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发火，没人敢接茬，刘镇长扭头问镇民政所的所长：“人都送回去了？”
“咱们镇的都送回家了，离得远的有一部分损失较重的不愿意走，都在会议室待着呢，还有一些外地的明天统一安排汽车或者火车。”
“好。”刘镇长又问工商所的赵所长：“按照你们的程序，该怎么处理？”
“我和邓局刚刚谈过了，针对这些公司的行为我们按照破坏国家经济计划、扰乱社会经济秩序来罚款和查处，吊销其营业执照，但是这些人的行为已经涉嫌违法，接下来要交给警方，我们只能配合调查。”
姜书记敲着桌子道：“这个东西肯定一打到底，还有什么疑义？”
“我支持姜书记的意见。”刘镇长发言道：“打肯定要打，现在我们即将面临的问题必须做好准备。审讯的情况我做了整体的了解，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其中隐藏着不少麻烦，大伙儿都知道，参与传销的这些人各种身份都有，工农商学兵都涵盖在内，包括老镇长的儿子、参加过抗战的老同志的亲属，镇政府干部的亲属都有参与，这些老同志都是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逢年过年的时候县领导都要上门慰问，谁能惹得起？甚至还牵扯到县委领导的直系亲属，一会天一亮，来找麻烦的人会把咱们镇党委政府办公楼的门槛都踢破。”
姜书记烦躁的抽了一大口烟：“不管是谁求情，都要讲道理吧？我为老百姓做事问心无愧，官司打到市里我都不怕，老干部犯了错，有县委组织部管，违了法有公安机关管……”
这时，邓副局长传呼响了，看到留言心中一紧，这个时候打传呼，肯定没好事，苦笑着冲众人解释了一句：“我们局长呼的。”
走到一旁找座机回过去，果然不出所料，正是局长杨天明。
电话刚接通，杨局长二话没说，劈头就是一顿凶：“老邓，你又惹出事了，你动身之前我就再三嘱咐你，要谨慎行事，在执法过程中要文明，坚决不能被人抓住我们的小辫子。”
“杨局，你说的我怎么摸不着头脑呢，抓住什么小辫子？”
“你在古河镇是不是抓了个姓贾的经理？”
“贾仁毅？”
“对，就是这个人，人在哪呢？”
“送县拘留所了。”
“拘留了？！送到地方没？什么时候送去的？”
“半夜就送去了，早就该到了。”
杨局重重叹气道：“老邓啊，你啊！……哎，你们是不是在镇政府呢？”
“对。”
“我问你，这个贾仁毅犯了什么罪？谁让你给人戴的铐子？手腕全肿了，公司经营方面的事，最多就是个治安案件，你给人带铐子干什么？”
“杨局！”邓副局长咬牙问道：“是不是贾县长找你了？”
“贾县长是找我了，就是问问情况，但他说的很明白，让我们秉公执法，该拘留就拘留，该罚款就罚款。”
“杨局，这个贾仁毅是传销公司里的大头目，手下有四十多个下线，涉案金额超过了五十万！而且涉嫌非法拘禁、诈骗、非法经营、偷税漏税等罪名，材料一齐，就转刑拘！”
“你这都是从哪调查出来的？”
“他四十多个下线，大部分人的询问记录上都有，而且他向高层报业务的时候也有汇款记录。”
“后面一大串罪名又是怎么回事？”
“把人骗来就看着，不掏钱不让走，掏了钱还要让你拉人来，杨局，这种靠拉人头赚钱的公司，就是摆明了骗人啊。”
“老邓，有些事你……”杨局长说了一半改口道：“算了，电话里说不清楚，我现在就动身前往，贾县长估计跟我前后脚到，你千万要耐住性子，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乱说话。”
“杨局……”电话里传来了忙音，邓副局长挂断电话进了屋，姜书记挑眉问道：“你们局长怎么说？”
“一会过来，贾县长也过来。”
姜书记问道：“兴师问罪？”
邓副局长生气地说道：“不知道谁把消息漏出去的，事情才多久，弄得人尽皆知，那贾仁毅恶人先告状，说我们抓捕的过程中非法使用手铐，造成他身体受到伤害。”
姜书记对着屋内扫了一圈，似笑非笑道：“我们这儿还有通风报信的吗？”
“也不一定是咱们屋里，那贾仁毅手下有不少人，咱们也放走不少，他们肯定要通知贾仁毅家里人，就算没人报信，这事早早晚晚也会来。”邓副局长接着道：“阻力肯定不小，真到我顶不住的时候，就看你姜书记的了。”
姜书记怒目切齿道：“我一年给派出所的赞助经费是你们县局的好几倍，我不信派出所不听我的，什么非法使用手铐，要是放在以前，这帮骗子直接定性反革命毙了都不亏！”
