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是吃食，皆钻入常溪暮的耳内。
来往行人亦多，或丝绸罗衫，火粗布麻衣，面或喜或忧。摊之外还有蔬果肉食贩卖，间或三两间便有迎春花探出头。
不等他摩拳擦掌奔入这吃食街，前方便传来吵闹声。
本是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被抽到断海浪般，劈开了一条路。
就见几名穿着类似，皆是统一靛蓝外袍红色袖口的男子大步走来。
这几人腰间佩剑，手拿几卷纸。
江湖人？太不像啊？这几人没多少高手的气质，破绽太多。
常溪暮正暗自思忖呢，就闻身后老大爷之声。
“官爷怎么出来了？难道那事还没解决？”
“嗯？”
常溪暮好奇回头，耳旁又传来其他百姓的议论之声，多是摇头叹息。
“老爷子，这是发生何事？”
“唉，”老大爷哀叹，将毡帽取下，抹了抹额头的薄汗，又戴上，“都是那些可恶的山贼作恶啊！可怜了那些无辜的瓜娃娃啊！”
几位官差贴榜的空档，老大爷和其他几个临近商贩将今日东莱县最轰动的一件大事七嘴八舌道尽了。
原是东莱县城郊西有个山头，是几条官道的交合地方，来往的大商贩多，走亲串戚的也多，孩童不绝如缕，本是热闹的地方。哪知竟有贼人占山为王，甘为草寇，专门抢那些孩童，如今已让不少人家苦不堪言了。
常溪暮是又惊又怒。
“这些贼人太过分了！他们至今抢了多少孩童呢？”
常溪暮笑脸迎人时，唇瓣上翘，是片猫儿嘴，人看得欢心。这陡沉下脸，剑眉拧做一团，气势惊人，又腰间别着一把木剑，发憷得那几人退后好几人。
载他一路的老大爷讪讪开口。
“瓜娃子你莫生气，那贼人占山为王不过月余，抢去的孩子也就十来个。”
老大爷朝着官差的方向努嘴。
“一来县令已经下令悬赏，若有英雄豪杰除去这贼人救回孩童便重重有赏。二来，县令也早早报给了登州知府，会有人来处理的。”
常溪暮憋红了一张脸才没骂出口。
他初离岛，所到之地就是登州，郭爷爷和郭伯伯根本没提及此事。那两位都是热心肠的人，若是知道这事，止不住会提上一嘴，甚至多加嘱咐。
事实却非如此，只是不明哪方官员玩忽职守。
愤懑之情油然而生，过往十五载，他虽未离岛，却也听闻成帝上位后，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战乱和内斗留下的乱摊子一一被收拾。无论是长安城中官员亦或是地方官员，尽职尽责，未有百姓叫苦伸冤。
然，亲眼所见后，才知传言只是传言，往往不可当真，天地如此之大，藏污纳垢之处数不胜数。
心中挂念此事，在辞别几位好心商贩后，他并未如郭老所期那般去找商队，一路跟随前往桂州，却是转头找了间客栈，定了间房，将自己略一拾掇，扔下包袱，转身又出了客栈，在大街巷里乱窜。
初进城的新鲜消弭殆尽，他此刻满腹都挂念着那些孩童，哪里记得郭老二人的嘱咐？
随意买了两个海菜包子，问清楚路，他大步朝着城郊西头走去。
城西外官道四通八达，两处是古木参天，稍远则是碧波荡漾，三两歇脚的角亭子冒出头，本是岁月静好，望眼看去却是凄惨一片。
据说是最热闹的城西此刻近乎没了人烟，偶尔行人或马车，皆是快如飞，那焦急且惊恐的模样怕是打算瞬间就到了目的地。
常溪暮掏出手帕，抹了抹嘴，又拭净手上的油渍，这才扭扭脖子又转动脚腕。
此行出来，他无意打草惊蛇，便将那木剑放置客栈，空手前来。
守城的兵士本看到一个模样俊朗的少年在城外徘徊，心系近日之事，打算提醒一二时，抬眸瞬间，就没了那道靛蓝色的身影。
“香喷喷的驴肉面、面、焖子！”
“酥酥脆脆的盘丝饼哟！”
眸底黯然飞逝而过，面上灿若星辰，少年郎意气风发，好似这兴起的国家之才。
赶集的大老爷们哈哈大笑，一个多时辰后，车辆陆陆续续到了城门口，被一番盘查后，一个个都入了城内。
“东莱县。”
勾栏瓦肆，茶馆酒楼，琴阁梨园鳞次栉比，旌旗迎风而立。
商铺外的摊极多，这会才辰时，沿街叫卖声此起彼伏。
“糖酥杠子头！外焦里嫩的糖酥杠子头嘿！”
十年，已是国太明安，海晏河清，偶有庙堂苦恼之事，必然出于江湖之远。
既是国泰明安，又兴商兴农，官道来往都是些奔波于营生的老百姓，大多笑呵呵的，牛车擦肩而过时还会大声招呼。
很快有人注意到常溪暮这个样貌俊朗气质不凡的少年郎。
临进城前，常溪暮仰脸盯着这三个大字发了会愣，直到老大爷催促，才快步进城。
城内外景象差异甚大。
常溪暮抹嘴：“我又不是孩子，爹娘早就不管我了！”
便是他寻思着被爹娘管教，也没机会了。
晨光微熹，金乌才破开云层，金光落于林间，止于官道。
大梁成帝十年，乃大梁最繁盛时期，经了梁德帝的战乱，又过梁明帝的争嫡夺位，于战火中艰难生存几十年的大梁在成帝上位后得以喘息。
“东莱县！探亲！”
“年纪就探亲啊？你爹娘放心？”
“放心！”
“哎？郎君，你这是要去何处？”
常溪暮三两口解决了红糖饼，坐正后，歪了歪脑袋，不吝啬灿烂笑容。
常溪暮在驿站蜷缩一晚，天初亮，就和赶集的老爷子们一起前往东莱县。
虽不曾出岛，但来往蓬莱岛的船家时常述起中原风情。他被束缚于一岛，该有的才智不减，既识得奇门遁甲，也是练功奇才。正事前来端得住，私下就是机灵。
三言两语将那群老爷子哄开心，常溪暮才盘腿坐在牛车上，大口嚼着红糖饼，目光贪婪这岛外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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