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我烦吗，我还没给你讲过我为啥跑来复读吧。”只要有人愿意和王伟说话，王伟随时都可以兴致勃勃。因为高三对于并不想念书的王伟来说实在是太无趣了。
“记不得了。”
多少个晚自习都是王伟自说自话，甘术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着，具体王伟说的啥也不太知道，准确的说应该是完全没听。
“其实是因为我和君儿在一起了，我爸不喜欢君儿。我想和君儿一起去东广打工，哎、、。君儿是想读书，她爸妈不让，我是不想读书偏让我上，本来、、、、”
“哪个君儿？”
“我靠，你到底是不是人啊，我们班上的黄晓君啊？这才一年你就把同学都忘了。背信弃义的负心汉。”
甘术觉得王伟的措辞特别好笑，文采奕奕得毫无道理。
“哇靠，你和君儿姐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咋不知道喃。”王伟上铺的刘大脚冷不丁的加入了谈话，着实吓了王伟一大跳。
“哇靠，你居然装睡偷听我们谈话。”王伟这一句质问，更像是邀请刘大脚加入他们谈话的阵营。
“本来不想听的，你说到我表姐了。没忍住。”刘大脚的表姐，便是上一届甘术班上那个斯斯文文，经常遭到王伟“调戏”的黄晓君同学。
“刘大脚，我就是被你那双大脚臭来睡不着的，你给我换一头，少把脚放我头上。你那双45码的脚比我屁股还大，还臭。”王伟总是那个说话最不讲究的人。
“噗嗤、、、”
又是哪一个还没有睡觉的家伙憋不住了。
渐渐的，一寝室八个人，有七个都加入了这场卧谈会，还有一个正在呼噜打得响彻云霄的刘肥，
“一天除了吃，就是睡，难怪能长那二百斤膘。”王伟惺惺的念了一句。
这一天晚上仿佛是高考前夕的一次离别卧谈，大家都把自己放在心里的话说了不少。曾经隐藏的恋情也拿出来分享了，对哪个老师的吐槽也不避讳谁了，曾经之间的也许有的某些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
当然，顺便谈论了一下班上某个女孩的胸和某个女老师的屁股是必不可少的环节。真是越来越热闹。
将近五点，大家才纷纷睡去。
早上七点，还没有等学校早起的号角吹响，便有动静让学生们都起床了。
那阵阵的摇晃并没有让这群刚刚睡下的小伙子打起几分精神来。
“肥啊，你下床能不能轻点啊，睡下铺都可以那么大动静啊。”不知是谁在梦中喃呢了一句。王伟一个冷战，便惊醒了。
学校上下铺的钢架子床是四张铺连在一起的，王伟和甘术并没与刘肥仔一边。但是也感受到了明显的摇晃。王伟一下子就感觉事情不对。
一个翻身，大喝一声“地震了，快跑。”
甘术已经在一手穿鞋，一手摇晃上铺的同学了。嘴里还跟着王伟的声音“起床了，地震了”
蹬了两下，那胶鞋的后跟还没有蹬进去，墙上已开始掉白灰了。
王伟鞋子才只穿了一只，发现事态不对，立马往门外面冲了出去，路过甘术身侧的时候，还不忘一把抓住甘术的手臂。把甘术也拽了出去。
甘术的反应也是不慢的，拖着个胶鞋，顺手提起桌上不知道谁的包，便由着王伟抓着往外一起跑了出去。这时，宿舍里的其他几人才惊慌的坐了起来。惊慌的各自往头上套衣服，或是套裤衩儿。
索性高三的宿舍在一楼，甘术所在的一班的宿舍又在大门口。
等王伟和甘术跑到宿舍前的空地才看见，整栋楼都在摇晃着，摇晃着，就像那随着山路左拐右拐而摇摇晃晃的的客车一般。
楼就要崩塌了。甘术心里想着。
一边高声呼叫的甘术从楼梯间的窗户看见看见楼梯间已经开始拥堵了。
宿舍里其他人怎么一个都还没有出来？甘术和王伟焦急的等啊等啊，这一两分钟的时间怎么就像一节课那么长啊。
甘术一边大喊着舍友的名字“刘飞、刘达骄、、、”一边正欲往楼里去看看舍友们怎么还没有出来。
王伟一把抓住甘术的衣角，大喝一声“你干什么?”
