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护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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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道:“那你多上点心。”

    简玉衡道:“臣遵旨。”见皇帝止了话,进了大厅,便磕了头,慢慢起身离去。

    大雨淳淳,闷热难忍,御轿凳子底下虽藏了半桶冰块,皇帝却仍旧热得浑身是汗。青橙命人打了热水,伺候皇帝沐浴了,换上干净的夔纹冰蚕丝袍子,方下令摆膳。

    用了膳,雨渐渐小了,天地间缓缓的升起一股清凉气味,叫人舒爽。皇帝盘膝坐在炕前,吴书来将奏折整齐划一的摆在炕桌上,徐徐而退。

    青橙笑:“皇上可真没有半点闲的,不是要进讲,就是要看折子,再不然就要宣召大臣议事。”稍顿,吁了口气,道:“还得顾着三宫六院里头一大帮子人。”

    皇帝拿了御笔往砚盒中添着朱砂,笑道:“哎呦,酸得朕牙疼。”

    青橙睨了他一眼,顾盼生辉,道:“内务府新抬了两只疆域贡的哈密瓜来,你想不想吃?”

    皇帝笔下横竖有致,头也未抬,道:“不用管朕,你喜欢吃就吃。要是吃完了,再从养心殿分两只便是。”青橙应了一声,吩咐了下去,又道:“我以前从没吃过这个,可真是托了皇上的福了。”

    皇帝正写着字,听她说话,手上不觉重了,一笔划了开去,将不知是哪里上的奏折画糊了。皇帝“哎哎”叹了两口气,道:“瞧你没见识,把朕都逗乐了。”

    青橙急得直跺脚,道:“怎么办?能擦掉么?”

    皇帝抬眼看她,唇角不易察觉的含了笑,肃声道:“原是江南旱灾请求朝廷拨款的折子,竟然划了,也看不清楚,便算了罢。”说着将奏折往“不允”的一堆里扔了。

    青橙大惊,忙道:“那怎么行,可不能因为我耽误了正事,你就再瞧瞧罢。”她眉心微蹙,轻咬着牙齿,极力的向他哀求。

    皇帝禁不住勾唇一笑,道:“朕逗你呢,是湖广总督上的请安折子,没什么紧要。”

    青橙拍了拍胸脯,落下心来,笑道:“可吓死我了...”神情又是一转,娇嗔道:“你是一国之君,既然骗我小小女子,可不害臊么?”

    皇帝见她顾盼流光,眼睛柔情如水,心里蓦然一动,缓缓的伸出左手,道:“过来。”

    青橙不知何故,问:“怎么了?”

    皇帝道:“你头发上有片树叶,朕帮你拂去。”

    青橙以为自己在御前失仪,微微红了脸,走到皇帝身侧,慢慢屈膝。皇帝扭过身,却一手揽过她的脖子,重重吻在她的唇上。他另一只手还捏着御笔搁在炕几上,笔尖上的朱砂墨汁一点一点的滴着,缀满了折子。

    到了申时二刻,吴书来进屋请驾去弘德殿进讲,只见苏贵人盘膝坐在皇帝对面,隔着堆成半高的奏折,趴在炕几上睡着了。皇帝知道他进来,使了个眼色,方轻轻伸开腿下炕。吴书来悄无声息的跪至地上给皇帝穿了鞋,正欲说话,却听皇帝“嘘”的一声,忙又将话头吞下肚。

    皇帝轻手轻脚的将青橙抱到怀里,低声道:“只管睡,朕抱你去榻上,晚上再来瞧你。”

    青橙素来贪着午睡,迷迷糊糊睁了睁眼,又闭上,嘀咕了一句什么,也没人听清楚。从贝子开始,吴书来已经伺候皇帝十余年,却是头一回,见到皇帝如此温情脉脉的模样。他心里一颤,暗忖道:这苏贵人,前途不可限量。

    青橙醒时,已近黄昏时分,大雨停了,往窗外遥遥一望,满目青翠欲滴,雀鸣蛙叫。

    海安听着里头动静,挑帘入屋,屈了屈膝,笑道:“主子可醒了,刚才奴婢还想着,呆会子万岁爷还要来,你又没醒,可怎么办。”

    青橙惺忪道:“什么时辰了?”

