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琼林玉殿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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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初梨略一沉吟,道:“这里太黑了。”

    “啊,因为已经很晚了,我就准备睡了,谁知道你醒了。你怕黑么?我这就帮你去点个火。也是,点个火还能暖和一点儿,这里是有点冷,我是习武之人,所以能看见这里的情况,而且不感觉很冷。啊,怎么,你是要跟过来吗?点个火挺快的,你躺那就行……”

    陆时萩点燃墙角的火折子的一瞬间,王初梨跳了过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个耳光:“我让你——我让你碰我!你都看见了!你不要脸!”

    王初梨使尽了浑身力气,陆时萩毫无防备,被打得两耳嗡嗡作响,并且觉得很委屈。

    他本来想解释什么,但是想到刚才一给王初梨好好解释她就哭,他决定改变策略:夸她总没错吧?于是他脑子一转,一边挡着她挥过来的拳头,一边努力见缝插针,开口道:“你皮肤挺好的,真没长痘!”

    他是真心地夸赞,然而王初梨——自然是更加生气了。

    王初梨一巴掌呼他脸上的时候,他疑心自己得了脑震荡,一边谴责自己太过自信觉得这次不会说错话,又哀叹自己着了道了,然而还没等他运功抵挡,王初梨就一脚踢在他膝盖后面,他咣当一下跪倒在地,被一脚踩在肩膀上,整个人趴倒,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陆时萩费力地转过头:“你怎么——”

    王初梨道:“臭流氓!”

    陆时萩这才反应过来:“那也是没办——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他的应变能力重新回到他的脑子,“你打我吧,如果你实在生气的话,毕竟我们还要共处一室很久呢,气氛不能太僵硬,你怎么解气怎么来!”

    陆时萩的话实在很多,加上他声音动听,王初梨听着听着就消气了,可能也有脸的原因:他的五官非常精致,浓眉之下一双清澈如琉璃的桃花眼,长睫毛投下三分的阴影,瞳孔中是流水一般的含情脉脉,一直汪到了底下的卧蚕里。他的眉梢眼角都蕴含笑意,高鼻梁下的嘴唇形状如弓,他的脸型很好,小而瘦,到了下巴就往里微收,是聚拢的样子——真是天生的美男子,摆在常人之中就宛如平地里拔起一座高峰,想不被注意都难,整个人看起来更是温柔又和善,因此即使是让他扮小贩,也是个漂亮小贩,桂花糕还能多卖几块。

    “你知道吗,我真想打死——”王初梨越打越轻,终于打得累了,也觉得没劲了,于是走到一边,靠着墙坐下来,抱着膝盖发呆。

    陆时萩道:“你不生气了?”

    王初梨拉下脸道:“我累了。”

    陆时萩有点悻悻然,于是他找了最近的一块墙,就地坐下,柔声道:“累就休息吧。”

    他这么一说,王初梨反而不乐意了,硬是要找点话来讲。

    “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陆时萩,萩是草字头,下面一个秋天的秋。是‘水居知石鱼波,山居千章之萩’。我从小没有爸妈,是在河边被爷爷捡到的,爷爷不希望我再掉回水里,所以姓陆,陆地的陆。萩是一种花的名字,但是很少用,只是个不知名的小花……”陆时萩絮絮地说着,“你是王初梨吧?我听过你的名字,可比我的好多啦。”

    王初梨嗤地笑了一声:“你的话好多,问个名字,讲了这么大一堆!”

