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忘了，甚至忘却自己本意不与浮山派同行。世事果真难两全，古人诚不欺我。
“我与你同行，你那师兄弟们可乐意？”
“无妨，”白鹭飞摆手，“我已和郑师兄约好，我独行，只需和他们相差三五日就行。”
“也行。”
常溪暮揉了揉脸。
“那我先与你同行，再改道前去永州。”
两人旁若无人商量起行程，一旁罗清欢抱着茶杯若有所思。
临别前，白鹭飞先行一步，他须在门派师兄弟们发现前悄无声息回到房内。
罗清欢就没这个负担，她在门派内的地位过高，又因数年前陪伴罗子规来过雁行堂，此次贺寿，她才带队人，基本无拘无束。只是，旁人不知晓，她有着严苛的作息和练武时辰，今日稍微，因着这痛快一事破例了。
“我送你一程。”
没了白鹭飞，常溪暮无端的紧张起来，他和白鹭飞还有不少时日可相处，日后即便回到岛上，可与之情义不会变，待自己可独当一面时，再请求师父让自己外出游历。此后再与白鹭飞相见，名正言顺。
然，与罗清欢相见，名不正言不顺。
这个时辰，东莱大街华灯初上，来往行人偏多，三两孩童笑闹，也有行者匆匆归家。沿路的灯笼各具特色，酒楼里的饭香，琴阁里的余音袅袅，亦或那夜晚才出来的摊，百家安宁。
常溪暮陪伴罗清欢静默走过这尘世间的热闹，心里静得可怕。虽困惑于自己的心境，却不害怕对方的冷淡。直至行走到角巷里，再拐个弯便是直达雁行堂的前院。
“常公子止步。”
罗清欢作揖，她一举一动都优雅娴静，又有江湖豪杰的不拘，行云流水，姿态端庄。
“嗯，罗姑娘行事万事心。”
常溪暮隐去心中怪异之感，也作揖，潇洒一笑。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是有朝一日我与罗姑娘再相见，还望可对饮一杯。”
对方再次微怔，凉薄月光落下，为那桃面镀上一层清冷的光辉。本就不苟言笑的人，面部更加冷厉了，更罔论对方无端的沉默。
沉默，沉默之后，罗清欢只是略一点头，便转身离去，不曾回应适才那看似客套却心翼翼的言辞。
行至三四丈远，罗清欢停步。
常溪暮双眸亮了几分，似那月光流过的清泉，然则，对方提及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有关处罚和压制县令一事，我也许有办法。”
言毕，对方快步离去，窈窕身影快速消失在巷里。
晚风穿堂而过，树影婆娑，清冷月光下，青石板上，独留一人落寞身影。
片刻，常溪暮自嘲一笑，踱步离去。
离去之后，又一身影出现在那处，左右张望。
翌日，在其他师兄弟打包行李准备离去时，白鹭飞在大街巷来回蹿动，耳旁都是百姓们的议论声，言辞间都是对县令的称赞。
他不满的撇嘴，又不忍破坏常溪暮的计划，一路来到府衙前。
府衙前已有不少百姓聚集，亦在称赞县令，手里提着篮子，放着些蔬果等土仪。
就见那县令站在门口，面色红白交加，想得意一笑，又憋屈不已，神态着实怪异。
便是在这时，一匹马当街而来，其上一人装束整洁似那军营之人，那人下马，快步走向县令。
“我乃登州知府下丞尉，特来告知县令，不日知府会来巡视，还望准备一二。”
鲜有知府私下巡视时会大张旗鼓，甚至是提前告知，此人之举，分明是在警告东莱县令。
白鹭飞转动那并不聪明的脑瓜子，抬脚去寻常溪暮。
哪知白鹭飞又言：“溪暮别忘了，你打算和我去趟大名府，为那三品竹叶青。”
常溪暮：“…”
“更何况，雁留痕不是泛泛之辈，此事他退让一步，不欲在五十大寿前后与府衙乃至朝廷作对。可若是事出有二，碍于情面，而此事已被不少前来贺寿的江湖人士知晓，他绝对不会做事不理的。”
既雁留痕年少时可侠肝义胆又名满天下，那定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只是说日后他心态已变，以和为贵，不愿再铤而走险。府衙一再挑衅他和雁行堂，此子定当热血相对。不过，实则他不愿此日会到来，那时必然是无辜百姓受罪。
“溪暮你说得有道理。”
“百姓安危最为重要，好在我还会在东莱停留一日，且看明日事态如何发展。”
一语惊醒梦中人，常溪暮这才醒觉，白鹭飞等人就要回到各自门派，而他还有帮助师父送信的任务。
虽不可直接和浮山派相随，却可跟踪他们一路到桂州。
县令不过是积怨已久，如若东莱百姓都赞赏于他，他的虚荣心已满，短时间内不会自打脸的。
常溪暮虽初次行走江湖，但于岛上，跟随清虚道人身边，存有一颗玲珑心，将世事看得通透。事故行事缜密又直戳人心，无往不利，却也有未遇老江湖之因。
“好一招釜底抽薪。”
白鹭飞为人直肠子脾气暴躁，却也有可取之处，听得进去劝导。
他揉了揉胸口。
眼看着那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越鼓越大，常溪暮忍住掐一把的冲动，不得不柔声安抚自己这结拜兄弟。
“不急，来日方长。县令若是无为而治，又肚鸡肠不满雁行堂，迟早会被登州知府知晓。”
常溪暮缓缓道来自己的计划。
“我已嘱咐那些人家于明日人多时，齐齐去向县令道谢。且我也安排了一群人于闹市中，将此事宣之于众，让越来越多的人知晓便好。县令不是想要名望吗？那我们就给他名望，让他基于名望，不敢轻易再对百姓下手。”
“越是如此，我心中越是不满！”
不满什么？
其余二人太过情绪了，然则，此二人相较白鹭飞更为沉得住气。
罗清欢端起一杯热茶，玉指摩擦着杯壁，动作优雅。
如此称赞让常溪暮亮了双眸，不待开口，就见白鹭飞猛拍桌面。
白鹭飞愁闷，他过于正直，在救回了孩童后，既担心县令会旧事再来，又不甘心就这般放过了这种人。奈何力微，此时只能在雅间里唉声叹气。
常溪暮亦正直，心思更为缜密。
“短时间内，县令应该不会再这般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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