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东厂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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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谁,她的夫君啊。

    他从来以为,两人身处大羿那时经过多次分分离离,而今奔走异国他乡最终如愿结为夫妻,身心已然坦诚相见,从此两人之间该是毫无秘密。

    有从前的蹉跎岁月、大生大死作为他们二人深厚感情的奠基,他们之间便再无间隙。

    殊不知,云汐的世界竟然还会留有一角,拒绝他的进去。

    冷青堂辗转反侧,身体如被掏空一般,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绞痛再度袭上心头。

    罢了,许是事事坦诚只是他自己的想法,怪只怪他太过一厢情愿。

    长长叹息一声,肯青堂翻身面对墙壁,隐忍着强自镇定一刻,终于平伏了心境,沉沉的入睡,一夜无语。

    ……

    大羿,京城皇宫。

    自那夜侍寝得了圣上青眼,慧妃时沅卿平步青云,晋为二品慧贵妃,赐居妙音阁。

    入冬之夜,寒风湿冷,大有“晚来天欲雪”的气象。

    慧贵妃殿里香薰淡淡,灯火阑珊。

    新绣的毡毯铺在地上,花梨木的罗汉床上两只喜鹊登梅彩绣联春靠枕对设,鹅黄的仙鹤烟云纹刻丝软垫上展着赤红火狐皮坐褥。

    慧贵妃畏冷,殿里早早通了火壁,一室暖洋洋如同春升,各处陈列精致奢华。

    时沅卿自晋为贵妃以后就一直独占雨露,被华南信盛宠长达尽一月之久。

    她以为是自己具有独特的魅力,而对于帝君身为王爷时的过往事,知之甚少。

    她并不知每每帝君幽然独对烛影、或是极目远扬天际之时,内心所念何事;更不懂,偶尔帝君与她牵手闲述,为何会因她一丝神变而黯自凝神失语。

    这晚,华南信依旧宿在妙音阁。

    外头更漏深深,时沅卿卸下繁重的头面,换上香藕色松枝儿梅瓣暗纹遍绣寝服,缱笑迎驾。

    长夜漫漫,华南信并无睡意,要慧贵妃为其抚琴一曲。

    琴艺正是慧贵妃最为擅长的,美人当即浅浅垂眸,携着谦和的笑意在瑶琴前落座,动作举止优雅。

    灵犀的美眸流转,眼帘妩媚挑起,美人含笑轻问:

    “不知皇上要听何曲,说来臣妾弹奏便是。”

    华南信长身立于灯前,聆听窗外叶落风涌,清幽的笑意渐凝:

    “天寒时节将似落雪,就谈一曲《旷雪思》吧。”

    帝君微微束眉,手随意的扬了一扬。

    “臣妾遵命。”

    慧贵妃盈盈一笑,葱嫩十指端起架势。

    琴弦拨弄,泠泠之声如空谷幽兰清婉颤颤,又如初冬时节霏霏雨雪流落,与碎冰交绕抵触间潺潺流淌,错落有序。

    华南信斜倚罗汉床,搭上朱红的狐裘,眯细如醺的眸子里氤起薄薄的冷雾,无可破除。

    嗅着脚下银盆里的炭火泛出松脂的香气,华南信神色酥沉,不禁思绪回溯。

    就在某年的这个时节,也是这样的寒冬,这样相似的暖融融宫殿里,这样的灯前,他狼吞虎咽的吃着热乎乎的卤面。

    对面的女孩,笑语嫣然。

    那是多久的事了,那女孩,到底生着怎样的眉眼?

    帝君骤然两眼睁大,紧张的扶额细细回想、线索逐一拼接……

    越急于寻觅,那张面容越为模糊。华南信惊得汗起,攥拳凛声呼喝:

    “别弹了——”

    美人身形剧烈一抖,琴音走样。

    她惊惶匐地,紧张诉求:

    “皇上恕罪。”

    华南信轻轻伸手,搀扶脸色失常的女人,拥她入怀。

    目光在她细腻的五官游走一刻,继而若星沉大海,慢慢的坠入了暗淡的深渊。

    她只是像她,却不是她……

    “皇上,您在想什么?”

    轻靠帝君的胸膛,时沅卿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壮胆问道。

    她非是痴傻之人,完全能够感受到帝君对她的恩宠,仅限于床笫欢好。

    尽管好吃的、好玩的一个劲儿往这妙音阁里搬,可她清楚,帝君从未对她交付真心。

    眼前的男子丰神俊朗,就算褪去明黄威严的龙袍,那英姿落拓也会让世间无数女子疯狂。

    她贪恋他的风华绝代,甚至想要成为走进他心里的人。

    趁今时有机会,她终于迫不及待的提出了疑问。

    华南信难得神色和悦,指尖轻抚她的耳垂:

    “假如朕说,朕不喜欢你,你当如何?”

