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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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籽翎,”廉易站起来,一脸的无可奈何,生无可恋:“祖宗,你是要戏弄我多少年才够呢?”

    籽翎笑道:“多少年也不够啊。”

    两人说说笑笑的向府外走去,洋溢在夏日中的两张脸是难得的少年人应有的无忧无虑。朝阳之下,木鼎桦举目眺望二人远去的背影,轻声道:“子羡,办事吧。”

    微风袭来,带着他的衣带飘袂,白衣翩翩如画师精心描画的一副绝美之图。栖木林青山的轮廓越过木家的府殿入眼全是青绿一片,木鼎桦轻轻拍了拍雷纹虎的头,顺带将它头顶的白色毛发捊顺,是说给它听又像是自言自语:“雪皓你看,这山现在如此青翠,但到了冬日又是枯枝败叶颓废之象。”

    雷纹虎听懂了主人之言,温顺地蹭着木鼎桦的手,像只小猫一样乖巧可爱。远远跟在后头的士兵却不敢贸然多上前一步,只要过了雷纹虎认为的安全距离,这虎不管是谁必然呲牙咧嘴,怒目而视,做好了随时将对方生吞活剥,雷电穿心而亡的准备。

    故此,只要此虎在场,木鼎桦的侍从必然跟得较远,没有木鼎桦的亲口招唤无一人敢越过雷纹虎的安全距离。

    路过琉璃阁时白虎呲了呲牙,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声死死盯着那方。木鼎桦走了两步听见它压得低沉的吼叫声便又转身回去,抚了抚它脊背上油亮的毛发:“那个人已经是个废人了,明日便差人将他带回去。”

    明日,便是一切都尘埃落定的一日,陆坤再不会成为木家的心腹大患。

    虚无境的攻击并没有随着时间一日日的流逝而停止,但却又没有大的动作,不是在赤家烧一把火就是在木家烧一把火,甚至遥远的雪豹族也不能幸免,但北方的擎家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这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

    这事让几个家族聚到一起做了几次商讨,就连擎家也急慌急忙的闻风跑去一起商讨对策。九天的气氛有些压抑,虽是秋高气爽却笼在一片阴郁的氛围中。唯一还算有喜气的,只有近日里的西方木家。

    木府内,各处装点得喜气洋洋正在筹办木鼎桦与辛籽翎的成婚大典。木府内摆满了紫晶明珠座,白日里淡淡莹光很温馨,夜里又照得府内亮如白昼。府内外垂饰皆以紫色及银白作为装饰物的颜色,各处结上淡紫色的纱幔。

    这场准备要办上三天三夜的喜事并没有大宴宾客的打算,拿辛梓翎的话来说就是:即是假的,便一切从简。”木鼎桦的意思是:既然做戏,便要做全套,就算不打算大宴宾客也要按照流程将婚事办得体体面面。

    既然主人家发话了,她这个长工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在夜里思及此总有一股淡淡的哀伤抚之不去,郁结在心。辛梓翎自嘲以为自己是一个大气的女子,将一切都看得透沏,可是事情涉及到自己时也不过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她自我劝慰了半天,心中都已明明白白,可那股郁结之气还是闷在心中半点不曾减少。婚礼一天天逼近,她一天比一天心烦气乱,独自一人时总是给自己加油打气,可仍感觉像当初她养了几年的咋舌鸟突然死了一般的难受

    这场婚事传遍九天各个角落,大小家族都送来了相当丰厚的贺礼。木鼎桦拿着一份自蓝凰族送来的贺礼,走到辛梓翎的小院子找她。

    他分开小路上探出头的艳色花朵走进院子时她正坐在池塘边发呆,脸上全没有要当新娘子的喜悦,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池水中投食,池里的几尾银色灵鱼竟相争食。

    木鼎桦故意踩碎了一要枯枝,见她转过头来弯起嘴角一笑:“你父君差了人来送礼,他还不知道新娘是你,到时候他若来了你要见一面吗?”

    要见,却不是现在。她说:“不用,现在见了也只能招来麻烦,还不到该见的时候。”

    木鼎桦顺着她的话:“那好,我将他从宾客名单里划去。”

    她低头想了好一会,缓缓开口说道:“还是不要这样做,那新娘头冠上可以加一层垂饰,那样,任谁也看不见我的脸了。”

    木鼎桦点头说好,将话峰一转问道:“婚宴的布置你可还满意,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再添置的?”