    陆时萩道:“申王殿下吩咐过,不许惹你不高兴,我要让你高兴,首先就得让我自己高兴起来,说话能让我高兴,所以我会说很多。”

    王初梨抬头,托腮歪头看他:“这样吗?要让我高兴,首先你要说实话。反正也不打算让我出去了,我想知道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王初梨生得美,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如果生得美,而没有什么本事,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危险的,向来对女性的恶意都是很大的;而如果地位过于高贵,也不大好,从小要学习诗书礼乐不说,作为大家闺秀十几年不能踏出家门,成年就要被许配给别人,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而像她这样,家庭属于“暴发户”性质的,倒是最大程度地保留了人的本性和享乐能力,成长成什么样全看先天的性格,她不是什么坏人,顺着自己的想法做事,既天真又快活,还被哥哥宠着,别人觊觎着,又不敢动她,可以说是被许多人羡慕了。

    她这样看着陆时萩,陆时萩是无法拒绝的。

    陆时萩倒是正视了她的目光,他饶有兴味地微笑着,点头道:“好。”

    王初梨道:“我想起来,你的桂花糕挺好吃的。你身上还有桂花糕味儿呢。你专门学过吗?”

    有人夸自己,而且有聊天的意愿,陆时萩觉得很高兴,跳起来,小狗似的迈着小碎步蹦来蹦去:“是吗!我家里的厨师也说,这桂花糕可是他的祖传绝活,我躲起来看了半天,才成功偷师。”

    “厨师?”王初梨道。

    “对呀,厨师。”陆时萩笑道:“给申王殿下干这种卖命的活,还不得吃点儿好的?”

    “你不是杀手吗?”

    “我是呀,但你也可以喊我刺史大人,虚职而已,这不矛盾。杀手不都是无名无分的,你是不是觉得,他们白天也穿着夜行衣?不是的。他们之所以悄无声息的,是因为他们总是有另一个身份,有时候是小贩,有时候是私塾先生,有时候是茶馆老板……在平时,他们和普通人无异,而‘普通人’是最没有区别的一个群体,这就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了。比如现在,你我都是一个地牢里的囚犯,在别人看来,你和我的身份也是一样的。你饿了吗?饭还有点儿热,要不要吃一点?”

    王初梨道:“原来是这样。可是你为什么投靠赵佖呢?他是个疯子,心狠手辣,现在把你也关进来了,可你好像并不恨他。”

    陆时萩笑了笑,抬头看着天花板,道:“你是不是在盼着我有什么悲惨的身世,被他要挟,迫不得已做的这一行?不是的,我只是贪婪。人在面对一定程度的荣华富贵的时候,是可以铤而走险的。是我自己选的,我并不是对谁忠诚,我只是对钱忠诚。”

    两人沉默了一阵。

    王初梨开口道:“陆时萩,那我再问你一件事。”

    陆时萩随口应道:“嗯?”

    “你当时两手空空地回来,就是为了把我引到这里,是吗?”

    陆时萩顿了一下,道:“是。我确实什么都没拿就回来了——你知道?”

    王初梨轻笑道:“我知道啊,我都看见了。虽然你的动作很快,可我还是看见了。那个荷包还在你身上,是吧?你之前引开我的注意,趁我去攻击完颜晟的时候,就拿了端王的荷包了,是不是?”

    陆时萩道暗自吃惊:“确实是这样没错。拿走他的荷包,是为了在搜查他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荷包’——”

    “反过来证明他的荷包出现在皇上的隆祐宫里。”王初梨抢过话头,“这样就可以栽赃给他,是么?”

    “……是。如果这些你都事先知道的话,我就知道为什么申王殿下非要我来抓你了。”

    王初梨皱眉:“因为我什么都知道?你猜猜,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陆时萩很快地猜到了答案,然而这个答案让他一下子难以置信,他这么揣测着,又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说,申王殿下他——”

    “是啊,他让你抓我,不是因为我什么都知道,而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当时赵佖来找过哥哥,商议的正是此事。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你。”

    “针扎着我哪儿了?”

    陆时萩得意地说道:“你自己都没感觉出来,对不对?我找了半天,是在你肋骨下面那块地方,那里有一个针孔,扎得很浅,只破了皮,但是毒还是渗进去了,要是晚发现一点,你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连“给申王做事”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王初梨自然是明白逃出去的难度有多大,一念及此,她哭得更凶了,然而只持续了一小会,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等等,我中毒了?”

