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眼中钉,肉中刺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最新网址:www.umixs.info

    她此刻是多么的想骂上一句“陈励深你小人”,可转念一想自己今天生日,就将胸中的怨气生生地咽回了肚子。

    于是她又重新上了楼去,企图以隐忍的方式找到能够睡觉的方法。

    可是这门锁得死死的,根本进不去。

    陈励深坐在楼下,将书轻轻合上,懒懒地抻抻胳膊,表情说不出的惬意悠然。

    她还真是沉得住气呢,说给自己“放一天假”,居然真的就脱胎换骨收敛了脾气……

    看来,这生日烟火应该看得很开心呢。

    陈励深重新靠回沙发上,手搭在扶手上,抬起手腕看看手表上的秒针。

    在心里和自己打个赌,猜猜她大概能忍多少秒钟。

    1……2……3……4……秒针在陈励深的凝望下小心谨慎地走。

    果然,不一会儿工夫,陈励深就听到二楼传来一阵急促下楼的脚步声。

    五十八秒钟……连一分钟都没坚持得住……

    他的嘴角随即勾起一抹得逞的玩味的笑……

    呵,想“放假”?

    不准。

    梁肆气鼓鼓地在陈励深面前站定,想要发作,却怕惊扰了陈母休息,只能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企图用凛冽的眼神对面前泰然自若的男人予以强烈的谴责!

    人家哪里能被她的小眼神吓到,悠悠然地站起来,活生生地高了她一大截,在气势上和个头上,轻而易举地将她谴责的眼光变成了仰视。

    陈励深无辜地看着她,从眼睛到鼻子,视线最终在她的唇上打转,戏谑道:“怎么?才放假一天就想投入战斗了?”

    有点像挑衅,有点像挑逗。

    梁肆早就想骂的一句话终究没忍住,咬牙切齿道:“陈励深你小人!”

    陈励深摊摊手,一副“你知道就好”的样子。

    “我要上去睡了,你也早点睡,明天还要……刷马桶呢。”

    梁肆气得肺都炸了!

    陈励深越过她往楼上走,梁肆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T恤:

    “把钥匙给我!”

    陈励深揪住自己的衣服,眉头不悦地皱起来。身上的T恤领子本就大,被她这样一拉扯,袒露出一大片胸膛。

    不是只有女人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体。他不悦地皱皱眉。

    “梁肆,”陈励深回过身来不耐烦地看着她,“你松手,谁给你惯的毛病?”

    一个女孩子,三句两句不对付就上手,像什么样子!

    梁肆下颌一抬:“你惯的!钥匙给我!”

    “不给。”

    梁肆脸沉了沉,松开手,说了句“好”,就先他一步上了楼。

    陈励深快步追上去,感觉不妙,警告道:“你休想!”

    梁肆长这么大,最不怕的就是陈励深的威胁!加快了脚步上楼,在他还未追上之前便一脚踹开他的房门,径直朝他的床走去。

    陈母大概是被两人的争吵声弄醒,披着外套从房间里出来,冲着陈励深的门口半梦半醒地劝了一句:“你们两个又怎么了?大晚上的,闹什么?”

    梁肆从陈励深的房间里探出头来,扒着门框假笑:“没事阿姨,不好意思吵到您了。”

    陈励深也收敛了一下脸上的戾气,柔声说:“妈,没什么,您快睡吧。”

    陈母责备地瞪了眼陈励深,转身回了房间。

    陈母前一秒钟关上房门,下一秒钟,梁肆就将陈励深的房门用力地关上,企图把陈励深锁在门外!陈励深眼疾手快,迅速地顶上去,手臂和身子用力一撞,就把险些合上的门重新推开了!

    梁肆眼见着顶不住,只能跑向陈励深的大床,耍赖似的将自己的身体用力一抛,丢在了他的床上!

    哼哼!占、领、高、地!

    两人打闹的动静连楼下的狗都听到了。

    Aaron并没像其他狗狗一样乱叫,只是习以为常地站起来,去墙边喝了口水,又重新趴回窝里继续睡,一副心累的样子。

    上陈励深的床,梁肆可以去申请专利了。

    陈励深斜倚在门口,十分严肃地望着床上那个毫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女人,心如止水:“梁肆,我已经不想对你发火了,你给我下来。”

    梁肆也说不上哪根筋不对,他命令她做的事,她偏不做。

    “钥匙给我!”

    陈励深打死不承认自己做过如此幼稚的事:“我没有。”

    “那我的门是它自己锁的?”怪我喽?

    陈励深忍无可忍地死死闭上眼,换了换气,再睁开:“你能不能……你能不能以后跟我交流的时候换一种方式?”

    比如说语气软一点,像别人家的女孩子一样撒个娇卖卖萌,再不济可以心平气和地用商量的语气来和他交流,总行吧?

    说一句“陈励深你可不可以把钥匙给我”有这么难吗?!

    梁肆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捋了捋自己的短发,微微偏头望着他:“难道你还指望我说‘陈励深你可不可以把钥匙给我’这种撒娇的话吗?”

    陈励深无语,好吧,怪他太天真。

    “你不下来是吧?”