    辛籽翎抿了抿嘴,让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一点,她说:“都很好,你布置的哪有不好的。”吧了口气真心道:“这件事我真是为你不值,费了这么多钱财,夫人的头衔我也给占了。”

    木鼎桦淡淡一笑:“你这么说好像亏欠了我好多一样,但是你嫁给了我,虽说只是个虚名但到底是嫁了人了,以后……”

    辛籽翎认真道:“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若我死了对不起我娘。你不仅救了我,也让我对得起对我娘亲的承诺。我本来就没有嫁人的打算,所以也不在乎别人说些什么。”

    木鼎桦说:“我也没有娶一个谁的打算,所以娶了你以后再也不可能有这方面的心思,以后木府就只有你一位夫人。”

    辛籽翎顿了顿,这句话听着像是木鼎桦在对她作出承诺,转念一想,像他这样统领一方的男子心思不在这个上面也很正常,随即释然,笑道:“未来我实际上便是为你做工的人了,工钱方面你可不能小气啊。”

    木鼎桦说:“做了我的夫人,我的一切不就是你的。”

    辛籽翎挑了挑眉:“你这个玩笑……开得还真是大手笔。”说完又是一笑:“我可是记住了啊,我这个人记性很好的。”

    五日后,二人的成亲之礼在吉时正式开始,偌大的一个木府挤满了人,热闹喧哗之声连绵不绝。宾客满朋之中果然有擎幕天,也有赤家的赤天翰。辛梓翎着一身紫白相间以银线金丝结成的华丽新娘服款款走进行礼的大殿,路过擎幕天时双手禁不住抖起来,木鼎桦先一步走下来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向前走去。

    辛梓翎微微低头,目光穿过从头冠上垂下的流苏珠子向后看了一眼,擎幕天看似风采依旧,但脸上却有一种她从未看过的沧桑感。她心中一紧,眼中落下泪来,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众人一愣,木鼎桦忙笑着拉了拉她。廉易在一旁高声呼着:“新娘,这么早就害羞了啊!”宾客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擎幕天心中有些疑惑,他明明白白感受到新娘刚才投过来的一道目光,刚刚起的疑心却被欢闹声一盖,来不及细想便已过去。

    结亲仪式以酬谢天地而告结束,二人也算正式结为夫妇。接下来便是就地而开的三日宴会,宴上客人祝福的话语不断,欢呼喜庆之声络绎不绝。紫色白色的层层纱幔被初秋的风吹起又落下,柔柔夜明珠光下蓝玲花在当年最后一季花期中开得极艳丽。

    新娘子在仪式结事后便由几名婢女掺着先行离去,木鼎桦也随后不久借口醉酒退场而去,只留下满座宾客颇明事理的一笑继续举杯交箸。

    只是这场结亲大家都只晓得新娘到夫家后改姓为木,却不知道新娘本姓。想着是位未曾闻名的小家小辈,羡慕之声不绝,都说新娘是修来了天大福气,竞能嫁给这位风姿过人,能力卓越,青年一辈中的翘楚。

    此时前后回到新房中的二人却凑在一起谈着与新婚夫妇毫无关系的话题。经过一天的折腾天边已剩仅有的一道桔色光边,天色微暗,沉沉的深蓝如倒扣的海洋。辛籽翎低眉边想边说:“这话说来,你们是真的打算去攻打虚无境了?”

    木鼎桦看着窗外,脸上的神色被窗外的暗色所掩,他说:“是啊,擎家为了力证清白,证明这次没有受到袭击完全是因为虚无境有心嫁祸,引人误会,所以也要跟着一路前去。”

    辛籽翎脸色微变,随即冷静下来:“他们去他们的,我去我的……该碰面的始终都要碰面。”她稳了稳心神:“什么时候动身?”

    木鼎桦坐到她身边,以示安慰地将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还没说好,至多不会超过一月,这期间你只管好好休息,不用想得太多。”

    她点点头:“我外祖母真的说要我们回去一起见一面?你让人送了贴子去她没有回话我还以为她对这事有意见。思来想去觉得若真有一个你这样的外孙女婿应该论谁也会笑得合不拢嘴吧。果然,她也是这么想的。”

    木鼎桦浅浅一笑,轻轻抿了抿嘴唇回身在她身旁坐下:“这次她老人家没有来你会不会失望?要知道她的难处,确实不能来。”

    辛梓翎歉意道:“我懂的,我们回去一趟也是一样。真是不好意思,本不是我给你做工却要你一趟又一趟为了方便我而奔走。”再看了看房间,贴心道:“我睡哪里呢?回小院子是不行的,隔壁的话也怕被人发现,算了,我还是打个地铺吧。”还有心思开玩笑道:“放心,我不打呼噜。”

    “你当然睡床上。”房中以一手绘山川河流的屏风隔开,外间的窗下有一张略长的矮木桌,他指了指那矮木桌:“那里一铺就可以当床用了。”

    辛籽翎昂首越过木鼎桦的肩看了看:“也不错,我还可以给你当侍卫保护你。比如说谁来烦你,你一个眼神我就回他‘不见’。”

    木鼎桦笑道:“那别人一定以为我惧内。好了,那里不是给你睡的,你去里面睡床,外面自然是我来睡。”

