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糯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
“好，你说。”
闻鹤年立即回答。
陈糯看着他总算不别扭的样子，轻轻的笑了起来，“你……别生气了好吗？我和苏乾和真的，什么都没有，你……要相信我。”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是一片殷切。
就好像那个时候，任何的事情，都没有这个重要。
闻鹤年咬着牙不说话。
“你……答应我。”
陈糯抓紧了他的手，“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
终于，他说道。
陈糯也终于放心了，缓缓闭上眼睛。
“糯糯……糯糯！”
——
陶境燃之前从向选那曾经听说过关于陈糯出事闻鹤年的表现。
但是说实话，那个时候陶境燃是不怎么相信的。
原因很简单，他认识闻鹤年这么多年时间，从来没有见过他慌过，就算他把陈糯看得再重要，失控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也应该是极其遥远的。
但是，陶境燃错了。
那一天晚上，他就真的见识到了。
他看到闻鹤年差点将整个医院掀翻的狂躁，也看到他坐在陈糯的病床前小心守护的温柔。
那个时候，陶境燃大概清楚。
闻鹤年这辈子怕是……没办法爱上别人了。
但是这样想归这样想，在看着他守了一夜后，陶境燃还是上前，“那个，要不你先去休息吧？医生不是说了吗？她一时半会醒不了。”
闻鹤年没有回答。
甚至连看陶境燃一眼都没有。
陶境燃摸了摸鼻子，“我帮你在这里看着，你放心，肯定不会出事的！”
“我那个时候就不应该把她交给你。”
陶境燃不说还好，一说，闻鹤年的脸色便冷了下来，看向他的眼睛更好像要将他的肉剜下来一样！
“不是，你这不能怪我啊！而且你们两个吵架也不是我……”
陶境燃的话说着，发现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后，立即识趣的将嘴巴闭上。
“行，我走可以了吧？”
“等等。”
闻鹤年的声音传来，陶境燃立即停下脚步，“还有什么吩咐？”
“去买点牛奶，她醒了好喝。”
陶境燃站在原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后，还是乖乖答应，出去买牛奶。
他也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在小卖部抽了一会儿烟后，这才提着东西慢悠悠的回去。
陈糯还在睡着。
她的脸上身上全部都是伤口，脸颊红肿，额头上也有磕伤，嘴角裂开，因为缺水的原因还起了水泡，原本就不算漂亮的一张脸蛋此时更不能看了。
但是闻鹤年却就那样定定的看着，甚至连眨一下眼睛都吝啬，就好像生怕一个眨眼，陈糯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陶境燃看着，不由摇摇头。
“你摇什么头？”
闻鹤年的声音传来，陶境燃吓了一跳，“我擦，你后面是长了眼睛吗？”
“东西放下你就可以走了。”
闻鹤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甚至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行行行，我这就回去，有什么消息你随时跟我说。”
话说完，他转身就要走，闻鹤年的声音却再度传来，“那个人的资料查到了吗？”
“谁？”
闻鹤年转头看向他，眼睛阴沉。
“你是说黄亮是吧？”陶境燃立即反应过来，“查到了，他父母已经去世，但是结婚了，在乡下有个妻子，还怀着孕呢，他是他家里唯一的收入，估计……会判死缓。”
在陈糯失踪一天一夜后，他们终于顺着陈糯的关系排查到了黄亮的身上，最后，也是在黄亮的出租屋找到了陈糯。
根据现场的证据也可以查出，之前失踪死亡的三个女孩，也都是在那里受虐致死，然后被他丢到了野外。
听说黄亮当年是他们村子的高考状元，但是大学毕业之后却一直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在家呆了好几年才在亲戚的介绍下去了工地工作，后来又在母亲的要求和同村的一个女人结了婚。
或许是因为对生活的不满和强烈的落差才造成了他心理的扭曲，那个时候，他也是以工作为由，将陈糯迷晕后带到这里。
此时听见陶境燃的话，闻鹤年的眼睛顿时沉下！
“我也不太清楚，要不……”
“我要见他一面。”
闻鹤年的眼神就好像要杀人一样，陶境燃不免有些担心，“现在这个情况估计……”
闻鹤年没说话，就定定的看着他。
陶境燃觉得他要是不答应的话，闻鹤年可能杀的就是自己了，连忙点头，“行行行，我尽量好吧？”
闻鹤年没有再说话，眼睛看向床上的人。
陶境燃也不敢再久留，转身就走。
闻鹤年就在陈糯的床边坐了一个晚上。
他挺直了腰板，动也不动，尽管后面有值班护士告诉他陈糯没那么快醒来，但他就还是没动。
