过程非常短暂也非常漫长,赵佶的身体度过了眨眼九次的时间,心头则仿佛熬过了一百年。苏灿把他带到一处放下的时候,他感恩天不绝他之路,让他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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