    “那怎么行!”辛籽翎说,眼睛瞪得圆圆的:“尊上,我不能这么做的。”

    木鼎桦将一粒剥好的坚果放在她手里:“你是个姑娘,我能让你睡在那里吗?还有,不是说好了叫我阿木吗?以后人前人后你都可以这么叫了。”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不太习惯。”

    他说:“叫一次看看。”

    “阿木。”

    廉易吓得一下子回身行了个大礼:“君上,小的正说到要请您一同前往呢,缺了你不仅籽翎不惯,我也吃不香。”

    辛籽翎的笑声自他头顶传来,他抬起头时她已笑得眼泪都要夺眶而出:“你这个两面派的样子真是应该让阮玉看看。”

    辛籽翎洁白的脸庞爬上了一层阳光,将她白瓷般的皮肤照得发亮,她笑道:“我没事,养了七日觉得长胖了好多,实在是可以出去走一走。”她在牢里睡了这几天,觉得身上的衣服都尽是一股潮气。

    木鼎桦笑道:“你太瘦了,长胖点更好看。廉易休两日吧,好好陪一陪籽翎。”

    得了这句话,廉易拉着辛籽翎就走,边走边耳语道:“我怎么觉着木鼎桦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大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辛籽翎摇摇头:“你我二人现在难得聚上一聚,谁都不叫。”

    “就是啊,你看我连玉儿都没叫,还叫上一个木鼎桦干什么啊!”

    “你可真有本事,”她抬起头,脸上一阵慌张:“尊上,你来了。”

    木鼎桦将帕子丢到桌上,动作看似轻柔,却带得碰着的酒壶一下子打翻,壶中的残酒流了一桌:“只能怪他自己,若是好好的再怎么也不会这么快,”他眼神穿过前方飘渺而虚无:“若是对木家无异心也不会有今日。”

    好日子不过七日,木鼎桦如约亲自来接辛籽翎出狱。阳光照过来时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她不过被关了几日已如此怀念外面的天地。

    木鼎桦告诉她已经解决了这次的难题,至于陆坤是如何不再追究她的无所谓知不知道。这一次的事她只是充当个炮灰的角色,真正被攻击的人都说没事了她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是吗?”辛籽翎并没有觉着有什么不对,但仍假装正经地想了想悄声说:“也许他想跟着我们一起去吃好东西,又觉得不好意思。”

    “哦,是这样吗?”廉易想了想:“也是,府上的东西难吃得很,那要不把他叫上?”

    “走走走,我好好给你接接风。”说完拉起辛籽翎准备往外走:“君上,老子,不,我和籽翎出去一会,告一天假?”嘴上还在请示,脚却已做好要往外溜的准备了。

    木鼎桦看着辛籽翎:“你觉得呢?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缓缓站起身拿过子羡递过来的棉帕使劲擦了擦手,眼睛冷冷地看着桌上东倒西歪的几个人:“子羡,陆坤带来的那些人现在如何?”

    木子羡回道:“真是自动送上门的不动都不好意思,区区五十兵将根本不在话下。”

    “好啦廉易,”辛籽翎伸手拉开他握紧她的双手:“我没事,在牢里好吃好喝的,你放心。”

    廉易左看看右看看将她前后左右看了个清清楚楚这才说道:“当然放心,那个找你麻烦的瘟神现在呢?”他将头转去看木鼎桦:“君上,你可不能让别人欺负籽翎啊!”

    木鼎桦微微一笑:“不会。”

    来接她的人除了木鼎桦还有一个等得都要发脾气了的廉易,一看到她走出来便从假山一块凸出的巨石阴影下跳出来。他应该在那里等了好一会了,心情又急燥,所以这份可以燎原的情绪将他原本蹲着那块地儿的花草扯得尽剩残叶。

    辛籽翎还没有看到他,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时一掌便挥了过去,堪堪打到廉易脸上她才看清是谁拉住她。廉易将她的双肩握紧,前前后后地打量了一圈,这才问道:“籽翎,你没事吧?”问完眼眶一红:“老子……不是,我才听说这件事,还是玉儿来说我才知道。老子……不是,我,我。”

    二位长老不好得罪任何一方,期期艾艾地说了一歇话,望了望陆坤退到一边不再言语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木鼎桦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可是陆坤还是摆着一张死人脸,也不知是给他二人看的还是给木鼎桦看的。

    两方僵持之下最终陆坤还是在木鼎桦服软之下退了一步。木鼎桦赐下一桌佳肴请了两位长老作陪,席上话虽不多但频频斟酒之下陆坤几杯烈酒下肚也算是有了些好颜色。

    桌上两位长老一直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木鼎桦也就顺水推舟,一顿酒吃下来陆坤三人已被灌得酩酊大醉。起初还是一副醉眼朦胧状态的木鼎桦眼神恢复了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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