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三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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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橙忙将裤卷放下,起身便要请安,不料脚踝生痛,一头往前扎去。皇帝几步将她揽在怀里,笑意愈发深了,道:“每次都用如此伎俩,也不嫌老套。”青橙倚着他的双臂,挣扎着坐下,柔柔的望着他笑,问:“你怎么来了?”皇帝顺势坐在她身旁,道:“正要去南书房,见围房的灯亮着,便过来看看。”又低声问:“脚上抹了药么?让朕瞧瞧。”

    海安屈了屈膝,悄然退至门外相候。

    围房逼仄,摆设简陋,两人在屋中簌簌有声,豆大的两盏油灯昏黄黯淡,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极长,映在素白纱窗上,如月下的一抹剪影,摇曳生辉。

    离着中秋还有四五日,御膳房虽有例贡的月饼,却多以核桃仁、杏仁、瓜子仁、山楂、猪油和之为馅,青橙贪着新鲜,备了面粉、松子和红豆,又让海安采了今年新开的桂花,取了老梨木雕的月饼模子,宣了厨子到花厅伺候,学模学样的亲手包月饼。青橙是苏杭人,自小就听过苏轼的诗:“小饼圆如月,内有酥和饴。”小时候也随着母亲和姥姥熬煮过豆沙泥。她先用清水将红豆洗净、蒸煮绞烂成泥。再将白糖放入锅中煮成浆,以用筷子能挑成丝为度,至煮沸,才将红豆泥、松子、猪油加入,直待烧到不粘手了,方止。

    足足做了一日,到傍晚时分才有两碟成品。青橙亲自捧了送往养心殿尝鲜,皇帝素来不爱吃甜,咬了半口,竟点头赞赏道:“皮脆香酥,油重而不腻,甜咸适口。”思忖片刻,面露讶异道:“你还往里头放了桂花?!”

    青橙莞尔一笑,道:“还有玫瑰!”

    皇帝点头道:“难怪入口有清香,原是如此。”又叮嘱道:“剩下的你都给寿康宫送去,太后喜食月饼,瞧了你的心意,定然欢喜不已。”青橙答应了,随即往下吩咐。

    至万寿节这日,皇帝在太和殿受王公大臣跪拜,行庆贺礼。皇帝仁孝,午时往寿康宫伺候太后晚膳,并于酉时在乾清宫设家宴。又过一日,便是中秋节。皇帝身穿月白缂丝片金边夹朝袍,戴松绿石朝帽,腰系白玉云龙纹朝带,领着百官,往月坛祭月神。

    戌时初,皇帝摆驾回乾清宫,殿内设丹陛大乐,宝座前设有金龙大宴桌,左侧设皇后宴桌,右侧为太后宴桌,其余妃嫔则排序左右。御膳房依着往年旧例,贡上重余两斤的月饼,上面刻有嫦娥、月兔等图案。皇后率众妃嫔向皇帝、太后敬酒,行跪拜礼。阿哥所的精奇嬷嬷将大阿哥、三阿哥抱来给帝后、皇太后请安。

    太后瞧着越发欢喜,难得夸赞道:“纯贵嫔生得好,瞧三阿哥的小模样儿,眉眼像极了皇帝。”青橙自生产后,便再未见过三阿哥,心里念得慌,当着太后的面,不敢表露,只是恭谨屈了屈膝,道:“谢太后夸赞。”

    皇帝见她神色怔忡,知其心中所想,便笑道:“抱去给纯贵嫔瞧瞧。”伺候的精奇嬷嬷应了一声,连忙抱到青橙宴桌前,青橙愣了片刻,竟有些踌躇。

    精奇嬷嬷笑道:“纯主子,快抱一抱,三阿哥朝您笑呢。”

    青橙像是没了意识一般,将三阿哥搂在怀里,姿势僵硬,半响,心底才蓦然生出欢喜,薄雾朦胧,几欲落泪。皇帝瞧在眼里,便道:“就让纯贵嫔抱着吧,让她们母子也团聚团聚。”

    青橙忙福身道:“谢皇上恩典。”

