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种喜悦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晚上8点，陶离就站在宿舍楼道里，捏烂了那张小卡片。他打了五次，挨个数字确认自己并没有拨错号码，但始终只听到一个答案。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他站在原地，脑子里空空的。陆陆续续有下了自习或是吃了晚饭回宿舍的男孩子，走过去的时候都会盯着他看一眼。
站了十分钟之后，陶离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期末考试结束后，学校里几乎看不到人影。艾心揣着手走在路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向了宿舍。
艾心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她掏出钥匙来打开门，里面空无一人，而角落里那个空空的床铺格外显眼，像是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她走到床前，轻轻抚摸了一下光秃秃的床板，已经积了一层灰了。而本该属于自己的桌子，已经堆满了其他人的杂物，并没有人在乎这个从未出现过的室友何时会回来。
室友。艾心想着，这是一个对她来说很陌生的词。
右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拿了出来，果然是辅导员的电话。
“我现在忙完了，你过来吧。”
“好。”艾心挂断电话，又看了一眼那床铺，转身锁上门出了宿舍。
刚到系里的长廊，她便觉得有些冷，浑身一抖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走到辅导员的办公室门口，一个男孩正巧开门从里面出来。
“是你？”那男孩很是惊喜的样子，又马上恢复正常，打了个招呼。
“嗯？”艾心看了他一眼，回忆了一下，是之前在路上把自己拦住的那个神经病。她并不想跟他打招呼，便直接进了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来了？”辅导员看见她，摘下眼镜，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艾心不说话，坐在了沙发上，直视着辅导员。
“你这个情况我搞清楚了，确实是系里的失误，但系里也是为了你好。”辅导员啜了口茶，慢慢地开了口，“再怎么着，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直接走吧，你让主任多难看？”
艾心楞了一下，像是觉得辅导员的话极为不可思议，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难道不是你们让我很难看吗？”
“咳咳。”辅导员清了清嗓子，“当时你报道的资料就是这样的，助学金的名额空着也是空着，你既然符合条件，系里把你报上去也是正常的嘛。”
“符合条件？”艾心挑眉看着他，“什么条件？是勤奋好学，还是积极上进？是家庭困难，还是生活俭朴？”
不知为何，被艾心这样盯着，辅导员刚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忘了，一时间竟有些慌了起来。
“总之，这次你们的失误已经过去了，我来这一趟是希望以后不要再出现这种失误。”艾心站起身来，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力。
“你……”辅导员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艾心直接打断。
艾心换上一副笑容，说了声“辛苦老师”便直接开门出了办公室。
“唉。”辅导员叹了口气，这一届的学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出来啦？”一看到艾心出来，陶离立马站了起来，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艾心白了他一眼，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太好。她盯着陶离看了几秒钟，忽然开了口：“你刚才在抽烟？”
“嗯，走廊里也没有禁烟啊。”陶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给我一根。”
“啊？”陶离愣了下，看到艾心伸出来的手，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包软中华，拿出一根递到艾心手上。
“火。”
“哦哦。”陶离又掏出火机，伸手就要给艾心点上。她白了陶离一眼，拿过火机来自己点燃了香烟，又把火机递给他。
艾心抽了一口，把烟换到左手拿着，伸出右手来和陶离打了个招呼：“拜拜。”
陶离马上反应过来，跟上了艾心的脚步：“你这就走了？”
“怎么？”艾心看着他，似乎想起什么，点了点头，伸手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块钱递给陶离，“哦，烟钱给你是吧。”
“……”陶离一下被噎住，伸到一半的右手不知道该接过钱还是不接。
艾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把钱塞到他手上就转身继续走。
“等下，你今天……有空吃饭了吧？”陶离握着钱，绕到艾心面前，挡住本身就狭窄的走廊空间。这次，他可不能再让她跑掉了。
听到这句话，艾心不知为何叹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看着他：“是不是不吃饭，你就一直咬着我不放了？”
陶离笑了起来，耸了耸肩：“可以这么说。”
“那走吧。”艾心不再多说，低头走出了教学楼。
陶离带着她一路走到停车场，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么厚脸皮，他知道，最后的结果一定会如自己所愿。
“你有想吃的店吗？我导航。”陶离按了按车钥匙，看着艾心。
“很近。”艾心看了他一眼，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来，“要不我开车吧，导航不好找。”
陶离一愣，随即点点头，走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坐下。
艾心坐进驾驶座，扫了一眼车内，便熟练地发动了车子，平稳地开出了学校。陶离拼命压制住心里的疑问，安静地坐在副驾上。
没一会儿，艾心就把车开进了帝龙湾小区。
这是B大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主要是酒店式公寓和别墅，里面也有很多私房菜和西餐厨房。学校里有些不愿意住宿舍又有钱的学生，也会选择在这里租房。
“下车。”艾心把车停在一栋花园洋房门口的车位上，说了一声便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陶离锁了车，看了一眼这房子的外观，看来是家格调不错的西餐了。
艾心也不说话，在门口按了串密码，带着陶离进了屋。
“你坐一下。”她把陶离带到一楼的客厅，转身不知道去了哪里。
陶离想，大概是去和老板点菜了吧。
他观察着整个房子的装潢设计，品位和价位都很高，不乏一些名贵的家具。但奇怪的是，不少地方挂着与整体设计非常格格不入的油画。
这些画绝对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要是新锐艺术家，这画看起来也太稚嫩了些，画的几乎都是非常简单的人物肖像，表情大多是悲伤或痛苦。
