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陈离冷笑一声，“我只是不喜欢杀人，可别人杀我，我从不手软。”这么说着，她扬起手中马鞭，狠狠抽了马儿一下，马儿痛苦地嘶鸣一声，迈开四蹄，飞奔起来。
王肖适与吴墨亭一惊，顾不上多说，赶紧驱马追了过去……
一旁的吴墨亭一时不敢开口，只觉得今日的陈离似乎很不对劲，难道，她被厉鬼缠身了？
王肖适倒是有些激动地反驳道：“不！阿离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本就善良，这不是什么值得丢人的事情！”
王肖适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说什么，世间的人，大多也都是这样想的，他只是继续说道：“那女子是爱极了他，卑微地恳求，就算入府为妾，哪怕为奴为婢，她也想要待在他的身边。可那秀才绝情至极，直言这女子的存在便是他的污点，叫她快快离开。那女子绝望离开，多年希望一朝成空，穿着一身她自己为自己准备的大红嫁衣，绑上秀才给她的那箱银钱，投河自尽。”
“她倒是刚烈。”吴墨亭感叹了一声。
“那女子执念太深，死时又逢新月之夜，又从头到尾着红衣，魂魄化而为鬼，飘荡到了那秀才家中，谁知那秀才正在迎娶名门淑女，她伤心至极，可仍然没有伤害他，只是趁他独处时现身，问他当年可曾有一丝一毫爱过他，或者没有这世间公理，这大众偏见，他是否会迎娶她。那秀才以为她是还不死心前来纠缠，用一副厌烦透了的表情告诉她，他从来没爱过她，一切不过是他为了赶考路费，不得已而为之，她们这些欢场女子，岂有真心，岂能清白，他甚至后悔当年认识了她。即便她死，他也完全不会在乎。”
“世间公理。”一直保持沉默的陈离突然嗤笑了一声，那声音冰冷刺骨，满含嘲讽，甚至，带着一丝刻骨的怨毒。
“阿离姑娘？”王肖适印象中的陈离，永远是清冷寡淡，从未有过这样激烈的情绪外放，也不知是这故事让她想起什么事，或是，什么人？虽然她不过是嗤笑一声，可是他却从中听出了极其浓烈的情感，她不过十五六岁，又自小养在陈家几乎没有与外界接触。唯一亲密的异性也是性子极其纯良的陈曦，何来这样深又这样怨的感情？
陈离看着王肖适，语气全然不似平日那般寡淡，只觉得充满讽刺，“你误会我了，我没有为谁解脱，她想杀我，我就顺手杀了她。”
王肖适的眼神猛地一亮，看向默默无语一马当先的陈离的背影，驭马赶了上去，凝视着她清秀的侧脸，说道：“阿离姑娘，原来你昨晚就已经送走了那女鬼！”
面对王肖适的话语，陈离默然无语，表情也依然冷冷淡淡，只是骑着马往前走着。
她不回答，可他却已肯定，因为这份肯定，王肖适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他早就该想到的，陈离从来都是善良的，她怎么可能不出手呢。这么想着，语气也欢快了不少，“阿离姑娘，那女鬼的故事很长，路上我慢慢讲过你听吧。”
“他也太狠心了。”吴墨亭不由地说道。
“这话终于刺激到了那女子，她化作厉鬼，让秀才一家上下七八十口一夜惨死，可她自身也被怨气吞噬，慢慢失去了自己的意识，永远地徘徊在她的伤心地，不断害人杀人，不断重复她自己的噩梦。”王肖适声音渐低，终于讲完了这个故事。
“单是背信弃义也罢，总是意料之中的事。”王肖适感叹一声，继续道：“那秀才高中归来，将那女子当时馈赠给他的钱银如数奉还，正气凌然地告诉那女子，她是一点朱唇万人尝的下贱女人，自己是身家清白的才子高官，世间公理如此，她如何般配的上他，他又怎么可能迎娶她入府。如今钱银如数归还，他对她无拖无欠，望她有自知之明，不要再来纠缠不休。”
“这…”吴墨亭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讷讷道：“他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
“怎么？”见他突然出声，王肖适不禁疑惑地问道。
吴墨亭的表情有些犹豫不定，像是在判断自己的认知是否正确又像是在想是够要将这样的事情说出口，不过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口：“昨夜半梦半醒之间，我只觉那哭声越发心酸凄楚，可是到后来，到后来……”他顿了半晌，仿佛在思考如何表达当时复杂的情绪，“我仿佛被噩梦缠身，可最终，一切都尘埃落定，一切都烟消云散，那哭声似乎也在这终结中释放了。”
吴墨亭遥想那女子，高门千金一朝沦落，也不免感叹了一声，十分配合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她认识了一个秀才，动了凡心，倾尽所有，相助那秀才进京赶考，她自己也收拢从良，只待那秀才科举归来，能迎她入府，从此双宿双栖，恩爱到老。”王肖适语气渐渐低微。
吴墨亭急着说道：“哦！这个我知道！凡人话本里最喜欢的桥段！那书生一定是高中状元，却背信弃义，对吧！”
陈离依然不言不语，此时吴墨亭也赶了上来，颇有几分好奇，比起无趣沉闷的赶路，有故事解闷总是好的，“你且说来听听。”
王肖适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女子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可惜父亲得罪高官，高官用肮脏手段使得他们家家破人亡，千金小姐也被卖进了欢场忍屈受辱，只是这小姐色艺双绝，老鸨为了揽钱财，自然将她吊高来卖，对外宣传卖艺不卖身，一时成了人人追捧的红牌姑娘。”
三人三骑，渐行渐远，客栈慢慢变成一个遥远的小点。
王肖适始终有些不安，回头望去，仿佛想要透过那个小点，看穿被锁在里面生生世世痛苦的魂魄一般。
吴墨亭见他那模样，笑他多情的同时又觉得有一丝慨叹，这样的人，不会是无情之人，亦不会是卑鄙之人，你可以嗤笑他，但不会轻视他。他也回头看去，突然之间，觉得有些不对劲，后知后觉道：“那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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