    海安跪在地上给青橙穿鞋,道:“已经过酉时了。”

    青橙还带着些许怠倦,手上不知被什么硌了一下,茫然的望去,只见枕边放着两块羊脂白玉雕的玉佩,上面花枝缠绕,荷莲生于正中,素雅高洁。不等她问话,海安便笑道:“听说是疆域新贡上来的玉器,每一样都值上百两银子呢。吴书来偷偷儿跟奴婢说,这可是从长春宫的物件里头捡出来的,咱们万岁爷时时惦记着主子呢。”

    青橙思及皇帝待自己的深情,心中悸动,恨不得即刻跑到养心殿见他。她将玉佩拿在手里细细的摩挲,似有无限的欢喜从胸腔最深处缓缓的溢出来。

    到擦黑时候,青橙命人熬了红豆米粥备着,扶着海安到翊坤门迎驾。左等右等,却总不见圣驾。海安道:“主子,咱们先回去罢,皇上朝事繁琐,一时被什么牵绊住了,也属平常。”幽深的宫廊晦暗昏黄,碧空如洗,明月当空,光华如薄雾如纱绸般笼罩在人身上。

    青橙手里摇着扇子,伸着脖子往甬道尽头望,半响才道:“回去罢,我饿了。”又挥手让守门的小太监上前,道:“你去养心殿问一问,皇上何时过来。”

    小太监答应着去了,不过半柱香时辰,就打了回转,在廊下禀道:“奴才问过御前的人,他们说皇后娘娘忽然肚子绞疼得厉害,皇上担心,便去了长春宫守着。”青橙嗯了一声,看桌上的粥食凉了,也不叫人热,喝了大半碗,剩下的就让海安拿下去赏人。

    长春宫里华灯高悬,宫人们来往穿梭有序,皇帝端坐于宝座,底下跪了满屋的太医,善柔跪在最前头,声声哀泣。皇帝厉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不向朕禀告?”

    善柔带着哭腔回道:“那时皇上还在行宫避暑,娴主子刚失了孩子,皇后怕有怨气,就想保着胎,谁也不说,等过了三个月,尘埃落定时再向太后、皇上禀告。”

    皇帝额上青筋蹦得老高,鼻息阖动,拳心紧握倏然砸在案桌上,瓶碟咣当作响,里外的宫人越发连呼吸都觉提心吊胆。

    皇帝沉沉的静下去,眼光如寒玄冷冰,似要将人吞噬,过了半响,他才低声问:“皇后如何?”

    王大人跪步上前,叩首道:“启禀皇上,皇后身体受损得厉害,想要再孕,只怕得好生调养两年方可。”

    皇帝已然面色如常,问:“可查出是何缘由?”

    王大人道:“臣等以为,皇后凤体瘦怯,早有血虚之症,再加上思虑颇多,才导致滑胎。”

    皇帝久久的望着层叠堆簇的花架,淡淡道:“皇后素来由你请脉,竟然保不住皇子,留着你也没用。”王大人是年事已高的老太医,斡旋于官场多年,自认如鱼得水,如此乍然闻见,脑中如爆竹般轰然炸开,骇得浑身哆嗦。他不敢辩驳,强自镇定道:“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他深深的伏地磕头,岣嵝的身影在灯下愈显苍凉。

    吴书来挥手让太监入殿绑人,旁的几位陪诊御医皆低头垂眼,噤若寒蝉。王大人见情势不好,如当头一棒,几欲站立不定。吴书来恭谨道:“皇上,是收监还是…”

    皇帝起了身,道:“先关押着,明儿再定罪名。”又厉声道:“长春宫不得力的宫人,皆自个去内务府领十大板子!”善柔神色一凛,知道皇帝正在气头上,半点不敢叫屈,领着底下几个掌事宫人叩首道:“谢皇上饶命。”皇帝疲乏的甩了甩袖,吴书来便领着众人齐齐退下,一时间,屋里寂若无人。

    长春宫缺了人手,内务府总管太监王进保急忙从旁处调出数名宫人过来伺候。皇帝在锦帘外负手踱步,有宫女从里头出来,他瞧着眼熟,也未计较,只当是从前在长春宫见过,问:“皇后怎么样了?”