“来了。”艾心端着一个不锈钢的大盆，走到他面前，把盆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你的饭。”
陶离低头一看，果然是一大盆……白米饭。
“吃啊，别客气。”艾心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十分自然地吃了起来。
陶离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点了点头，也拿起白米饭吃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而坐，端着两碗白米饭，静静地吃了十分钟，直到陶离率先吃完了一整碗米饭，把碗筷放在茶几上。
“吃饱了吗？”艾心看着他。
“嗯。”陶离点点头，问：“这是你家？”
艾心点了点头，放下碗筷，也笑了起来，拿起手机不知道在划拉什么。
“你笑什么？”陶离看着她。
“没什么，就是挺佩服你能干吃一碗白米饭的。”艾心笑着扬了扬手机，“我不行，得叫个外卖。”
“你……”陶离咬着牙，看着她，“你耍我啊？”
“对啊，看不出来？”艾心点点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陶离被她底气十足的样子折服了，半晌，终于低下了头：“看出来了。”
“别丧气，你不也是在耍我吗？”艾心点完外卖，收起手机，又变成了初次见面的那张冰块脸，直视着陶离。
“我？”陶离指了指自己，疑惑地看着她。
“你不是学生会的吗？”
“不是啊，我跟你一样都是大一新生！”
“那你那天为什么要追出来？”艾心显然也楞了一下，她一直以为陶离是因为助学金的事想要教训她一下。
“……”陶离沉默了几秒，才看着艾心，“我就是好奇而已。”
两个人相视了一会儿，艾心才移开目光，叹了口气：“原来你只是吃饱了撑的啊。”
嗯，陶离摸了摸自己满是白饭的肚子，还真是吃饱了撑的。
坐了一会儿，见陶离还没有想走的意思，艾心索性躺在沙发上看起了电影。
陶离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她，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这些问题又都是个人隐私，他现在实在问不出口。只有一点他很清楚，艾心绝不是自己以为的穷人，至少，也是接触过富人的。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起来，艾心起身到门口拿了外卖，放到茶几上，便坐在地上吃了起来。陶离看了一眼，是满满一盒的炸鸡和薯条。
大概吃了二十分钟，艾心才停了下来，摘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擦了擦嘴，重新躺回了沙发上。
陶离笑了起来，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你也不问我什么时候走啊？”
艾心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头也不回：“你应该不是那种我叫你走你就会走的人吧。”
“扑哧。”陶离笑出了声，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话，“说实在话，我确实打算在你这里借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哥。”艾心坐起身，皱着眉头看着他，“外面多的是酒店。”
“嗯……”陶离想了想，做出了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和家里吵架，信用卡被冻结了。”
“哦？为什么吵架？”艾心收起了手机，看着他。
陶离愣了下，他几乎没和父母吵过架，不太了解一般和父母吵架的原因，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电视剧，立马编了个理由出来：“我父母……吵架了……”他越说越没有底气，慢慢地把头低了下去。
艾心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几分，沉默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那你先在这住吧，等你经济来源恢复了，记得给我房租。”
这丫头，还挺精明。陶离在心里暗暗笑了笑，面上还是一副委屈的样子。
“那我睡哪个房间？”
“随便。”艾心再一次倒在了沙发上，电影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你喜欢睡哪个房间都行，这三层都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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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等陶离反应过来，艾心就已经大步离开了。他看着她的背影，也没有再去追，只是拿着手里的小卡片端详着。
半晌，他才笑了笑，把卡片郑重其事地放进了钱包的夹层里。这时候他才发现，已经是冬天了，自己的背却好像全都被汗浸湿了。
“不、不、不是，你不记得我了啊？”陶离退后一步挡在她面前，“我在食堂不小心撞翻了你的饭，要给你重新打一份，结果你就走了。”
“哦。”艾心点点头，看表情就知道根本没有想起来。
“所以，你现在要是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吧？”陶离不知为何，紧张了起来。
“不是。”艾心越发的没有耐心了，皱起眉头看着他。
“那我送你回家吧？”陶离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上面一只扬起前腿的骏马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不用。”艾心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张小卡片递给陶离，“这是我的电话，你有事要问的话给我打电话，我现在真的要回家了，谢谢。”
“你怎么走了啊？”陶离看着她，“不是正在颁奖吗？”
女孩微微皱起眉头，眼里的疑惑更深了，看了一眼陶离的胸口，才缓缓开口：“你是学生会的？”
“不是。”
“我没空，要回家。”
“哎，你是本地人啊？”陶离来了兴趣。
“我叫陶离。”他站在艾心面前，半天才挤出来这句话。
“……”艾心有些无语，看了他一眼，“好的，我知道了。”说完，便又抬腿准备离开。
女孩抬起头，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了看自己走过的路，才回头看着陶离：“有事？”
“……”面对这么直接的询问，陶离居然楞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女孩站住，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我有名字，刚才麦克风声音这么大你听不见么？”
陶离顿了下，随即点点头：“你叫……艾心，是吧？”
女孩点了点头算是回答，还是脸色不好地看着他：“你到底有什么事？”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女孩瞟了他一眼，侧过身去继续朝外面走了起来。
“哎哎，你能不能等一下！”陶离赶紧追上去，再次拦住女孩。
喂！”
陶离站在寒风里，一边追一边使劲地喊着。前方的女孩根本没有回头，自顾自地走着。
“哎，哎，叫你呢！”陶离追上她，把她拦在了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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