    太后亦是有过生养之人,深知其中苦痛,故并未阻拦。

    品过月饼,内务府又呈上肥硕的大螃蟹,皆用新摘的蒲叶包裹,于竹笼中蒸熟,配以温热的绍兴黄酒,帝后妃嫔围坐,饮酒吃蟹肉,一派其乐融融之景象。待吃过蟹,侍膳太监又呈上苏叶汤,众人洗了手去过腥,便随驾移入庭中看戏赏月。

    天际清澈,月亮圆如玉盘,几缕薄云轻轻游荡。散了宴,青橙微醉,坐了肩舆回翊坤宫。换下吉服,净了脸,海安端了醒酒汤来,笑道:“奴婢倒没看出来,主子的酒量可真真儿好。”青橙往大玻璃镜里瞧了瞧自己的脸,道:“耳根子都红透了。”喝过醒酒汤,想起厨房还剩许多鲜果和月饼,遂吩咐道:“你让厨子将剩下的吃食月饼总一总,都拿去分了罢。今儿除了直房看门的太监,和屋里守夜的宫女,旁的没什么紧要事,都不必熬夜伺候,你们自个寻些乐子好好玩一玩。”

    海安道:“主子替底下人着想,宽待了她们,还不知她们放肆成什么模样呢。”

    青橙两颊绯红,嫣然笑道:“今儿是团圆的大节气,谁心里没个挂念的人?闹一闹也好,总好过闷着难受。”海安“嗳”了一声,笑道:“主子说得是,奴婢这就下去吩咐。”稍顿了顿,又道:“若不然,干脆让厨子在后院里摆桌酒席,大家一齐说笑赏月,正得趣儿。”

    尔绮正巧进屋,只听了半截,就乐得欢呼起来,道:“那真是太好了,奴婢入宫三四年了,还没吃过席呢。”海安眉梢一挑,撑着笑道:“瞧你没气性的,吃个席,就高兴成这样。”

    青橙倒觉喜庆,道:“她的气性不错,我听着都欢喜。”如此,海安便下去吩咐,将前院的灯盏熄了大半,喊着众人高谈论阔的往后院聚集,果真摆了两桌席,席上有酒肉、鲜果、月饼及时兴糕点,摆得满满当当,众人行酒作乐,不亦悦乎。

    皇帝连着劳累数日,强捱至散席,已是怠倦难忍。他回到养心殿,更换了寻常褂子,稍坐片刻,便有吴书来跪上前,轻声问:“请万岁爷示下,今儿是歇在养心殿,还是去长春宫?”皇帝倚在龙椅上,手捂了额头,顿了半会,才道:“起驾吧。”

    数十名宫人在前面提着黄纱宫灯,皇帝坐在圣舆上,遥遥往翊坤宫望去,只见灯火昏暗,隐约可闻笑语之声,他心中纳闷,便道:“去翊坤宫瞧瞧。”吴书来就怕有此一出,从养心殿出来就一直胆战心惊,眼下果真如此,骇得他巍巍颤颤的躬身道:“主子,今儿是中秋,依着祖宗的老规矩,您得宿在长春宫。再说,皇后娘娘...”

    皇帝双眼一瞪,道:“宫中规矩,朕比你清楚。吴书来,你脑子没长进多少,废话倒是越来越多了。”吴书来腆着脸笑道:“万岁爷,奴才既是养心殿的总管太监,总得守着本分不是...”皇帝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理。”

    吴书来忙道:“谢皇上夸赞...”话音还没落,又听皇帝道:“不如你明儿就去旁处当差?”一语毕,吓得吴书来连忙引着仪仗往翊坤宫走。

    至翊坤门,直房里只剩两个小太监,见暗处行来两个人影,连灯笼也未打,也不管来人是谁,便喝道:“翊坤宫已经下锁了,有事明儿再来罢。”皇帝走到哪里,向来都是大帮子人相迎,哪里受过此等待遇,不由一愣。

    吴书来喝道:“小兔崽子哎,还不滚出来接驾!”