“那咱们镇的情况这么严重，你怎么不早制止？现在发展成了全县典型了，咱们镇像一块肥肉，这些公司像苍蝇一样嗡嗡都来了，别的镇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们呢？！”
赵所长没敢吭声，看了看姜书记铁青的脸，心说下发的文件只说让停止发展，没说要制止，而且这几家公司都是全国性质的，都是在别处领到的执照，怎么能怪到我们镇工商所头上呢，得了，别解释了，越描越黑。
秦山海转过头往会议室走，感觉自己有点怪怪的，没话找话，人家就是从县里来的，还能不知道班车在哪坐？可能是连续工作加上熬夜，思维有点乱了。
临时审讯室里的工作接近尾声，姜书记、刘镇长、何副局长以及工商、民政的领导都没休息，也不敢休息，因为汇总分析案情后，结果太触目惊心。
通过掌握的情况分析，四家公司基本上可以认定为传销集团在本县的分公司，单单是古河镇一个地方，四个公司加在一起的涉案金额超过了千万，古河镇的老百姓并不富裕，常住人口仅仅八万人，就达到千万案值。
各部门协调，跨县跨市甚至跨省办案，这不是一个镇党委书记和一个县公安局副局长能做主的事，情况如此严重，必须立即汇报上级，等待指示。
姜书记烟瘾本不大，但今晚一根接着一根的抽，咬牙切齿地说：“我就感觉最近势头不对，没想到这么严重！天天说打击社会主义建设的蛀虫，这不是蛀虫这是什么？这帮人骗走的钱，抵得上我们整个镇半年的收入了。去年九月份国务院办公厅就下发了关于停止发展多层次传销企业的通知，你们是没收到还是没学习？不知道你们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在干什么？！”
镇工商所的赵所长红着脸解释道：“跑咱们镇这儿搞传销的，都是县里或者市里的工商局批的执照，我们镇工商所也没权利批这种手续。”
“爱咋咋地吧，管不了那么多了……”杜文斌说着说着就打起了鼾。
秦山海坐在旁边看到他睡着了，想找个被褥给他盖上，起身刚走两步，就看到李映雪一个人坐在门外走廊的长椅上。
“小辰，拿个被子过来，文斌睡着了。”秦山海喊了一声。
好在何副局长提前想到了这一点，在抓捕前就冻结了四家公司的大部分账户，怕出岔子，提前批示了《冻结决定书》，并且派最得力的手下刑警队长梁鹏亲自去银行操作。
抓捕到的四家分公司高层，有三家是县级代理，一家是市级代理，四家的公司规模很大，基本上都是遍布全国，深挖起来是一项及其庞大、繁杂的工作。
“那好。”秦山海道：“去县里的班车在邮电局门口发车，你出了镇政府往前一直走，第二个路口左转，就到了。”
李映雪不停地点头。
“眯一会吧，有振三他们看着呢，等天亮了把这些人送走，振三他们可以休息，咱们肯定睡不成。”杜文斌眯缝着眼睛说道。
秦山海伸了伸下巴示意道：“哪有心思睡，看领导都在商量事呢，等着吧，天亮后贾县长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李映雪正在迷迷糊糊打瞌睡，忽然听到有人说话，连忙睁开眼睛，“吓我一跳！”，抚着胸口看了看手表，“警官同志，现在是凌晨四点半，你们上半夜送人的车都回来了，到县里的班车要等八点。”
“哦，对，现在没车。”秦山海随口道：“那你等会吧。坐走廊干吗？进屋里去啊，冷不冷？我让人给你拿床被子？”
“不用了，不用了，我坐一会，天一亮就走了。”
“哎，来了。”小辰抱着被子边走边说：“大海哥，你也睡会吧，我们看着就行。”
“没事。”秦山海挥了下手，应付了一句，走出门来到走廊，“你怎么不走？”
过了好一会，秦山海才无奈地说道““这些我以前就想到过，也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决定跟她分开一段时间，可……最后还是没撑住，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杜文斌坐在椅子上用手背拍了拍秦山海的腿，安慰道：“别担心，我也只是胡乱猜测，有时间你俩好好谈谈，说开了就行。”
“嗯。”秦山海响起这个事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只能尽量让自己投入到工作里，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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