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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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仁格桑那时候还太小,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懂阿爸是在惧怕什么。

    他只能隐约结合着之前阿爸的那些醉话,推断着那次雪山之上发生的特别可怕的事情,从而分析阿爸的内心。或许是那场在曼陀罗花海中进行的可怕祭祀给他留下了某种更为深刻的影响吗,又或者是被颠覆固有认知的强烈刺激纠.缠,所以终日席卷在恐惧之中吗?

    这个时候,次仁格桑还不知道,被梦魇纠.缠到底是何种绝望。

    他当然也不知道,等到真正理解阿爸的时候,居然会是因为感同身受。后来的漫长年岁之中,梦魇没有让次仁格桑原谅阿爸身上那些无辜的苦难,取而代之的便是入骨的恨意,凭什么天道如此不公,要让他来承担这一切呢?

    “前六天我都是躲在墙角偷偷听阿爸讲述那些故事,当时我其实很好奇,为什么他要一直去想这些事情,过去的事早已经过去了,就此打住不好吗?”

    次仁格桑的语气微微一顿,而后骤然话锋一转。

    “直到最后一天,阿爸拿出了那朵曼陀罗花。”

    随着次仁格桑说到重点,白的神色也更严肃了几分。

    他侧过头看着次仁格桑,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之中的审视,雕花面具遮挡了他的神色,但那种居高临下却是藏不住的,在他的注视之下,少年缓慢地开了口。

    “我该怎么形容那朵曼陀罗花啊.......”

    次仁格桑轻轻咬着下唇,惯常的掩饰在此刻崩溃了。映着冷清的月色,他的目光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恐惧和疑惑,声线更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以至于破碎而断续,每多讲出一个字都显得艰难。

    “你见过.......吃人的植物吗?”

    当时次仁格桑躲在墙壁后边,他看见阿爸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对红烛,对着神龛拜了又拜,白色的瓷碗里乘着清冽的酒液,阿爸握着随身的匕首,将手腕轻轻划破。

    殷红的血液缓慢地滴落下来,在瓷碗中旋开了淡淡的花。丝丝缕缕的红色渐渐在空中形成了虚影,纠.缠为错乱的符号,金色的光芒随之蔓延,居然与阿爸早前形容的,卡瓦格博峰上那场诡异的祭祀中的画面如出一辙。

    阿爸的神色近乎于木讷,他失神地看着面前的花.蕊,缓慢地叩拜了下去。

    次仁格桑看着在血液的滋养之下,那朵原本已经日渐干枯的曼陀罗开得愈发肆意,绚丽到了极致的曼陀罗花透着妖冶的深红色,宛如被万千人的鲜血洗涤,才能盛放出这样带着罪恶的美丽。花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着,纠.缠的藤蔓肆意攀附到了客厅的每一处角落,迅速生长出一整片花海,像是要把周遭的一切都彻底吞没掉。

    不消片刻,客厅入目所及便只剩下了红色。

    眼前的景象太过于令人震撼,次仁格桑却顾不得害怕。他犹如被催眠一般地上前,从墙角一步步走上前去,停在了神龛的面前。阿爸就跪坐在他的旁边,居然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次仁格桑一眼,只是自顾自地跪在神龛面前,双手合十地低声念着古老的咒语。

    次仁格桑眼看着金色的纹路浮现在半空,渐渐幻化为古老的符号。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文字,他不知道这背后代表着何种文明,可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却被次仁格桑深深记在了心里,此后多年再没有遗忘过。还没等次仁格桑彻底反应过来,周遭的场景又再变化了。

    疯长的藤蔓攀附到了他的身上,窒息感骤然袭来,次仁格桑只觉得自己被拖拽到了深不见底的陈潭之中,周身是剧烈刺痛感,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某种力量将他撕扯成碎片。

    次仁格桑想要求救,拼了命地朝着身边的方向伸出手臂,而阿爸只是呆滞地跪在一旁,分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像是隔离了整整两个不同的时空。诵经声愈发浩大了,阿爸手中拿着银质的筷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素白瓷碗的边缘。

    这成为了次仁格桑脑海中最后循环往复的声音,彻底剥夺了他识海的清明。

    下一个瞬间,次仁格桑失去了意识。

    ........

    关于过去的描述截然而止,只剩下了凛冽的风声。

    次仁格桑的声音在夜风之中有些暗哑,垂下的目光足以遮掩很多情绪,他的神色变得不再真切,也让这段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的经历更加扑朔了。

    “第二天,我醒在了自己的床上,家中没有任何异样,阿爸只是喝了一宿的酒而已。之后,我再也没有在半夜惊醒过,那七天的事情仿佛仅仅只是我的梦境,有关于卡瓦格博峰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一切都这么过去了.......好像没有都发生过任何变化,我没有再听阿爸提前那座神庙,当然也再没有见过那朵曼陀罗花了。”

    随着话音落下,次仁格桑的语气顿了顿,然后将口中咬着的香烟掐灭了。

    “所以故事到此结束了么?”

