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春雨摇了摇头：“休息一会儿？我怕一觉醒来偌大的中都汽车就得改名换姓！”
英奇同样沮丧地吸了吸鼻子，但有件事他是不吐不快！
“春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看过了二十多份经济刊物，也问过了公司里的一些同事！怎么好端端的就打起收购战来了？还有最让我费解的你知道是什么吗？为什么咱们这边战火纷飞，集团高层至今也没有拿出对策？你家的长辈是不是要把中都汽车……”
“别说了！”
那春雨突然由座位上跳了起来！她大瞪着眼睛凝视英奇，眼底有一颗豆大的泪水悄然滑落，看她的样子明显是在这件事上受了委屈。这位总经理望着司机看了一会儿，她突然摆了摆手，“抱歉！我没道理对你发脾气！”
英奇连连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咱们是朋友，你总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我能帮你！”大少一边说一边给自己的总经理递去一叠面巾纸。那春雨却百无聊赖地摆了摆手，她还不想说起这个问题，所有她就没有回答朋友的提问，而是走下老板椅，径自到办公室里的一个小吧台里取出了灰燕伏特加、淡蓝伏特加和橙汁郎姆预调酒，看她的样子是要给自己和英奇调配一种烈性的酒精饮品。
“你知道吗？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在一家酒吧给人打工，刚开始是刷杯子、后来做侍应生、再后来拜师学艺、最后站酒台，做口味最地道的调和伏特加！”
英奇有些诧异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海外归来的女孩子。按他的理解，龙城四大家族之一的小小姐在外出求学的时候自然不必抛头露面、干些刷杯子刷碗这样的活计！可听那春雨的口气，她在英国好像吃足了苦头，但也收获不少东西。
眼前的那春雨那总经理穿着一身亮紫色的女式西服套装，头发扎成马尾，绑着She-s的发带，赤着脚，在吧台附近的地板上走来走去，她倒不像是在工作，而是在自家的休闲区偷偷地品尝酒精。
“麻烦这位爷等一下……一下下就好……”春雨边说边在手上熟练地翻动着加入两种伏特加的螺旋口调酒器。金属瓶连续的上下动翻滚中还会发出酒叶撞击瓶壁的唰唰声，这种声音令英奇口中律液横生！
不过片刻，“好啦！”那春雨那总经理给她的员工送上一杯橙红相间的预调酒，酒液表面燃着火苗，在杯中的冰块内映出了魔幻一般的色彩。
英奇端住酒杯，向调酒女郎连连道谢，可他从没正经喝过洋酒，更不知道怎么把这杯还在燃烧的液体吞下去。那春雨笑着打量她的司机，英奇皱着眉头，眼睛一闭，再猛一抬头！
“啊……”
男人发出一声喊，眼泪鼻涕一块儿滚了下来，不是因为酒气猛烈味道辛辣，而是因为老外的饮品实在难以下咽！
“你知不知道这种酒叫什么名字？”
英奇摇头，喝过一回也就罢了，他这辈子再不会跟调味洋酒打交道！
“它叫落日……”春雨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你看它的样子像不像华而不实外强中干的龙城那氏？不怕实话告诉你！我被人利用了！因为我的年轻和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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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明白！”英奇向春雨摊开手。
不过当然！像司机这种对商业界的融资活动一窍不通的人自然看不破中都公司和新月联合汽车公司之间的关联。按照那春雨的理解，龙城两家最大的汽车租赁公司的资产重组势在必行！她是最先想到优化调整行业结构的人！
最初，梦想着大干一番事业的那总经理只是向家族董事会的最高决策层表达了合并的意向，尽管她还年轻，但也深悉商场需谨慎的道理。她在这次决策例会上提出了一个基本论点，就是汽车租赁行业的竞争属性问题。
毕竟是牛津大学商学院的高材生，春雨的论点直接切中要害！汽车租赁行业的竞争是一场投入的竞争，谁拥有的公交线路多、谁拥有的出租车多，那么谁拥有的客户就多！
