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了陆医生的头顶，苏以安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陆医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苏以安给无情的评价了，他温和地开口：“纪先生之前已经把纪太太的情况跟我交流了，但我现在还有些具体的事情需要询问一下，我会问几个问题，请纪太太不要紧张，放松心情。”
他一口一个纪太太叫的自然，苏以安却觉得有些坐立难安，只好让自己努力适应纪太太这个角色。
纪辰站在她的身后，苏以安感受到他的气息。
她微微扭头看着纪辰优雅的下颌线，纪辰注意到她的目光，低下头看着苏以安，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示意她不要紧张。
看着纪辰俊美的面孔，感受着肩膀上的热度，她的心情竟然奇迹般地镇定了下来，心底像是有一股暖流在回荡。
陆医生问了几个问题，大概是确定苏以安的记忆到底倒退到了什么程度。
“半年前纪太太发生车祸，身体养好之后却出现逆行性遗忘，忘记车祸时的事情，甚至还出现了情绪焦躁、记忆力不集中等症状。”
“但临床上这种症状持续时间并不长，一两个月即可恢复。之前的治疗方案是配合着营养神经和恢复脑细胞的药物，还有定期的心理辅导进行保守治疗。”
“但现在的情况却有些意外，纪太太的症状已经持续了四个月的时间，甚至变得更加严重。”陆医生顿了一下，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极有可能是PPCS，也就是持续性脑震荡综合症。”
“那现在怎么办？”苏以安一头雾水地听着这些天书。
陆医生：“因为医学上现在并没有针对PPCS本身的治疗方案，也不清楚导致PPCS的原因，所以，目前还是只能根据纪太太的症状来针对性地治疗。”
苏以安：“……”
也许真的应该换个大夫。
陆医生说了一大堆，苏以安也没怎么听太懂，但她听出了他的意思。那就是这个病不知道怎么来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把它变没，但既然出现问题了，那就头疼治头，脚疼医脚。至于为什么头疼脚疼，还有怎么避免继续头疼脚疼，现在医学上并有没准确说法——他无能为力。
“纪太太清醒过来之后可有哪里不适？”
苏以安此时对陆医生的医术已经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她慢吞吞地开口：“也没觉得什么，只是回想之前的事会有头痛、恶心的感觉。”
“这跟之前的症状一致。那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就是脑子里像是进了一条贪吃蛇……”她开始胡说八道了。
陆医生：“……”
陆医生看向纪辰：“？？？”
纪辰：“……”
“一会儿吃掉我一点记忆，一会儿吃掉一点儿……”
“……纪太太真幽默啊。”也不知道陆医生是真的觉得幽默还是随口附和，但他立刻get到苏以安这句话的意思，“您是说，有一直持续性地遗忘吗？”
“如果不是持续性的，那我怎么从忘记自己出车祸的情形到现在忘记了两年的事呢……”
陆医生：“……”
“如果继续下去，我该不会越来越‘年轻’吧。”
陆医生：“……”
纪辰：“……”
她又悠悠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我就这样实现了传说中的逆生长。
陆医生：“……”
纪辰望向陆医生：“！！！”
纪辰：那我的生活岂不是会变成《每天起床都发现老婆不认识我》的情景喜剧？
陆医生被盯得压力很大，他感觉到头顶的凉意更甚。
生怕脆弱的毛|囊经受不住残酷的雨打风摧，他急忙打断了苏以安：“纪太太说的情况还是很极端的，从概率上来讲，也是不太可能的。只要积极配合治疗，相信会抑制住这样的情况。PPCS的持续时间也不会那么长，也许纪太太的情况会就此稳定。”
苏以安：“……之前，也一直配合治疗吧。”
她示意自己的情况不但没改善反而越来越严重。
陆医生整理着措辞：“虽然医学界目前对PPCS的起因并没有完整系统的定论，治疗手段也偏向物理行为治疗，但类似的创伤性脑损伤所产生的一系列征状是不会超过一年的，何况还有人体的自愈系统以及免疫机制也会发挥相关的作用，像……您所担心的问题应该不是会出现的……”
苏以安刚要开口，陆医生就继续他的论点。
他正试图把普通的对话翻译成苏以安听不懂的充满了专业知识的晦涩内容，以保证客户对自己的信赖，因为他实在招架不住纪太太的脑洞。
不是纪太太听不懂他的话，就是他听不懂纪太太的话。他感到自己的专业素养和知识水平受到了严重的怀疑，如果非要选择，他觉得还是让纪太太堕入云里雾里比较好。
他给有钱人治了一辈子的病了，遭遇过各种突发事件、家族内斗、生死危机……PPCS也不是特别严重的病，相信这一次的信誉危机也一定能平安度过。