甘术第一次见到吊儿郎当王伟这样严肃的样子，这种训斥的语气。
甘术这才回过神儿来。就算冲进去，除了堵塞了楼道以外，其他作用是不大的。
甘术懊恼，自己除了会算几道数学，会解几道物理，还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
甘术焦急，刚刚出门的时候明明看见大家一个个的已经醒了，怎么陆陆续续出来了十几号人了，总是不见舍友的身影。甘术只能一边大吼舍友的名字一边焦急等待。
一个高瘦男生的后面，甘术看见了那熟悉的六个人的身影，既着急又气恼的甘术想把这几个人骂个狗血淋头，用王伟常用的带娘的词眼儿骂上几句才解气。都这个时候了，这几只猪还要等着一块儿出来，这是在表演团结就是力量吗？
轰隆一声，宿舍门上面的大块预制板便整块的掉了下来。高个子男生正正的就挨了这一下。
顿时，乌烟瘴气的泥灰像从刚出锅的蒸笼里冒出的白眼一样滚滚而来。
所有人惊呆了，这栋楼，要坍塌了！
里面的人再也找不到出口了。滚滚的灰扑向甘术，也扑向了眼睛睁的铜铃大小的王伟。
刚刚那几个熟悉的身影，同走廊里涌来的上百个个同学一起，便随着掉下的预制板，埋葬在了滚滚的浓烟当中。
惊慌的尖叫和着轰隆隆的声音，已经混合在一起了，人的耳朵已经无法将这两种完全不同的声音分开了。
一阵阵的摇晃像是连续不断的持续了一个世纪，多少人在内心里吼叫着老天“快停下吧，不要晃了，老天爷，快停一停吧！”
老天是不会应验的，就算现在在心里求他的，大声吼叫着求他的已经成千上万，他还是听不见来自人类的卑微的声音。地面依然晃啊晃啊。仿佛是一个小孩摇晃着鸡笼，看着里面的小鸡越是惊慌失措，越是尖叫连连，越是摇晃得用力。
终于，大地还是有疲惫的那一刻。他用完了积蓄已久的力量去弄出这么大动静。终于，他安静了下来。
渐渐的，摇晃变得若有似无了。一阵**终于过去了。
王伟拉着已经木了的甘术跑向操场。甘术已经木讷了。虽然已经停止了晃动，但是那颗心却还是晃个不停。
刚刚那么沉着冷静的王伟反而蹲下来双手捂脸，嚎啕大哭了。
甘术也控制不住自己双眼流下的那一串眼泪，就让它这么自在的流吧。
以往的这个时候，正是各个年级的住校生排列成不整齐的方队在晨跑。每天总有几个滑头想要趁着大部队挡住老师的视线的几秒溜出去。总有几个或者是十几个女生稀稀拉拉的跟在后面不知算是小跑还是走。
甘术的眼里，此时看到的全是这样的场景。
可是现在，现实中，只有稀稀拉拉不过十几人在操场，个个灰头土脸，满头泥灰，或垂头丧气，或鬼哭狼嚎。
王伟手已经抖得像得了帕金森，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摁了好几次，才摁对家里的电话。可是一次次的呼叫都没有成功。王伟越来越用力的拨号，仿佛力气再大些，再大些，号码就可以拨出去了一般。
甘术看着王伟，看着王伟。他自己也是已经六神无主了。待回过神来，甘术一把抓住王伟还在颤抖着拨打电话的手。王伟再次放声哭了起来。
甘术和王伟都是一团乱。只有操场还算一片能够暂时安身立命之地。他俩不知道现在外头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该倒塌的全部都已经倒塌了，现在的视线可以一眼看出去好远。如果甘术眼睛不近视话，是不是可以一直望到甘家湾山上的爸爸。
他俩都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应该怎么办。
几分钟之后，陆陆续续的。有大人来了。但不是为了安顿他们站在操场的十几个人。都开始哭着去刨那一堆堆水泥块。
甘术这才突然回神。拼了命一般的往上山的路跑去。甘术不敢想，只想加快脚步，再快点，再快点。
王伟也反应了过来，也往学校跑了去，只是方向不同。
上山的途中，看着昔日路旁的房舍都已经变成了平平的土堆。偶有山上下来的几个神色慌张的人。甘术见过，但是又叫不出名字的。躺着的，露出一直胳膊一条腿的，甚至耷拉出一颗头的，都有。甘术不敢去看。
什么叫如鲠在喉，这便是。
甘术的喉头一直硬着，仿佛那喉结一下子膨胀了，变硬了。阻挡着他去呼吸，也憋得他眼泪直流。
越是靠近家，越是哏得厉害。
甘术一路跑下来，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再拐个弯就可以看见甘家湾坡上的家了。甘术不敢想，不敢想。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喘着大气。