    小太监听出是吴书来的声音,吓得半死,连忙开了柳钉大门,跪在地上自个扇嘴巴子,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帝摆了摆手,道:“罢了。”说着,已提步往里去。

    皇帝一路行至庆云斋,竟无当值宫人。花厅和东间的灯已熄了,只西间还有微许光亮。廊下有个太监卷着铺盖半倚半坐着,见月下有人,先自个唬了大跳,轻斥道:“是谁?”待慢慢近了,方看清是皇帝,连忙跪下请安。里面值夜的宫女听见动静,便走了出来,瞪圆了眼,正欲开口说话,却见皇帝做了嘘声的手势。

    掀起毡帘,进了西间,屋里点着两盏壁纱灯,帷幕低垂,她拢着一床青莲色的锻绸湘绣被子,朝里卧着。她还没睡着,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扬声问:“发生了什么事?”久久竟未听见有人回话,隐约有人影朝床榻走来,她脑中一轰,乍然从被中坐起,反身问:“谁?”

    皇帝挑起帷幕,立在榻旁,微微笑道:“朕吓着你了?”

    青橙见是皇帝,舒了口气,拍拍胸脯道:“也不叫人通传一声...”想着不对,又问:“皇上此时不应该在长春宫里么?”她青丝铺了半身,凝白的俏脸在光下散着润泽的华彩,衣带渐褪,露出滑润光洁的香肩。

    皇帝轻柔的将她身前的垂发捋至脑后,掌心贴在嫩脂般的肩头,道:“家宴时,朕看你抱着三阿哥发呆,以为你心里不痛快,就过来看看。”青橙落寞道:“宫中规矩,我不痛快又能怎样?今日能抱一抱他,我也心满意足了。”

    她睨眼盯着皇帝,道:“倒是你,中秋节晚上跑到我这里来,坏了规矩,让太后知道了,少不得一顿骂。”皇帝道:“朕让仪仗守在宫街上,身边只跟了吴书来,看过你,再摆驾长春宫。朕若有心瞒着,谁还敢嚼舌根不成?”说着就俯身去吻她的脸,手上也不忌讳,扯过衣带直往里头钻,不过半会,青橙就被他弄得气喘吁吁。

    吴书来在外头喊:“万岁爷,时辰不早了,该起驾了。”皇帝正在兴头上,如被浇了一桶兜头冷水,要不是吴书来在花厅里站着,皇帝定会一脚踹过去。青橙心里虽不愿,到底没有法子,坏了祖制的大罪,她可担当不起,遂推了推皇帝,扭过脸道:“你去吧。”

    皇帝侧身将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朕答应你,等你晋了妃,就把三阿哥接出来,让你亲自教养。”自大清开国,能封妃的汉女屈指可数,且大多是有父母弟兄帮衬,青橙自知身份卑微,向来不敢过多奢望,骤然听得皇帝诺言,感动万分,不由窝在皇帝怀里,紧紧相依。

    长春宫里灯火辉煌,宫婢太监无一不谨慎候命。皇后换了身淡蓝暗花的长夹衣,鬓着两支点翠镶东珠的凤头步摇,扶着善柔立在长春门翘首已盼。至亥时末分,才见御驾姗姗来迟。皇后率众人迎上前,屈膝道:“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亲自扶起皇后,执起她的手往内殿走,笑道:“朕来得晚,让你久等了。”

    皇后见他温情脉脉,不觉含了几分娇羞,道:“皇上近来劳累,真是辛苦,臣妾等一等又算什么。”皇帝听她知礼守节,懂得分寸,很是欣慰,颔首道:“你操持后宫事务,也很辛苦。”两人客气了一番,缓缓行至寝屋。

    褪了衣衫,两人相交而卧,几乎没有多少前言,就直入重心。对皇帝来说,她是结发妻子,就如同祖制规定,中秋除了皇帝寝殿,必须宿在皇后宫里一般,他有责任施恩于她。虽是累极,可到底年轻力盛,足足弄了半个时辰,两人方歇。

    海安担忧道:“再过三日就是万寿节,万寿节后相隔一日便是中秋,主子这脚上的伤若是不好,宫宴庆贺,只怕难以消受。”青橙笑了笑,道:“我正巧说脚上有伤,免了赴宴,倒乐得自在...”小门嘎吱一响,清早的寒风趁虚而入,如霜气般吹得人脸面僵直。

    皇帝笑道:“想得倒好!”

