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娘叹了一口气，“奴婢是个直肠子，想到一桩便是一桩，当时只想着春花，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窗外雨声哗哗，屋中油灯摇曳起来，光亮照在郎中脸上，他紧紧皱着眉头，目光盯在石娘身上，过了一息，方才说道：“即便是遇见了难解之事，也不止鱼死网破这一条路。”
雨声渐急，痣丫头蹲在廊下熬药，酱色的砂锅在灯影底下，颜色发黑，丝丝缕缕的药香从砂锅里溢了出来，缓缓弥散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痣丫头手上拿着把扇子，她低头扇上两下，那炉子里就闪出红色的火苗，药香便越发浓郁一些。痣丫头闻得久了，只觉得这药闻起来隐隐有些苦涩。
厢房里亮着灯，安氏的脸色在灯影里瞧起来白的吓人，她平躺在榻上，辛姨娘正坐在一旁，陪着她说话。
“这一回的方子可是府里头的郎中特意给姐姐开的。”辛姨娘掏出帕子，凑到唇边，“待姐姐吃上两日，也就慢慢好了。”
“奴家……无事……”安氏面色白的吓人，唇色却比之前红润许多，“估摸是在那院里头……伤了身子……此番都发作了出来……”
“都是元阳这贱蹄子作的妖！”辛姨娘冷哼一声，“她自己没有手段，入不得郎君的眼，却把这笔账算到了奴家身上。”
“她只当奴家好欺的，今日奴家还给了她两个嘴巴子，她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受着！若是还要作妖，下次便不是这两个嘴巴子了。”
辛姨娘说话间，隐隐听到院门轻响一声，她陡然打起精神来，只口中高声说道：“郎君一直惦记着姐姐的身子，主要是碍着事务多，这才腾不出功夫来看姐姐。”
“不过依着奴家看，郎君这一两日的定然会过来的。”辛姨娘一面说着，一面支楞着耳朵，却听到那隐约的脚步声径自去了正房。
石娘搁下茶盏，挺直肚子起了身，“这一桩事情，奴婢实在为春花不平，那黄丫头你也瞧见过，生得有几分颜色，性子瞧起来又是个拿乔的，奴婢实在是看不惯！”
“那你也得好生的思量一番！”郎中斥道：“一着不慎便是一尸两命，她虽是有错，但肚子里头的孩子却是个无辜的。”郎中看着石娘隆起的肚子，“何况你此番也是马上就要当娘亲之人了。”
厢房里头亮着油灯，石娘端端正正的坐在案几旁，手上捧着个茶盏，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碟子的豌豆糕。
“你简直是糊涂至极，愚蠢至极！”郎中负手立在石娘对面，他俯视着石娘，脸色凝重。
“奴婢原是一番好意……”石娘一脸心虚。
“你不知道，还让壮士去取。”郎中陡然提高了音调，“还有先前几次，你莫要以为我不知晓，若非我提早换了药瓶，还不知道你要做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来么！”
“不怪奴婢心狠，是那黄丫头跟个狗皮膏药一般，一味地纠缠二郎又不肯放手。”石娘争辩道。
“那你便要杀人不成？”郎中提高了音量，“瞧见碍眼的，立时就要杀人，你这番行径又跟那些个打家劫舍的盗匪又有什么的分别！”
“无人同奴婢争抢？”黄丫头猛地站起身来，她定定的看着二郎，突地走到二郎跟前，一把扯过那芸豆粽子，扬起手远远的扔了出去，“奴婢现在瞧见这芸豆粽子就觉得烦心，倒还不如扔的远远儿的！”
黄丫头突如其来的怒火倒是让二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低头看了一眼黄丫头的肚子，口中平静道：“你若不想吃便给了旁人吃，何苦把这粽子给扔了，若是娘看见了，又要说教。”
“老夫人平日便爱说教，又不是这会子功夫才爱说教！镇日里烧香拜佛，毫无半分用处。”黄丫头气冲冲的说道。
“你可知那东西平素为何要锁起来？”郎中黑脸问道：“那可是要人命的东西，你竟然也敢惦记？”
“奴婢不知那东西这般厉害……”石娘捧着茶盏，一脸无辜，“不过想着让黄丫头吃些教训罢了……”
身后炉子上坐着的姜茶，姜丝翻腾，散出丝丝缕缕的水气，黄丫头的脸上指缝间也弥漫着水意，大滴的泪珠顺着指缝滚了出来。
夜雨落在屋檐上，化成了珠，化成了线，顺着瓦片落在地上地上的青石板上，发出轻轻地“啪嗒”声。
二郎进门带来一股凉意，黄丫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回头，不冷不热的说道：“劳烦郎君还记得奴婢的喜好，可是奴婢如今并不想吃这芸豆粽子。”
二郎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当黄丫头恼他回来的晚了，于是把那粽子搁在案板上，口中依旧笑道：“你若如今不想吃，那便等上一会儿再吃，合着这粽子总归是你的，也没有人同你争抢。”
黄丫头心头怒火难消，一低头瞧见灶台底下搁着的瓦罐，登时拿了起来，一并扔了出去。她扔了一个瓦罐，自然不能消火，于是把平素给二郎腌制的几坛子小菜都扔了出去。
瓦罐摔在地上发出几声脆响，二郎的脸色也变得难堪起来，他看着黄丫头，目光隐含失望，“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二郎转身出了门，撩开的门帘子在夜色之中荡出一圈儿一圈儿的涟漪，过了许久，涟漪散尽，黄丫头已是泪流满面，她蹲在地上，捂脸哭了起来。
“你简直是放肆！”二郎变了脸色。
“郎君如今倒是觉得奴婢放肆了？”黄丫头冷笑一声，“奴婢这就放肆给你看！”
是夜，雨声哗哗，这秋雨一起，竟是下个不停，屋檐底下挂着灯笼，只照出廊下一片光亮，那雨幕之中又有水气，在远一些，便是影影绰绰的蒙蒙之处。
黄丫头淋了雨，过了傍晚就打起喷嚏来，她守在炉子边儿上，火上热气蒸腾，原是煮着一锅浓浓的姜茶。
“黄丫头，你瞧这是什么？”二郎挑开门帘进了厨房，他手上提着个几只粽子，只在灯影里笑道：“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芸豆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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