到早上六点多的时候，陈糯终于醒了。
闻鹤年第一时间发现，将她的手一把抓住，“糯糯。”
陈糯原本是盯着天花板看的，听见他的声音后，这才缓缓转过头来。
她就盯着他看，一言不发。
“我去叫医生！”
他立即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时，陈糯的声音传来，“你是谁？”
——
陈糯醒来的消息，陶境燃还是从医院听见的。
他赶到医院却发现，闻鹤年的脸色还是阴鸷得难看。
“怎么了这是？”陶境燃上前，“不是说醒了吗？”
闻鹤年没说话。
陶境燃看了看里面，医生正在帮她做着检查。
很快的，也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闻鹤年立即冲了上去。
“病人的情况良好，大部分也都是皮外伤，按道理说……大脑应该是没有受到损伤的。”
“那她怎么会不记得我？”
闻鹤年的声音，咬牙切齿的。
也是在听见他这句话，陶境燃这才反应过来，“不记得你？她失忆了？”
“可能是因为……病人受到的刺激大了一些……”
“那她什么时候能恢复？”
“这个……不怎么能确定。”医生推了推眼镜，“这还是跟病人的心理有关，如果是不好的回忆，可能她心理本就不希望……自己能够想过来。”
不好的回忆……
闻鹤年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陶境燃看了看里面的人，“要不……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闻鹤年什么都没说，直接往里面走。
陈糯已经坐了起来，正喝着牛奶。
看见他们，她立即停下了动作，眼睛盯着他们看。
闻鹤年的手握紧了，“糯糯……”
“陶总。”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陈糯便说道，“你怎么来了？”
眼睛，看着陶境燃。
闻鹤年的身体一震！
陶境燃脸色也是变了变，“你……还记得我？”
他的话有些莫名，陈糯看了看他后，这才点头，“我当然……记得你了。”
“她好像只忘记了你一个人……”
陶境燃在闻鹤年耳边低声说道。
闻鹤年紧抿着嘴唇，想也不想的上前，“我呢？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想要将她的手抓住，陈糯却向后退，“你……别过来。”
闻鹤年的脚步顿时停在原地。
陈糯又看向陶境燃，“陶总，这是……”
“这是闻鹤年啊，你忘了？”陶境燃立即上前来，说道。
陈糯又看了看闻鹤年，摇头。
闻鹤年的嘴唇紧紧地抿着。
“那个，她肯定是睡蒙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要不……我先出去，你们先聊？”
陶境燃的话说着，转身就要走，陈糯立即说道，“陶总，你要去哪儿！？”
她的话说着就要从床上下来，但是她的身体毕竟还虚弱，整个人差店栽了下去，闻鹤年立即将她抱住！
“谢……谢谢！”陈糯想要将他推开，却发现面前的人纹丝不动，“你……可以松手了吗？”
听见她的话，闻鹤年这才好像刚刚回过神来一样，缓缓的，将手松开。
陶境燃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我出去买点东西吧。”
话说完，闻鹤年转身就走。
陶境燃突然觉得他怪可怜的，想要追上去，但是看了看陈糯后，到底还是没动。
陈糯也还是坐在床上。
“你真忘了他了？”
“陶总，我应该认识他吗？”
陶境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行了，你别演了，就算你忘了全世界也不应该忘了他吧？”
“我真……”
“前两天他出了车祸，到医院一查才知道，他可能要死了。”
“你说什么！？他怎么了！？”
陈糯的脸色顿时变了，手也一把将他的抓住！
陶境燃顿时明白，“嘿，我说你还真行！连装失忆都出来了？”
“你……你骗我！”陈糯这才反应过来，“你能不能不要拿他的身体开玩笑！”
“我要不这么说你能是这样的反应吗？”陶境燃翻了个白眼，“说，你这玩的哪一出呢？”
“我要是不这么说的话，他肯定不会管我了。”陈糯抿了抿嘴唇，说道。
那样子，倒还像是委屈了。
“你可真没良心啊！”陶境燃拉开椅子坐下，“知道你失踪的时候，他就好像要疯了一样吗？昨天晚上还熬了一宿！眼睛都红了，你居然还这么玩他？我告诉你，也就他现在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肯定不会饶了你的！”
“你不说他不就不知道了？”
“我才不要跟你同流合污，到时候你说两句软话他就不气了，我这边估计得被他收拾死！”
“现在……不是说两句软话就可以的了。”
想到那些事情，陈糯的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而且，他身边还有一个红颜知己……”