    皇后恭谨道:“皇上教训得是。”皇帝又道:“大屋子的人,既然你瞧见了纯贵嫔扑向愉贵人,自然也有其他人瞧见。你不跟朕说,也不去查根问底,一味的瞒着,待事情没清没楚的传开了,让纯贵嫔还如何在宫里自处?”稍稍一顿,即道:“如果真是纯贵嫔犯了错,朕绝不会偏袒。但若是有人在后头耍什么伎俩,朕也断不能让她受委屈。”

    秋日微寒,青橙虽跪在冰冷彻骨的大金砖上,脚踝火辣辣的烧痛,可听着皇帝的一番话,似说到了她的心坎里,连五脏六腑都生起了暖意。她依礼叩首,镇定道:“臣妾并不是有意扑向愉贵人,臣妾适才仔细想了想,隐约觉着好像有个面生的宫婢从我身后过去,然后就有一股重力推向我的腰,我又没得防备,才冒冒失失的扑向愉贵人。”

    愉贵人见皇帝到底是护着纯贵嫔,立刻焦急道:“臣妾相信纯贵嫔是无辜的,定是有人想要陷她于危险境地,请皇上明鉴。”

    说到后面,已是咬牙切齿,众人神情俱凛,跪地齐呼道:“万岁爷圣明。”

    既是皇帝督促,内务府办事比平常更利索十分,不到亥时,便已将白天里在长春宫胡乱走动的宫婢全绑了来,又让青橙指认。她记得并不太清楚,指出四个宫婢,却未敢确认到底是哪一个。内务府将那四个宫婢拖到慎刑司连夜拷打,直待天亮了,也无一人肯认罪。

    青橙晚上侍过寝,睡在后院围房。天蒙蒙亮,就有宫人叫起,青橙卷起裤腿,海安取出一罐浓黑的药膏,再用银拨子挑了些许,极轻极柔的薄薄抚在青橙脚踝。伤势本就不太严重,昨晚上敷了药,晨起时已然消了肿,只是红紫了大片,摸起来有些疼。

    高妃、陆嫔等人见势不妙,率着里外伺候的宫人纷纷跪下,诚惶诚恐的齐声道:“请皇上恕罪。”皇帝不说话,屋里黑压压的跪了满地,皆是噤若寒蝉,连呼吸也缓了半分。忽而一声轻盈剔透的声音传来,道:“皇上。”

    皇帝侧过脸,却是青橙扶着海安从里屋出来,她面有苦色,似乎极为忍耐。再一瞧,她脚下颠簸,竟是受了伤。皇帝愣了愣,关切道:“你怎么了?”

    青橙嫣然一笑,道:“臣妾并无大碍,拐了脚踝,已经让御医上过药了。”顿了顿,又道:“皇上快去看看嘉主子和愉主子,御医让她们好好躺一会才能行动,都没敢出来迎驾。”

    皇帝狠狠道:“朕当然要明鉴,陷害子嗣之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若不好好遏制遏制此等害人之风气,宫中还有无规矩可言?!”

    皇后诚惶诚恐道:“臣妾一定追查到底。”皇帝淡漠的看了看皇后,面无颜色道:“此事发生在你宫里,若是交由你去追查,恐怕有人不服。”他眼底闪过一丝凌厉,道:“朕会亲自处置,看那背后的小人到底藏身何处!”

