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是伸出手指，掀开了车帘，只瞧着外头空地上，已有早来人，或是坐在地上，或是讲究些的，备下了案几锦垫，再讲究一些的，便要围上一圈儿的软纱。
挨着官道停着一溜的马车，牛车，还有拉着平板的驴车，赶车的是恢复了往日神采的穿云。
他模样俊朗，身上穿着件儿浅杏色的袍子，腰上别着个酒葫芦，手上提着马鞭子，倒是一副标准的车夫行头。
“春花姑娘，这处的景致不错。”穿云隔着车帘子喊了一嗓子。
春花的声音就低了下来，“晓得了。”
“穿云倒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宋如是夸赞道。
“娘子莫要夸他，他便是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的。”春花抿嘴笑道。
“给了颜色若是还不开染坊，岂不是脑子里头缺跟筋？”穿云在外头接话道。
“噗嗤”一声，春花忍不住笑道，“那你倒是给奴婢开个染坊瞧瞧？”
“春花姑娘你瞧。”穿云话音刚落，那车帘子就被掀开一角，接着一枚荷包在他手上摇晃了起来。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色荷包，倒把宋如是看得乐了起来，“这还真是开了染坊，不然哪里有这么多种颜色？”
春花也不去接，只瞪着眼睛看着，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奴婢瞧着这荷包，倒是有些眼熟。”
“自然眼熟，这荷包可是粉蝶轩的，如今最是时兴的花样。”穿云把荷包随手一扔，也不知他用的什么巧劲儿，那荷包竟是不偏不倚正扔到了春花手上。
春花抬手欲要把荷包扔过去，谁知那穿云却是在外面说道：“郎君来的倒是早。”
于是春花只得暂且收了荷包，扶着宋如是下了马车，这一下马车，入目之下，尽皆是人，那抹春色便成了背景。
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喧闹，宋如是瞧着倒是有些喜欢，不知是腹中海棠的缘故，她竟然改了脾性。
原先最喜欢清净之处，如今便是哪里人多便要往哪里凑过去，镇日里不是想去菜市场，就是想去茶馆酒楼。
李诃哪里放心，于是便日日哄着，这才有了串门那一章。这不过隔了一夜，宋如是便又觉得无趣。
于是李诃便一早让穿云赶着马车，来了城外，这城外如此热闹，可把宋如是瞧得眼花缭乱，心中欢喜，她扯着李诃的胳膊，口中笑道：“郎君你瞧，那厢多热闹。”
李诃看着人头攒动那一处，口中接口道：“阿如说的是，那厢确实热闹。”
“郎君你瞧，那里还有胡人。”宋如是高兴道。
“她那包袱可曾找到了？”宋如是又问道。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先前两日她还指桑骂槐了一阵儿，之后便再不提此事了。”春花回答道。
“张婆子说……若是咱们再不听着她的……她就拿着裤腰带吊死在奴婢门口……”春花垂眸说道。
“这张婆子实在没有道理！”宋如是沉下脸来。
“娘子莫要跟她生气，奴婢原也不想说，又怕着她若是当真吊死在门口了，只怕就坏事了。”春花声音当中透着担忧。
“张婆子还说什么了？”宋如是又问道。
“她旁的也没有说什么，不过奴婢瞧着她倒是一门心思为了娘子，不过是有些固执，并且她的模样倒也不像是经验丰富的产婆。”春花看着宋如是的脸色说道。
宋如是吐出一口气，又去倒水，汝窑烧制的瓷器，颜如润玉，茶盏上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那茶盏上便是一抹海棠绿叶。茶杯茶盏配在一处，就似那春日里的海棠一般。
宋如是听到这话，心中明了，不由笑道：“莫不是石娘又跟张婆子起了冲突？”
“可不就是。”春花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昨日奴婢一回去，石娘就拉着奴婢发牢骚，还让奴婢看她断了的簪子，原来她们二人白日里竟是又打了一架。”
“可是伤到人了？”宋如是问道。
“郎君呢？”宋如是看向车头。
“郎君方才说了，待半个时辰之后，便来跟娘子汇合。”春花解释道。
春花说着，面上又露出了一抹为难之色，口中又说道：“奴婢原不该在娘子面前说这起子烦心事，只不过这张婆子又说了……”
“说什么？”宋如是等了一会儿，瞧着春花的嘴巴张了合，合了张，始终面露难色开不了口，于是笑道。
宋如是沉吟了一会儿，方才笑道：“春花你若是喜欢驴子，咱们今日就去西市上买上一匹。这驴子最是好养活，不过爱尥蹶子，若是一个不对付，便要尥蹶子。不过你性子柔顺，养上一匹倒也使得。”
春花回身笑道：“娘子的好意奴婢心领了，不过这驴子就算了。咱们这后院这两日已经很是热闹了，若是再添上一条驴子，只怕就热闹的跟菜市场一般了。”
“奴婢问她，她也不说，她只躺在床上直哼哼，说是身子骨哪哪儿都疼，又说石娘欺人太甚，还要来找娘子评理。”春花犹豫着说道。
宋如是微微皱眉，搁下了茶盏，口中烦扰道：“这竟还请出了麻烦了……”
“唉……”春花跟着叹了口气，口中又说道：“谁说不是，奴婢听了一会儿，那张婆子翻来覆去就是数落石娘。没成想她说了一会儿，竟然又牵扯到了奴婢身上。还说奴婢跟石娘两人，还说就是因为奴婢们不知事，所以才惹出了这么许多事情出来。”
“奴婢瞧着石娘倒是无事，便宽慰了一会儿，眼看她无事了。之后奴婢又去看了张婆子，不过那张婆子的状况似乎不大好……”春花有些为难道。
“这张婆子怎么个不好？莫不是也断了簪子？”宋如是小口喝着茶水，口中闲闲问道。
宋如是手中捧着茶盏，突地听到春花冷不丁的问道：“娘子，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宋如是侧耳听了片刻，口中方才笑道：“不过是驴子的声音。”
春花面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她撩开车帘一角，口中尴尬道：“奴婢离家久了，竟是连驴子的声音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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