    那宫女目光炯炯,伶俐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吃了太医开得方子,已经好多了。”她往廊下泼了水,又转身回寝屋,拧了温热的巾帕抹尽皇后额上汗珠,柔声道:“屋里秽气重,依着祖制,万岁爷不能进来——主子安心,万岁爷就在外厅守着呢。”

    皇后如被刀割,身心俱痛,听闻皇帝守在外头,眼底一暖,沁出豆大的泪珠。她嘶哑着嗓子道:“你去跟皇上说,天色已晚,明儿还要上早朝,早些回养心殿歇息罢。”待宫女转身要去,她又喊道:“宛儿,等一等。”

    魏宛儿忙回过身,跪在皇后踏边,问:“主子还有什么话?”

    皇后虚浮的笑了笑,徐徐道:“你跟皇上说,本宫很好,不必担心。”见皇后如此,宛儿心底一酸,含泪道:“奴婢知道如何说,主子好好放心罢。”说完,便挑帘出去,仔细将话通传了。

    皇帝听了,惊痛难忍,待皇后越发怜惜,便隔着帘子道:“皇后,不要太伤心,好好养着身子,你往后还会有孩子的。”稍顿,划过一丝悲怆,道:“再不济,你还有永琏呢,可别让他在阿哥所白白为你担心。”皇后原已忍了泪,可听着皇帝宽慰,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涌了出来,浸入发鬓中,连头发都湿漉漉的。

    热雾腾腾,烛光在水汽中折射出朦朦胧胧的华彩。青橙倚在大桶中沐浴,水声淋漓,海安转过屏风往内,禀道:“主子,皇上来了。”

    青橙讶异,问:“不是去了长春宫么?怎么就过来了?”

    海安神色不同寻常,在青橙耳侧嘀咕了几句,方道:“皇上心情不好,主子小心些伺候,可别惹得皇上心烦。”听闻皇后滑胎,青橙说不清高兴还是难受,她忐忑着穿上衣衫,往东间走。屋里只点着两盏清油灯,燎燎的细光映在皇帝脸上,昏黄不清。周围无人伺候,皇帝一人盘膝坐在炕上,垂眼望着地上,愣愣的看着,一声不吭。

    青橙在隔窗处静静的立了一会,见灯火袅袅将熄,才轻盈入内,拿起旁边的银箸拨了拨。皇帝仿佛谁也没有看见,依旧岿然坐着,一动不动。青橙定定的望了他半会,缓缓移步至他身侧,依依而坐。

    皇帝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唇角动了动,似有无限哀伤,道:“朕连失两子...”身为帝王,拥有天下山河,人人俯首称臣,此时却也同平常人般,哽咽得说不出话。

    青橙反手抚在他脸上,像是哄着稚儿一般,柔柔的摩挲着面颊,道:“命中有数,是皇后娘娘的劫难,待过去了就好了。皇上是圣君,往后必然子嗣昌隆。”

    皇帝攒住她搁在膝盖上的手,望着窗下跳跃般续续断断的火光,道:“你要是有了孕,一定不要瞒着朕。一定要告诉朕,朕会庇佑咱们的孩子。”

    青橙恭顺道:“好,等我有了孩儿,必然头一个告诉皇上。”

    因着天气太热,大晚上的,陆嫔还坐在廊下摇扇子看星星。身侧的宫人眼尖,瞧见前头树林中闪现一团黑影,便喝道:“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当值的内侍听见动静,遂急忙跑了来,齐齐朝暗处喝道:“是谁,快出来,不然就去叫侍卫了。”过了片刻,才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从树灌里探出头,噗通跪到陆嫔跟前,道:“陆主子,求您救救我舅爷爷罢。”

    陆嫔眯眼一看,问:“你是谁?”