尽管汽车租赁是一项服务性产业，但消费群体对这项服务的要求并不高，从业人员只要基本达到文明礼貌就可以上岗开工。所以说，消费者并不是决定利润的主要因素，虽然说它是次要因素也有点委屈，但在龙城这样的大都市，人出门就得乘车，客流量的多寡全在车地数量！尽管具体到细节问题仍要逐一分析。但事实就是如此简单，竞争的决定因素在于量上的优势，辅之高效有序的管理手段就能轻易获得成功。
在新月联合平地崛起的过程中，春雨注意到中都大量购置新车的同时也促使竞争对手不断壮大。两大汽车豪门各自把守一边山头，貌似井水不犯河水，但实际上却是互别苗头。一个要赶超，一个要巩固。
中都历史悠久、以闹市区地多条公交线路占据即定优势；新月联合背景雄厚，之所以取名“联合”就是因为它与国产大众汽车和韩国现代汽车签定了长期的供应合同，它与两大汽车巨人建立了所谓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购车的成本低、车型好，主营出租车业务，同时率先打入高档轿车租赁市场，在这一点上，中都房车部的诞生还只是跟风之作。
春雨最初的定计只是想避免这种消耗性的竞争，毕竟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龙城的汽车服务行业已经处于饱和状态，庞大的车队同时意味着庞大地开支！油价、环保、税务等等方面针对城市汽车过盛的苛刻政策让两大企业的日子越来越难过，这个时候就该避免竞争，谋求统一战线。不管由哪个角度来分析，垄断才是王道！这一点是基本经济学早已肯定过的。
“这么说……合并确实是好事啊！”英奇还是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别说MBA，他连NBA都不太认得。
“确实是好事……”春雨点着头，但旋即便摇了摇头：“可是你想过没有？合并就意味着资产重组！资产重组就意味着对新公司地股权和固有的两家企业的债务要进行分割！”
英奇龇牙咧嘴抓耳挠腮，到这里他是一点也听不懂了！
“给你看一份最形象的说明书吧！”
那春雨那总经理回到她的座位，又在电脑键盘上敲下一大串按键。然后她取过手边地遥控器，办公室内的三台平台液晶电视同时打开。电脑上的三个窗口便显示于电视画面。
“这是……这是股票？”
“没错！”那春雨极不自在地打量着屏幕上黑底图表，这张不断亮起红字、不断流动曲线地表格就是中都现状的明证。
“看到右手边那个小窗口了吗？那里显示股票在大盘上的即时交易价格！”
“十块五毛七……”英奇难以置信地大瞪着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就在三个多月以前，他以私家奔驰车入股公司的算到了一百万股，那时公司的一股股票价格才值两块三毛多！可现在竟然窜升到10。57！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我入股公司的股值变成一千多万了？这是真的吗？”
周家大少从沙发椅上跳了下来，他一个箭步就窜到电视跟前，双手扶着液晶面板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似乎想把眼睛直接放到大盘里一探究竟！不过大家不要鄙视他，换了哪个老百姓在股市里挣了八百多万都会像英奇这么做。
“别高兴得太早……”那春雨极为实在地给狂喜的司机泼了一头冷水。“国内地四千八百万股民管你在大盘上看到的那一片红叫做疯牛市！不过在我看来这只是一锅烂熟的牛肉，煮过了火候就是浓缩，浓缩之后只见汤不见肉！那都是虚拟数字，你没把八百万拿在手里。这笔钱就不是你的！”
“怎么不是我的？”英奇猛地回身，他的大手已经伸到背后摸住了裤腰上的NT04！
“春雨你别笑话我！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谁要是敢取走爷一毛钱！爷就敢在丫的脑门上开个洞！”
“行行行！别激动！都是你的！”大总经理举起手，摆出一副投降的架势：“不过英奇！你还是再看看咱们的老对手的股价吧！”
随着一阵敲打键盘的声响，另外一台平板电视上的画面已经出现变动。英奇走过去，仔细分辨竞争对手的股票价格。