陶境燃还想要说，在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后，立即把话咽了回去，“那你就好好的休息，工作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的。”
话说完，他直接站了起来，陈糯立即将他的手拉住！
陶境燃无情的将自己的手抽出，转身就走。
那时，闻鹤年也正好进来。
陈糯立即低头。
眼角余光可以看见的，是他在她床边坐下，手上提着一份粥。
“你……吃点粥吧？”
他缓缓将手上的东西递过来，陈糯却是拉起被子，“我要睡觉了。”
在她要躺下时，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陈糯还没反应，他自己倒好像触电一样的弹开。
“我……没有什么意思，你……肚子应该饿了吧？吃点粥再睡好一点。”
他的样子，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以前都是陈糯这样对他，何尝见过他这样子。
陈糯心里有些想笑，面上却还是维持着，“我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了，谢谢。”
“不行！”
他又再次将她的手抓住，“必须吃！”
“疼……”
闻鹤年的手正好抓在了她被绑的手腕上，原本就淤青的伤口被他这么一攥，自然疼。
听见她的声音，闻鹤年立即将手松开。
“对不起……”
“我现在真的不饿，谢谢你闻先生，我要睡觉了，请你……出去好吗？”
她话里的客套礼貌让闻鹤年觉得很愤怒。
他的嘴唇紧紧的抿着，“你不要叫我闻先生。”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闻鹤年盯着她看，陈糯怕他看出什么来，眼睛只能胡乱的转着。
“你都不想要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刚刚陶总已经说了，你是闻先生。”
“我是说，我们的关系。”
陈糯的心头一跳，低着的头也猛地抬起，“什么……意思？”
“我是你丈夫。”
“不可能！我们已经……”
陈糯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不对，那说到一半的话，也被她生生的咽了回去。
闻鹤年却紧盯着她看，“我们已经什么？”
“啊！我的头好疼！”
陈糯立即将自己的脑袋抱住，“好疼啊！”
“我去叫医生！”
闻鹤年也慌了，立即冲出去叫医生。
很快的，医生再次过来给陈糯做了检查。
“那应该是……病人不愿意提及的事情，闻先生你还是不要再提起了，等到病人自己愿意想起的时候，自然就会想起。”
医生说话时，陈糯就一直观察着闻鹤年的表情。
他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嘴唇紧抿。
陈糯没有再看，直接闭上眼睛。
医生走了后，闻鹤年又在旁边站了很久后，这才慢慢的走过来。
手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拉住她的手，只低声说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了？所以才那么……想要忘记我吗？”
陈糯躺在床上没动，藏在被单下的手却紧紧地握着，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抱住他冲动。
——
之后的两天，闻鹤年还是在陈糯的病房中照顾她，但是却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也没有再提起过他们的事情。
小心翼翼的，让陶境燃好几次都想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但是想了想自己的处境，还是理智的闭上嘴巴。
陈糯的身体恢复的很快，脸上的淤青也很快消下去，也是那时闻鹤年才发现她脸上还有一道旧伤口，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
闻鹤年在看了许久才想起，他那天晚上砸碎的台灯。
或许就是那时候划伤了她。
当然，她也已经全部不记得了。
她记得所有的人和事情，唯独没有了他的记忆。
医生说了，可能是因为那些事情对她来说是……痛苦的。
在听见医生这样说时，闻鹤年只觉得那些伤口就好像全部落在自己心上一样疼。
他甚至想，是不是在离开她的世界，她会更开心一点。
但是，他又舍不得。
他竟是如此的……自私。
就算知道她会痛苦和难过，却还是自私的，想要将她留在身边。
“闻先生？”
听见声音，闻鹤年这才回过神来，朝面前的人点点头，“我知道了医生，谢谢。”
“有你这样好的人在她身边，她肯定会想起来的。”医生笑着说道，“陈小姐的性格也很好，你们在一起肯定会幸福的。”
闻鹤年的表情一僵，一会儿后，才低声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