    “对啊,是沾了毒的‘春雨’——什么,你以为是我把你打晕的吗?”

    “不然呢?”

    ——她想起哥哥之前中了毒,喊家奴给他准备了一大桶的冰水,赤裸上身坐在里面运功逼毒,最后所有的冰块都变成了暗绿色,倒在后院里,冰块附近的草立刻就枯萎变黑蜷曲成一团,一整年都没有长出新的草。

    她的重点在于,赤裸上身。

    陆时萩道:“是啊,是我帮你把毒吸出来的。”

    这个声音她熟悉,是在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声线略高,仿佛有着梨子的颗粒感,掺着薄荷的凉,极富有少年感,语气又带着揶揄;他说话的时候仿佛总带着无奈的笑似的,使人听了能安静下来,愿意听他说说话。即使是说些无聊的话,也是动听的。可是他又不无聊。

    王初梨警惕地问:“这是哪?你是谁?是你把我关进来的?谁指使你来的?你想干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哥哥怎么样了?”

    听了她这么一长串连珠炮似的发问,陆时萩也觉得非常为难了:“你等等,让我想一想你问了多少问题——你刚才问了什么来着?”

    “你别冤枉好人!……虽然我不是好人,但是,打晕能晕那么久?要不是我帮你疗毒,你到现在都没醒呢!”

    “什么?”王初梨的声音突然压低,迟疑地问,“是我理解的疗毒吗?”

    听懂了他的意思,倒是不一定被惹哭的原因;但是他的说话方式,让她觉得一点幻想都没有,哥哥被捕入狱在意料之中,但是他说得一点也不委婉,因此她一个没忍住,哭起来就没个完。

    于是陆时萩听到了王初梨的抽泣声。他觉得心里颇为愧疚:“你别哭啦,长得这么好看,哭起来就不好看了。这样吧,我告诉你,其实我也是被关进来的,虽然申王殿下平时待我不错,但是因为我一个不小心让你中了毒,申王殿下说让我把你医好,就把我关了起来,你看,他非但不想让你死,还帮你找了个伴,我!怎么样,是不是好受多了?诶,你怎么又哭了,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哥哥不在这里,这里不知是哪里,又冷又潮肚子又饿。听到肚子咕噜一声,她的心态崩了。从小丰衣足食的,哪受过这样的委屈?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

    这时候她听到一个男声:“咦,你可总算是醒啦!”

    “然后是之前的那几个问题,这里是申王大人在皇宫里的后院,他觉得平时也不住,专门改造成了一个秘密基地——对你来说,现在它是一个牢房。我是他的帮手,是申王殿下把你和我关进来的,可不是我一个人干的!申王一开始就让我不要伤到人,我哪敢动你?你哥哥刚被太后训完,只怕是职位不保,现在和端王一起被关在牢里了。”

    他一条一条分析着,这种男性化的理智思维方式让王初梨听了很难受,并且想哭。

    所以王初梨真的哭了。

    “我——”王初梨想了想,“我还能出去吗?”

    陆时萩听清楚了,抬起眉毛笑了笑:“你还真的相信我说的呀——你说的,我都记住啦!我先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哦。如果你说的是能不能出这个地牢,那是可以的,因为申王殿下想拿你当人质威胁你哥哥,见不到活人,那你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但是,你说能不能出申王殿下的隆祐宫,那就有点困难了,至少我帮他做事以来,就没见过哪个进来的姑娘能活着出去的。

    王初梨醒过来的时候,是在阴冷潮湿的地牢里。

    这种阴冷与方才她在密道里寻路的时候无异,然而之前因为紧张,她忽略了这种感觉。此刻她感觉到了冷,而且是越来越冷。

    她一动,后颈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这一叫,方才摔到的肋骨的痛更甚了,她叫到一半不得不戛然而止。她很少这么痛,她一痛就想到哥哥,可是哥哥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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