“38块9！真的假的？假的真的？”英奇拍了拍电视屏幕，“不对吧？这东西出毛病了吧？什么玩意儿啊？它不也是一个汽车公司吗？凭什么就比咱们中都高出3倍！算净资产它还没咱们家底丰厚呢！市值怎么会差这么多？”
“你说得不假！但只要操作得当，在三个月内让股价跃升1000个百分点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我之前也说过，我被人算计了！”
那春雨状似十分平静，她似乎已对一场大败有了足够清醒的认识：
“那是在一次行业研讨会上，我以私人的名义向新月联合的CEO许昕岳先生委婉地提出了两家合作的意向，那时在我看来，以龙宾的资历和财力，再联合一些大型金融机构，若是发起收购行动应该不成问题，我也是避免不必要的战争，所以才向许先生说明了合并意图，但是没想到……”
“许昕岳先下手为强？”
英奇接过话头，这点已经不难理解了，看看现在的状况就能猜得出。
“恩哼！”春雨面相苦涩，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是她的年轻出卖了她的意图，也是她自以为是的判断错误地理解了新月联合的应对措施：
“这位许先生能把一个只有几百辆夏利车的小作坊打造成今天的规模，我就应该知道他的新月联合绝对不好惹！可我竟然忘了这一点！结果呢？人家按部就班地设了局、下了套，我就义无返顾地钻进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英奇有点不耐烦了：“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耍黑手还是违规操作？”
那春雨连连摇头，要是耍黑手再加上违规操作就无法体现那位许先生的能力了！再说为人精明果敢办事一丝不苟的许昕岳也不会去做！
一开始，就在中都总经理那春雨表达合并意图的时候，对方CEO就已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在第一时间便把斗争的信号送给媒体，通过报章杂志将龙城汽车租赁业界的两位霸主有可能握手的消息公布于众。
这样做的结果直接导致新月联合的股价连续飙升，可中都公司却是龙宾控股集团的子公司，借壳上市是它的先天不足，股价受到集团整体业绩的限制，在大盘上的疯狂牛市中并不是十分突出。而新月联合又适时公布公司业绩，结果年内第一季度的收入竟比中都高出7倍之多，那春雨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一相情愿了！新月联合通过非公开的手法掏血本投资了一家风头最劲的证券商，在拿到这家券商18%的股份之后，它的市值也随着券商在疯牛市中的地位节节攀升！到了远远拉开中都汽车的时候，人们自然都会认为重组后的两大公司会是新月联合的资本占据绝对优势！
“所以呢……这场战役我还没打就已经露出败相了！”那春雨把话说得不盛唏嘘：“现在的中都在股市上的全盘价是30多个亿，家族企业集团若是要打出反收购的旗号就得准备不少于15亿的资金保持对公司股权50。9%的占有率，可偌大的龙宾控股竟然拿不出这笔钱！我是没办法了！你有吗？”
英奇孱弱地、遗憾地、难堪地、无比自卑地摇了摇头！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12个亿？把司机和Eco一块儿卖了也不值这个数！
“别贫！我烦着呢！”春雨别开头，她的神情与愉悦一点不沾边。
“你怎么样？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休息一会儿？看你的样子就是熬了一整夜”
敲了敲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门内无人答理，英奇便自己走了进去。与门外比起来。经理室内倒是异常安静，可背向大门坐在转椅里的那春雨突然向着司机吼了一句：
“我说过我不想见任何人！”
英奇尴尬地带上门，他作势咳嗽了一声，那春雨这才慌忙转过身，她的面孔还是那样青春亮丽，只不过眼底潮红，眼圈黝黑，也不知是刚刚哭过还是多日未曾休息。
“是你啊……知道回来看看你的老领导了？”
那春雨一边说一边揉着眼睛，看来她显然是哭过一场，说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鼻音。