就在他刚刚走出医生办公室的瞬间，头顶的灯光突然闪了一下，然后，整个走廊变成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
“停电了，快去电房看看！”
闻鹤年的脚步一顿，随即想到了一个人在病房的陈糯，立即冲了上去。
她的病房在十四楼，医生的办公室在三楼。
闻鹤年从楼梯直接冲了上去，甚至连停顿一下都没有。
尽管她在他的面前从来没说什么，但是这两天晚上她睡的很不安稳，经常做噩梦，此时病房肯定也是一片漆黑……
闻鹤年不敢再想，一口气冲了上去后，直奔她的病房！
“啪”的一声，里面正好传来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打碎在了地上。
闻鹤年一把将门推开，“糯糯！”
没有人回答。
今天窗外连月光都没有，病房里是一片漆黑，闻鹤年顿时慌了，“糯糯！”
“我在这儿……”
听见回答，闻鹤年立即转头！
在浴室门口，有一道人影……
闻鹤年立即冲了上前，将她一把抱住！
他喘着粗气，后背上都是汗水，手却紧紧地抱着她，就好像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头里面一样。
陈糯也忘了自己要挣扎，就站在那里不动。
很快，头顶的灯光闪了一下，紧接着，整个病房恢复光亮！
闻鹤年这才清醒过来，将她松开。
“抱歉，我以为……”
“你的脚……”
陈糯愣愣的看着地上。
闻鹤年顺着她的目光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脚正踩在玻璃碎片上，此时已经有鲜血慢慢渗透出来……
“我没事。”他立即说道，“你是不是吓到了？”
“我……没有。”
陈糯看着他脚上的血，眼睛突然红了起来，“会不会……很疼？”
“我不疼，你小心一点，先回……”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糯突然伸出手来，将他一把抱住！
这回轮到闻鹤年愣住。
她没说话，只紧紧地抱着他，闻鹤年可以感觉到胸口前她趴着的位置，被泪水一点点的浸透……
“我……真的没事。”
闻鹤年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等一下让医生处理一下就好了，不用担心。”
“闻鹤年。”
她的话传来。
闻鹤年的身体一凛，随即将她拉开，“你叫我什么！？”
“闻鹤年。”她擦了擦眼睛，“其实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闻鹤年已经低头，将她的嘴唇直接封住！
汹涌的，如同要将一切吞没的吻。
陈糯有些措不及防，整个身体也下意识的往后倒，他的手很快将她的腰搂住，紧紧地。
渐渐地，陈糯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上来了，手轻轻的锤了一下他的胸口。
他总算将她松开些许。
“闻鹤年，我……”
陈糯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刚刚说了这几个字后，他又再一次将她吻住，并且迅速的，将她整个人抱起！
话说完，他将她直接抱了起来！
“我想要跟你说一句话。”
她也想要将他的手握着，也想要再看一眼……他的脸。
陈糯用力的撑开眼睛。
他抱着她，“糯糯，是我。”
“我在。”
他立即回答，手更加扣紧了她的身体，疼感让陈糯不由轻哼了一声。
“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起，我来晚了……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陈糯闭着眼睛，意识都是混沌的时候，直到一声巨响传来。
似乎是紧闭的门，被谁一脚踹开！
陈糯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怎么也睁不开，下一刻，她被一双手直接拥入怀中！
他的声音，在轻轻的颤抖着。
陈糯盯着他看了许久后，开口，“闻鹤年……”
所以，是幻觉。
但是就算是幻觉，陈糯也想要看看。
周而复始。
入夜。
是他吗？
不对，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还是说，在人死之前，会看见自己生前最想要看见的人。
“糯糯……”
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味道和怀抱……
陈糯不知道她在那个地方呆了多长的时间，那个人到了饭点就会来喂她吃一点东西，跟她说一些话，大多都是辱骂闻鹤年的。
陈糯一反驳，他就会对着她拳打脚踢。
但是就算这样，他每次说，陈糯每次都会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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