“娃子”一声熟悉的声音从上坡的方向传来，同样焦急，同样的哽咽的声音。
甘术飞奔而上，想要立刻去紧紧抱住那个健壮的老头儿。
两人都跑向对方。却没有想象中那个的拥抱，但是彼此都安心得泪流满面，仿佛要把对方装进自己眼睛里一样的大量这彼此。
天道酬勤，在这里也可以曲解其意义吧。此时的甘乐生感谢上天让他穷，让他不得不五六点便下地劳作。
此刻，甘乐生打心眼里不羡慕那些早上七八点才懒懒起床的住在街上的居民们。
“在烦啥，担心高考吗？”
“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烦。”
几个小伙子对王伟“切~~”了一声。聊天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了。
晚上甘术睡得也不踏实，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看书吧，眼皮又似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学校周围喂养的狗儿们也和甘术作对似的的吠个不停。
甘术并没有理会这个无聊的人，径直上了个小便就回到床上了。注定是无眠的一个夜，甘术索性也就放弃了睡觉的念头。
“喂，你怎么还不睡觉。“甘术正欲开口，王伟就说话了。
”睡不着”
为此，王老师没有少挨白眼和冷言冷语。
当然这些事情甘术是不知道的。
几套试卷做下来，和市上前几名的成绩比较下来，甘术还是信心满满的。
甘术翻身半眯着看了一眼，手表上显示着凌晨零点32分。干脆起床上个厕所吧。
翻身从上铺下来的时候，看见王伟被窝里还亮着，应该是还在玩他那台黑白屏幕的手机吧。班上除了老师，能拥有这样的东西的人，也就只有王伟了吧。那是王伟爸爸换下来的一台旧手机。王伟一天无非就是在手机上玩玩俄罗斯方块之类的无聊的小游戏打发时间。
“他就是你们班上那个考霸？”和王伟一起打乒乓球的小伙伴问道。像甘术这样的人物，在中虎镇这样一个山村小镇，真真算得上一个传奇人物了。只是中虎镇的大多数学生对于考神，也仅仅是耳闻。
“嗯哼，是啊，我哥们儿。”王伟竖起了大拇指对着自己的胸膛铿锵有力的说。
甘术不知道王伟每次都吆喝意义在哪里。班上的同学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甘术知道的是，这个成绩参考性不大，因为是自己学校出的题，第一名的他永远都没有一个合理的参照。
去年就是因为自己觉得每一次的模拟考试成绩都满意，放松了要求，导致了一场那么大的失误。今年，王老师特意厚着脸皮向县上的学校要来了历次的月考题目，给甘术专程单独的测验。
甘术第一次放弃了第三节晚自习。操场的风吹打在脸上，是湿湿黏黏的温热气流。王伟在操场边上的乒乓球台边一眼便认出了甘术。
“考神，喂，甘术，今天咋想起要出来散步了。”王伟扯着个大嗓门吼道。
甘术并没有理会王伟，独自的像个时钟的秒针一样转着自己的圈圈。
2008年的五月特别的炎热，本来应该温和***，大家却早早得穿上了衬衣短裤。虽说高三常常与严寒酷暑为伴。但是这样的炎热还是让甘术觉得很不正常。总让人热得心绪不宁，特别是对于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来说。
5月2号，劳动节假期的最后一天，甘术和高三的同学们，已经上完一整天课程了。回到寝室，甘术再也不能平心静气了，因为这热让他心里发慌。
转眼之间，新学年的三个月便匆匆的过去了。今年的期中考试来得特别迟。按照常理来讲，这已经算不得一次期中考试了，试卷的抬头已经是《2008年高考第一次模拟考试》了。
成绩单刚张贴出来，王伟就同几个同学一齐凑了上去。甘术知道王伟又要开始吆喝了。甘术已经习惯了王伟的一惊一乍，知道又到了他乍的时刻了。
“甘术，602分。”声音拖得老长老长，这一声吆喝像极了小餐馆里面卖面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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