    那小丫头喘息不平道:“奴婢是御医院王大人的外甥孙女,今年才入的宫,在厨房里当差。刚才我听人说皇后娘娘滑胎,皇帝要治奴婢舅爷爷死罪,奴婢也没得什么门道,故来求求陆主子。”

    陆嫔蔑视着小丫头,摇着扇子道:“倒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舅爷犯的是大罪,就算我想帮也帮不上啊。”

    小丫头却道:“奴婢有法子。”

    陆嫔生了几分奇怪,问:“你有什么法子?”

    小丫头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跪呈至陆嫔眼前,道:“这是主子从长春宫带回来的红枣糕,随手扔在点心里,撤到了厨房赏人。奴婢家里是中医世家,从小耳濡目染,也识得些草药。奴婢敢发誓,这红枣糕里放了红花。平常人吃了或许有活血化瘀的功效,但有孕之人吃了,许一时不会怎样,但时间久了,却会导致小产,奴婢...”

    陆嫔不想竟会有此一出,她懒得惹事,气道:“休得胡言乱语!”

    小丫头豁出了胆,笃定道:“奴婢说得没有错,皇后娘娘小产,并不是奴婢舅爷爷的错,而是有人下了药陷害皇后娘娘。”她顿了顿,又道:“陆主子若能帮奴婢这一次,奴婢可为您献上一剂受孕的良方,是奴婢祖上传下来的,连奴婢舅爷爷也不知晓。”

    如此一听,陆嫔有了三分心动,她承宠已久,肚子却从未有过动静。细细思及,想起那日娴妃分食红枣糕时确有些许神色诡异,遂扬了扬脸,道:“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往外说,要是让我在外头听见了什么风声,到时候,非得把多嘴之人揪出来剁碎了去喂狗!”

    值夜的宫人本就不多,如此声色俱厉,哪敢违命,忙齐声道:“是。”

    次日,皇后幽幽转醒,魏宛儿一夜未睡,此时方露出笑靥,问:“主子,您要不要吃点稀粥?”

    皇后点点头,宛儿忙亲自去端了来,道:“这可是厨房用浓浓的乌鸡汤细熬了两个时辰煮的稀粥,主子好好补补身子。”

    皇后有了些许胃口,吃了大半碗,待神思清明些,左右环顾一遍,问:“善柔呢?”

    宛儿拧了巾帕替皇后净脸抹手,道:“昨儿万岁爷生气,让掌事姑姑们去内务府领了板子。”又嫣然一笑,道:“主子别担心,刚才奴婢去瞧过了,上了药,两三日就能下地。”

    皇后瞧她说话不卑不亢,又有条理,便道:“昨儿鸡飞狗跳的,我也顾不得问你,你先前是在哪里当差的?怎么又平白到了长春宫里?”

    宛儿忙整了整衣冠,朝皇后磕了头,恭谨道:“奴婢是今年才入宫的,先前一直在浣衣房做针线上的活计,昨天才被王谙达往长春宫里调,补先前的空缺。”

    皇后道:“是了,冬菱走后,一直没遣人来。”又道:“往后你就留在本宫跟前伺候罢。”

    宛儿忙屈了屈膝,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阳光灿烈,斜斜照在廊下低垂的湘竹帘上,细细碎碎的镂影随风微微荡漾。青橙坐在窗下做针线,皇帝的寝衣已做完大半,只需在袖口上绣几缕云纹,就算大功告成了。她见海安端了茶水过来,面露郁色,便问:“怎么了?”

    海安回道:“刚才我去内务府领月俸,听御前的宫人说论...”

    青橙听到“御前”二字,慌了慌神,问:“说论什么?”