“是啊！好久不见，怪想你的！”英奇嘻皮笑脸。
明代时地大学者崔后渠曾有句明言：“得意澹然。失意泰然。”意思是说，在人生得意或某件事情得以意圆满解决的时候，不要那么兴致勃勃，而要努力保持谨慎、冷静的态度；而在失意、落魄的时候，决不伤心气馁、乱了方寸。
英奇是在舅舅那听到这句话，当时他正好赶上前一次的生存危机。那时要比现在严重得多。他没有伤心，因为心死；他没有气馁，因为常睡不起；他没有乱了方寸，因为醉得昏天黑地。
英奇就想，那个时候是怎么活过来的？是哪里来地那么大的生存下去的动力？
“你怎么搞的？瘦成什么样子啦？”
英奇笑呵呵地打量着自己的大老板，他是她的朋友，朋友有难地时候就该助其一臂之力。英奇出门在外并没有结交多少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他又不断地和异性知己发生性关系，那春雨是他难得的一个单纯的女性朋友，英奇很珍视自己与总经理的友谊。
可这位OL竟连看都不看司机一眼，她只是朝着总经理办公室的方向伸手一指，然后便自去处理手边地事情。一副“不要骚扰我”的样子。
英奇撇了撇嘴，他于世间最看不上两种动物，一种是下蛋公鸡，另外一种就是女白领。前一种是炒，但后来变成炖；后一种是渣，但后来变成时尚、小资之类的东西。英奇素来不喜这类装腔作态趋炎附势之徒，因此极鄙视。
对于很多人来说，上班是极为枯燥、极为乏味的一件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工作中感到有意义！实际上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认为自己的工作是那种天造地设的好活计，要不然世上就不会出现“庸碌”这个词汇！这个词汇已经不是形容人的际遇，而是展示了一副广阔的社会图景。
英奇少壮参军，书自然读得不多，之后的大学生涯也是混得极不如意，最后的文凭也是高等教育部门对退伍军人的关照。这样说来，他于整个社会的意义只能一字记之曰“社会闲散人员”，他有了工作，给国家纳税，这才获得一个劳动者的法定地位。
尴尬又诚恳地向对方道了句抱歉，英奇便退到一边想要清醒清醒，他的脑子乱成一片！一会儿是生计、一会儿是身边的人和事、一会儿又有小溪的影子钻进记忆！这种乱相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英奇还没试过全然地不知所措。他现在就是如此。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琢磨的事情和现实的差距有好几光年那么远，眼瞅着行业里的兼并和竞争已经进入白热化，这个时候还想要开一家自己的汽车租赁公司？哼！说得容易！
进了酒店内地办公区。英奇便见到一幕兵临城下的光景。中都公司营业核心的办公大厅犹如一锅煮得滚开的八宝粥，人在里面叫喊，文件纸张上下翻飞，室内的一切物体都在运动！这种不规则地运动令人看着直发晕，英奇在门口呆站片刻。他发觉天底下好像只有自己这一个闲人。
“那总经理在里面吗？”英奇扯住了一个经过身边的女白领。
梅溪……小溪……
英奇把车停在龙宾酒店正门前的接待区，他看到一个貌似的初恋情人的女子。男人义无返顾地追了上去，探手去抓女人的肩膀……不是她，不是梅溪！
星期一，乱世之中的又一个工作日。英奇早早起了床，从冰箱里抓出了冷凄凄的牛奶面包就上了车。他还是惦记公司的生计！对于一个普通员工来说，公司的生计就是自己的生计，不管是白领还是司机。
英奇的工作虽然算不得入流，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平时他也很知足，可现在生计遭遇危机，再说他与中都公司的总经理还有一层朋友关系……但于情于理！英奇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向那春雨提交辞呈，也许他能帮上公司的忙也说不定。
Eco在车库里就已换回奔驰S600的样子，她和英奇溶入车流，加入上班的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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