    慧贵妃澹然低首,盈盈道:

    “皇上不喜臣妾,臣妾怨不得别人。是臣妾无能,不会服侍皇上满意。然无论皇上如何看待臣妾,臣妾的一颗心始终都是皇上的,臣妾永远会把皇上当做自家夫君,尽心尽力的服侍您。”

    华南信凝眸,沉吟一刻,笑笑:

    “你倒是个乖觉的。”

    腰间的臂力束得更紧,帝君与她靠得那么近,微急的呼吸带着温热的气息扑在美人的后颈。

    引她正欲上榻,门外大太监梁缜的嗓音骤然响起:

    “皇上,东厂月西楼有密报传来。”

    帝君闻声,猛的推开怀中的美人,瞬间恩爱之情全无。

    “云汐终于有下落了!”帝君颜面大喜,眸中神采奕奕。

    云汐……?

    这是时沅卿头回从皇上的口中听闻一个人的名字,那名字似个女子……

    “太好了,立刻传月西楼进宫。来人,移驾勤明殿。”

    华南信转身就走,大步流星不带一丝留恋。

    “皇上!”

    时沅卿哀哀的叫喊一声,扑身去拦。

    华南信扶着她,敷衍的哄劝:

    “爱妃好好休息,得空朕再来看你。”

    “皇上……”

    时沅卿目送帝君的仪仗踏夜色离开妙音阁,面容冰封憔悴,凄寒迫人。

    双脚落地的刹那,地面的冰凉使他瞬息恢复了冷静。

    晌午的事过去才没多会儿,一想到华南季艳悲伤饮泣的面容、云汐那张决绝坚持的俏脸和她守口如瓶的态度,冷青堂立刻憋足了一肚子的火。

    他的娇妻素日里大大咧咧,需要他给予最体贴的照顾。

    即便她不再是个小女孩,依然改不掉毛毛躁躁的习惯,睡觉不很老实,尤爱踢掉被角。

    同榻之后,每夜冷青堂都会像此刻这样习惯性的醒过一刻,秉烛查看他的小妻有没有掖好被角。

    如果屋子太冷,云又汐不好好盖被,入夜着凉了又该怎么办?

    迅速起身披衣,冷青堂迫不及待的想要冲上楼去。

    若不亲眼看到云汐一切安然,他相信自己怕是整宿都睡不踏实了。

    定是因她不肯对他讲明实情,他心生怨言,故而撇下她跑到一楼的寝阁里睡去了。

    悲戚的情绪如狼奔豕突翻涌而至,顷刻占据了云汐的身心,令她逃脱不得。

    床脚处烛火半燃,朱泪珊瑚累累的垂下。火烛摇摇曳曳,将灭不灭的像极了凄楚无助的她。

    炭盆里的火光忽明忽暗,冷青堂越发担心他的小妻。

    如果楼上寝阁的炭盆子灭了,可怎么好?

    今夜很冷,也不知娘子可有盖好棉被。

    冷青堂仰躺,眼神缥缈。

    回到寝阁只见一张床空了半张,夫君冷青堂和他的被子此刻都不见了。

    哎!

    这样的情况,她便无计可施,只有暂时与他保持一段距离,让两人都各自冷静下来。

    阁楼的一层客房,冷青堂从浑浑噩噩的睡梦之中醒来,望着一半冰冷的空床失神。

    窗外寒风嘶吼,房间里寂静无声,偶尔炭盆里的火星子爆出一二的“噼啵”声,清晰的落入人耳,惹人心生空寂。

    火焰突跳一跳终于熄灭了,云汐合衣而卧,将柔弱的身子缩进冰凉的棉被里,闭眼久久不能入睡。

    她再明白不过,横竖夫君起了疑,急于想要打探到实情。

    整晚,阁楼出奇的安静。

    窗外风雪蒙蒙,风声凄厉。璇花点点卷着冰碴子凌空飞舞,沙沙作响,天地间被一派浑黑笼罩,密不透气。

    安置的时辰,云汐在泡澡的水里兑了浓浓的玫瑰花汁,又用白檀荑子反复擦过全身,靠这身芬芳的味道压制住满身香料的甘辛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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