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窗前的元晖，面色沉沉转过身来看着我。我看不透他的心，却突然可怜起他来。
“你懂爱吗？”我问。
“没有人比我更懂如何去爱你。”元晖答。
我用尽全身力量摇了摇头：“你从未爱过。你不配尹琳琅对你的好。”
说完，便闭上眼睛，再不言语，意识也渐渐散了开去。
“师父，我只觉得他爱太自私、太恐怖。”我不愿再继续探讨这个问题，“现在我唯一的心愿便是，成全尹仑奂和白露。那一场叛乱已经结束，他们已翻不起风浪。”
师父“嗯”一声，点点头，出去了。
“又是冬天了吗，师父？”我声音嘶哑地问。
高烧让我呼吸急促，双眼干涩，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明觉，傻孩子。”师父的眼泪流了下来，“你们都是傻孩子。”
“我的心愿？”
“是的，你曾说过，你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做他的妻，陪他一生。”
“为了让你做他的妻，尹氏反对，他便逼反尹氏，你嫁泊烟，他便逼反丘池一国。他将别人逼上绝路，也将自己逼上了绝路。如果你不在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雪儿快满周岁了，应该又高一点、胖一点了吧？不知道丘池国有没有抓周的习惯？如果有的话，她会抓什么呢？不会是胭脂水粉吧？胭脂水粉也挺好，小公主嘛，可别像他父亲一样，每天就捧个书本做书呆子。也别像我，虚头八脑，一事无成。
泊烟还会在他的笔架山上弹琴吗？在那里不知他会不会想我想到茶饭不思，或者，此时他正在皇宫里，和皇帝、铁匠一起谋划赈灾或者拯救我的计划吧？他一向淡定得过分，此时恐怕也急坏了吧？
我太了解泊烟，泊烟也太了解我。以前我一直以为默契和信任是夫妻之间最好的关系。但现在却觉得，如此通透和谐，并非好事。
“师父，求你，让元晖放过尹仑奂。”
“他会的。”师父摇摇头，“你从来没有看明白过他，江山、权势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他兜兜转转都是为了还你一个心愿。”
元晖日夜守在寝殿，我沉睡时多，清醒时少。有时分不清是醒着还是昏迷。惠茹、肖明、沈彧，柳岩心、惑儿、穆青、华月、江漠，还有掌门师太，乱糟糟地经常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知道这些都是幻觉，我的身边只有元晖。这个我至今都不了解，并且感到害怕的男人，一直拉着我的手，手抖得厉害，也许是我在颤抖，也许是他在颤抖。
不知是什么时辰，我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窗外有茫茫白雪，师太端坐于床边捻着佛珠。
我果然是道貌岸然、内心卑小之徒。写完之后，我让白露看过，默记好，便即焚毁。
她走后，我的心渐渐缩紧，生生疼了起来，泊烟和雪儿的面孔一直在我面前晃动，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泊烟，忘了我，好好活着，享受生命。
雪儿，忘了我，好好长大，幸福一生。
手掌的伤口溃烂得不成样子，很快感染，我陷入高烧昏迷中，宫里大夫束手无策。那个时代没有什么破伤风针、青霉素之类的，我只能等死。
从前我最怕人误会，但是这次却生怕不被误会。
但愿丘池国的人都知道泊烟娶了个见利忘义的高启妖女。
我取来桌上的笔和娟，开始写这份即将要广而告之的离婚启事：
我，高启尹氏琳琅自与丘迟泊烟公子缔结婚姻，先遭贬斥，后为人质，艰难度日，数度被囚，今成弃履，身心俱疲，实不堪再度承受折辱与磨难。自即日起，自愿和许泊烟中断婚姻关系，小女暮雪归许泊烟抚养，与尹氏琳琅再无瓜葛。从此，天涯海角，自安天命，各奔前程，永不纠缠。
到高启国后，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镇定从容过，仿佛很久以前，便做好了和许泊烟离婚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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