    海安道:“他们说皇上扑了热气,着暑了,太后命了舒主子去养心殿伺候。”

    青橙倒还没计较是谁去伺候,只焦急问:“太医怎么说?严重么?”

    皇帝道:“苏贵人身子如何?”

    简玉衡低眉垂眼,恭顺道:“苏贵人略有体寒之症,需慢慢调理。”

    吴书来道:“风疾雨大,路上不好走,主子不如午歇后再去看望苏主子。”

    皇帝淡淡然横了他一眼,道:“朕坐着轿子,有什么不好走的。狗奴才,是朕惯宠着你。莫非天一下雨,你就要拦着朕出门不成?”

    吴书来吓得连忙跪地叩首,道:“是奴才热糊涂了,请主子恕罪。”

    皇帝面有霁色,见青橙与穿着朝服的男子立在廊下接驾,笑容一滞,问:“怎么,生病了?”

    青橙道:“并没有,简大人过来请平安脉。”

    简玉衡拂袖跪下,叩首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青橙嗯了一声,遂起身换了件绯红牡丹呈祥纹苏缎宫裙,道:“先前皇后是不是赏了咱们一罐碧螺春?”

    海安道:“是。”

    青橙颔首,道:“简大人爱吃茶,你用荷包装上半罐来。”

    皇帝懒得跟他啰嗦,道:“起驾吧。”

    因风雨肆虐,仪仗上伺候的人更不敢怠慢,不仅里衫外袍备了许多件,连着靴子鞋袜、还有平素驱寒吃的姜茶、汤药皆齐齐候着,只怕一时要用又没有,个个慌得手忙脚乱。轿子直接抬到了庆云斋殿门,吴书来早早撑着伞,迎皇帝入内。

    吴书来见膳房太监立在阶下,知道是来催膳,便恭谨问:“主子可要开膳?”

    皇帝笑了笑,道:“不必了,朕去翊坤宫用膳。”

    青橙转脸看她,问:“可办妥了?”

    海安点点头,道:“御医院今儿有议事,简大人说,他办完了事,立刻就过来。”又道:“主子要不要梳洗一番,毕竟是要见客。”

    吴书来小心用檀木香盒将玉器装了,让小太监抱着,正欲往各宫送,皇帝却突兀道:“这盒是送哪里的?”吴书来望了一眼,道:“启禀皇上,这是送去长春宫的。”

    皇帝伸手往里头挑了挑,捡出一样物件来,吴书来也没看清,皇帝就往袖中塞了,又转身从案桌上,随手拿了样白玉佛尊放回去,眼底含了笑意,道:“去吧。”

    众人听了旨,屏声而退。

    海安昨儿个就一直纳闷,为何偏偏要选简大人,眼下见青橙竟还知其习性,又是一愣,略略一思,想他们应是相互熟稔,当中曲折,也未敢多问,只奉命而去。

    皇帝散了朝,正巧疆域与痕都斯坦特贡的玉器进上来了,陈设、佩饰、文玩、镶嵌应有尽有,皆碾琢细致,雕画栩栩,映得满室生辉。皇帝见玉质温润晶莹,比往年略好,禁不住把玩一番,又挑拣出几样,分送与太后、皇后及各宫主位。

    次日,天色晦暗,铅云黑压压的似要摧城。屋里摆了两瓷缸冰砖,冷雾袅袅扑散,却犹觉闷热。青橙没有胃口,胡乱喝了两勺汤,便撤了膳。不出片刻功夫,天空仿佛被撕裂一般,电闪雷鸣,狂风乱作。满庭的树木枝摇叶落,雨帘破竹而下,又密又急,啪啦作响。

    海安大早上先往皇后宫里奏请,再去御医院传话,此时回来,已浇得浑身湿透。

    往下人房中换了衣衫,抹干头发,方进屋禀告。青橙倚着窗槛,望着雨幕涟涟,愣愣发杵。海安轻唤了一声,道:“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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