一激动说的有点多，等陆医生停下来喝两口水准备继续的时候，满意地看到了苏以安迷茫的神情，他推了推眼镜，沉稳地问：“纪太太可听懂了吗？”
纪太太：“……”
求！说！人！话！
纪先生好整以暇：“医生是说也许你脑袋里的贪吃蛇已经撞到自己的尾巴或者撞上墙壁死掉了。”
陆医生：“……”
陆医生：我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陆医生陷入自我怀疑。
纪太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陆医生：行吧。
纪先生暗地里给自己鼓掌，终于跟上老婆的话题了！
纪太太：“意思就是我的身体里有杀毒软件，它现在很可能已经自启了，对不对？”
纪先生：“……”
陆医生：“……对。”
陆医生：纪太太的脑子是撞得不轻，和之前判若两人。
但他感觉自己的危机平安度过了。
苏以安犹豫了一下问：“那我这种情况不用做个头部CT吗？”
连个片儿都不拍，也太草率了吧，还是说陆医生的医术已经如此高超，聊聊天就能诊断病情？
纪辰挑了一下眉，望向陆医生。
陆医生镜片下的眼睛状似不经意地纪先生对视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纪太太的相关资料，已经准备的很充分，现在的情况也并不需要再次做CT。”
纪辰插嘴道：“那之前开的药还是要按时吃吗？”
苏以安撇撇嘴：“什么药啊？”
陆医生：“只是一些保养神经恢复脑细胞的药。”接着对纪辰说：“保养药当然是可以接着吃，不过适当的情况下就可以停了。”
纪辰没有问什么样的情况才是适当的情况，他伸出手示意陆医生结束这段诊治：“多谢陆医生了。”
陆医生也站起来回握住纪辰的手，意有所指：“像纪太太这样的情况还是要家属更多的引导，做再多的心理治疗也比不上亲人的陪伴。”
纪辰微笑着说：“医生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等他们寒暄过后，拍拍屁股准备各回各家的时候，陆医生发现纪太太并没有走的意思。
他体贴地问：“纪太太还有什么疑问吗？”
苏以安从睫毛下瞄了一眼陆医生，虽然感觉不抱希望，但还是抵不住心中强烈的渴望：“陆医生，我的头发还能长出来吗？”
陆医生：“……”
纪辰：“……”
纪太太目光灼灼地盯着陆医生！
然后两人又同时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陆医生：怎么感觉头皮发凉？？？
感受到苏以安的心情，纪辰又加了一句：“也许医生有办法能让伤口附近长出头发。”
医生：我不是神，长头发这事实在是太难了。
车子在无言的沉默中一路疾驰。
护士出去后，电动门就在他们的身后关上，给她看病的是一位50多岁的男性医生，看上去儒雅随和，十分的亲切。
就是头顶挺稀疏的。
大概是受之前车上对话的影响，苏以安和纪辰一进门就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递向陆医生的脑瓜顶。虽然陆医生发型打理的还挺精致，但很明显已经有谢顶的倾向了。
“呃……”纪辰在组织语言。
苏以安注意到他的迟疑，表情立刻变得难以描述，大有一言不合就水漫金山的趋势。
纪辰感受到了这股压力镇定地开口：“应该是医生当时清创的时候剪掉的，为了避免伤口感染，不过现在应该都长出来了才对。”
苏以安怀着沉重的心情踏进一家私立医院，这是一件很有名的医院，专门为有钱人服务，在海城颇负盛名。本来连医院的门槛都够不上的苏以安托纪辰的福也能在这里享受一把贵族体验了。
他们一进医院就被等在那里的护士带领着进入诊室，一路上人并不多，四周也很安静，和苏以安印象中的人挨人、人挤人连排队都要排几个小时的医院并不相同。
这就是秃顶所背负的痛苦吗？一想到头上有一块永远都长不出头发，她就觉得自己背负了很多，似乎一下子就成长了。
成长为4、50岁的秃顶男人。
那里的头发少了一块！
“……我的头发呢？”苏以安包了一包泪望向正在开车的纪辰。
“……”
这是以后都不会长出头发的意思吗？
秃头girl苏以安的内心全是波动，甚至有点想哭。
苏以安面无表情：“但是疤痕周围并没有长头发。”
纪辰知道她不开心，努力想安慰她：“就那么一小块，你头发那么长，遮一遮，大家都看不见的。”
苏以安的头发很长，之前梳头发的时候也只是简单地用手拢起来，并没有仔细摸过自己头部受伤的位置，所以她没怎么注意到自己头部受伤的情况。
这一摸下去可不得了，她瞬间就找到了之前受伤的部位。她的后脑左侧有一条长约10厘米的伤口，仔细摸能感受到隐藏在发根处的狰狞疤痕。
然而令苏以安大惊失色的是这个起伏不平的疤痕周围的一圈摸上去刺刺的，好像刚刚长出了一圈短短的发茬，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这个疤痕上没、有、长、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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