    愉贵人瞧着皇帝的态度晦暗,不敢贸然替青橙说话,模棱两可道:“纯主子与臣妾素来亲厚,臣妾绝不相信她会待我如此。”陆嫔幽然道:“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话还未完,忽见皇帝望了自己一眼,那无喜无怒的神情,将她骇得半死,哪敢再往下说。

    过了半响,皇帝道:“皇后,你是中宫,当以理晓事。”

    皇后到底屈了屈膝,方款款道:“刚才已让御医瞧过了,嘉妃手腕上有磕伤,旁的并无什么。而愉贵人,她下身见红,动了胎气,怕是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了。”略略一停,又道:“此事臣妾考虑不周,还请皇上责罚。”皇帝往炕上坐了,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后不敢隐瞒,原原本本将事情说了,末了道:“舒嫔事后害怕,已诚恳认了错,臣妾命她回寝宫面壁思过,罚了两个月的俸禄,以示效尤。”

    皇帝默然无语,颔首片刻,方道:“你处置很得当。”听闻皇帝称赞,皇后心底微微一暖,暗自吁了口气,正要谢恩,皇帝却又道:“为了一匹缎子,使得两宫妃嫔失仪,莫非素日朕亏待了她们不成?”他紧握拳头重重往炕桌上一搁,震得茶碟瓷碗咣当作响,皇后吓得心头猛颤,连忙跪下身,道:“是臣妾管教无方,请皇上恕罪。”

    嘉妃心中阔达,并未将摔跤之事放在心上,笑道:“愉贵人快别哭了,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今儿你跌了跤,索性龙嗣无碍,往后当知道小心了,总好过哪一天吃了大亏!”皇帝含笑望向嘉妃,道:“此话甚有理。”愉贵人听了,忙从芷烟手中接过温湿的巾帕,抹了眼泪,道:“臣妾也是心有余悸罢了。”

    陆嫔隐去唇边淡漠的笑意,温婉道:“可真是始料不及,臣妾眼瞧着纯主子往愉主子身上扑过去,却来不及伸手扶上一把。”皇帝脸上滞了滞,问:“怎么回事?”刚才皇后禀告,只说舒嫔与愉贵人争抢缎子跌了跤,祸及众人,却并未说青橙往前扑倒一事。

    皇后慌了神,望了青橙一眼,提裙往地上跪下,道:“臣妾确有见到纯贵嫔往愉贵人什么扑,但并不相信此举是故意为之,所以没敢向皇上明言,请皇上恕罪。”青橙唬了大跳,自摔倒后,其势混乱,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虑前前后后的事,听她们说完,才恍然忆起似乎有人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她跪下磕了头,还未开口,却乍然听皇帝一喝,道:“胡闹!”

    皇帝起了身,提步往里走,青橙轻轻扯住他的箭袖,朝皇后等人努了努嘴,皇帝知道她的意思,返身望了一眼,顿了半会,方沉声道:“都起来吧。”皇后等起了身,忙随之入内。愉贵人胎气动得较为厉害,便躺在床上。嘉妃歪在她旁侧的藤椅里,见皇帝进来,两人忙要起身请安,皇帝摆了摆手,道:“躺着吧,不必多礼。”

    愉贵人扑簌簌的双眼垂泪,泣声道:“臣妾实在是...”话还没完,已是气咽鼻堵,皇帝倚在床槛上坐着,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御医说了,并无大碍,往后你小心些便是。别哭了,你一哭,肚中的孩子也跟着伤心。”愉贵人从未见过皇帝如此情意绵绵,越发觉得委屈,抑制不住的抽泣起来。

    皇帝在弘德殿听完进讲,御舆行至宫街,忽见长春宫的太监步履匆匆而来,在旁侧与吴书来低声嘀咕。皇帝扬脸一问,道:“怎么了?”

    吴书来捡着轻松的话回禀,道:“皇后命各宫主子在长春宫领江宁织造新贡的秋时分例,嘉主子和愉主子不小心跌了一跤,愉主子伤了胎气...”皇帝脸色渐渐沉重,吴书来越说越觉心惊,语气便不自觉的低落。他偷觎了皇帝一眼,暮色笼罩,瞧得并不清楚,只听见淡薄黑雾里,皇帝低沉道:“去长春宫。”

    若是在旁处殿宇,如此大事,必定慌做一团。幸而是在长春宫,毕竟为中宫之所,宫人们自持皇后凤仪,虽谨慎小心,却不失镇定从容。皇帝大步入殿,众妃嫔忙起身屈膝请安,皇后从寝屋迎了出来,正欲行礼,皇帝却拂了拂袖,道:“免礼了,嘉妃、愉贵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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