    “怎么可能?”对上白问询的目光,次仁格桑冷笑了一声,才又继续说了下去,“如果到此为止,未免太过顺遂了一点,事实上这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次仁格桑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刚好停在了白的面前。

    还没有等男人说话,次仁格桑便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黑色羽绒服袖口的松紧袖很快被次仁格桑挽了上去,当厚重的外套和内里的毛衣被卷上去之后,少年的小臂露出了一小段,他黝黑的皮肤可以看到隐约的血管和青筋,而在皮肤上边则是一朵纠缠着的花.蕊图腾。暗红色的花卉在月色之下透出妖冶的诡异感,这分明不该是男人该选择的纹身图案,那红色显然太过纠缠也太过妖媚了一些,明显跟次仁格桑的气质不搭。

    但是白的重点却并非于此。

    刺眼的红色之下,那朵盛放着的花带着吞噬一切的生命力。

    那正是纠缠的曼陀罗花。

    那天,阿爸坐在桌子旁,双手掩面地哭泣起来。

    “雪女,雪女.......如若世间真的有长生的秘法,我又要去何处寻找,我不求你保佑我长生,至少要去除我身上的诅咒,不要再让这可怕的梦魇缠着我。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也没有想过冒犯神明,我快要疯了,快要疯了啊。”

    次仁格桑无法解释白带给他的感觉,就好像那个男人分明知晓一切,却偏要他亲口把话讲出来,确认某些事物或是改变事情进程,或者仅仅只是得到某个答案。

    而这样的异样感,次仁格桑曾经经历过一次。

    那是在连续七天的惊醒之中,当诡异的事件在最后一天变本加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次仁格桑终于忍不住开始怀疑,是否从最初那些人找到阿爸开始,某些事情都注定了。有人推搡着他窥探这一段秘密,最后再由他来承担苦果。

    “如果你相信的话,就能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了。”

    ........

    当前六天的全部的故事讲述完毕之后,次仁格桑渐渐了解阿爸经历过什么了,在第七天他一如既往地惊醒,尚且年少的他已经习惯了这诡异的巧合。而那时候的次仁格桑还不知道,这是奇遇的最后一天,也是意外到来的一天。

    “还记得我刚刚说的,阿爸手中的曼陀罗花吗?”

    将这些事讲完之后,次仁格桑低低叹了一口气,侧过头来看了白一眼。

    晚风将少年额前的刘海吹得翩飞,坠下的阴影遮挡着他眼底的视线,连神色都变得晦暗不明了。

    如果真有所谓的宿命般的注定,云端尽头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拉扯着他的命运,也都不过如此了。

    这样想着,次仁格桑干脆放弃了思考,直接了当地说了下去。

    次仁格桑狐疑地看了白一眼,总觉得他说的话明显比自己想要表达的更为深奥。以至于分明次仁格桑才是将过去的谜团剥丝抽茧,一点点将雪山的诡异事件解释清楚的人,可是反倒是白的态度才成为了最大的谜团,让当下的局面愈发无法捉摸了。

    最简单的道理,一个单纯的旁观者,听到这些事情的第一反应分明应该是惊愕或是恐惧,然后再为了缓解这类情绪带来的负面影响,想出一系列的反驳或是怀疑。又怎么可能如此坦然地接受这一切,并且精准地点出问题症结呢?

    大抵都是囿于命运的磋磨罢了。

    ........

    回应他的是陌生男人的轻笑,尾音淡淡散在了风声之中。

    白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意有所指地开了口。

    “神庙中的祭祀与花海之中的阵法,说是毁灭也是新生,所有违背规则的事情,都会遭遇某种程度的惩罚。如若不想被惩罚,除非可以跳脱到规则之外,成为规则的缔造者——扯得远了,前六天的故事,或多或少都跟那场祭祀有关,本身不就是源自于诅咒么?”

    “那朵花被你父亲从卡瓦格博峰带了下来,所以之后他的厄运开始了?”

    “不,不是他把那朵花带了下来,而是那朵花缠上了他。”次仁格桑骤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白,“在说之后的故事之前,我要问你,你相信诅咒吗?”

    故事便是这么一点点地拼凑出了脉络,次仁格桑不知道那七天是怎么过来的。

    回忆起那段日子,次仁格桑觉得自己像是分裂出了两种人格,白天的他厌恶着阿爸无休止的责骂,恨不得跟这个陷入疯魔的酒鬼划清界限,多一句废话都不要讲。可是到了晚上,他却注定在特殊的时间清醒,忍不住去探究阿爸到底经历了什么。甚至因为无从解释的好奇心,他对这个骤然颓废下来的男人萌生出了几分同情。

    无关乎于原谅,仅仅只是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么反过来说,可恨之人又怎么可能没有缘由呢?万事万物都有其中因果,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意,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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