    梁肆舒舒服服大大咧咧地躺回去,用脚冲他挥了挥。

    “裴女神的套房更舒服,不送。”

    梁肆望着天花板,打了个哈欠,已经是午夜了,平时这个时候她早就入梦了。

    门口没了动静,想来陈励深再一次被她气走了!

    梁肆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将鞋子踹到一边去,蹬掉袜子,舒服地闷哼一声钻进陈励深的被子里,享受着这奢华柔软的床。

    哼哼,想逼她走,锁了门?哪有那么容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赖皮的不怕耍狠的!

    双眼合上之际,只听见门口的开关啪的一声,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梁肆想,陈励深这家伙还算蛮识趣,居然把灯都替她关上了。

    可是等等……

    为什么感觉身后,床的一侧陷了下去?!

    梁肆缓缓回过身,只见陈励深正一条腿搭在床上,另一条腿也跟着躺了上来……

    梁肆像是身子底下着了火一样蹿坐起来,警惕地望着床的另一边,无奈刚刚关灯,陈励深的窗帘又是强遮光,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微微地寻到陈励深坐在床上的依稀轮廓。

    “陈励深!你!”

    心脏怦怦地跳,她万万没想到陈励深竟会和她躺在一张床上!

    陈励深并不顾及她激烈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掀开被子,将腿放进去。

    被子里立刻被两个人填满,他的腿摩擦过她的腿,尽管隔着裤子,可就像是带着火一样,让梁肆极其不自在。

    好吧,梁肆很不争气地承认,未经世事的她,很不习惯这样的接触。

    卧室里伸手不见五指,黑暗抽去了她一切的安全感,让她开始考虑,或许自己应该乖乖去楼下睡沙发。

    不知为何,陈励深在黑暗中的声音,竟比平时要性感一些:“我什么我,这是我的床。”

    梁肆从来没有过理亏的时候,可此刻,就是说不出的心如鹿撞,一想到自己正在和陈励深躺在一张床上,脸颊就发烫得厉害。

    “那……你给我钥匙,我马上就下床……”

    某人的气场明显弱了一大半,就连说话都带着丝丝颤音,这让陈励深的心情忽然很好。

    他没让她下床,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你紧张什么?”黑暗中,陈励深故作探究地将俊脸凑近她,两双在暗夜中泛着微光的眸子前所未有地靠近,呼吸相交。

    一个故意挑逗,一个呼吸窘迫。

    他的骤然靠近,让梁肆的脖颈瞬间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我……谁紧张?”

    “梁肆……”他忽然用食指挑起她的下颌,薄唇慢慢地靠近她的脸颊……

    他……他要做什么?

    陈励深的唇擦过她的脸,转到她的耳边去,灼热的呼吸扑打在她的耳垂上,热痒难耐。

    “你这么紧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

    他是抱着玩味的心态问出的这句,却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十分期待她的回答,因为今晚裴叶琪讲的那番话,的确在某种程度上,颠覆了他的认知,令他惊觉。

    梁肆愣了一下,像是正在作案的小偷被人逮了个正着……

    “你放屁!”

    她回答得太过于用力,几乎用爆破音的形式瞬间击碎了一室暧昧。

    陈励深方才捉弄她的兴致瞬间全无,嫌恶地用手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一下子躲她好远,真是大煞风景!

    他就知道他和她没法和平共处!

    陈励深懊恼地扯了扯被子,梁肆却本能地攥住手里的被角!

    陈励深偏不信邪,大力一扯,梁肆哪里有他力气大,被子便被扯到了陈励深这头。

    也说不上这大热天的两人抢一床被是要做什么,梁肆不甘示弱地又把被子给拽了回来!

    就这样,新一轮抢被子大战开始了,一来二去,女生总是最容易翻脸的那个,梁肆凌乱着头发,小脸折腾得涨红,索性伸出脚丫去踹他!

    陈励深一把攥住她的脚踝丢到一边去,她的另一只脚又踹了上来,就这样,两人像闹疯了的小孩子般,在床上撕扭起来……

    “嘶……”陈励深倒抽一口气,“你咬我!”

    “我就咬你!谁让你压我头发了!”梁肆怒吼!

    陈励深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压上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梁肆的脖子很细,陈励深手掌宽大,自然不敢用力,只是吓唬她做做样子罢了,两人一上一下,斗得面红耳赤、粗喘连连!

    “你再咬我试试?!”某人咬牙切齿地吓唬道。

    他沉重的身子压在她身上,使她动弹不得。由于疯闹的缘故,夏季又穿得少,她的衣领被扯开了,一个肩膀袒露在外竟不自知,而陈励深的衣领又松又大,胸膛裸露的地方却与她肌肤相贴,梁肆刚想痛快地回上一句,却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她的膝盖……好像……

    顶到了一……量词思考中……

    硬硬的东西……

    梁肆第一反应就是陈励深你这个变态!种马!色情狂!

    她本能地想脱身,脑子却像是被外星人攻占了一般,竟然用膝盖好奇地顶了顶……

    没错!就是硬的!

    陈励深眼眸一紧,被她的动作弄得倒吸一口气,连忙用腿压制住她乱动的膝盖。黑暗中,他只觉得体温迅速升高,惹人燥热。

    “陈励深你个变态!你放开我!”梁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下风地位!

    陈励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闹着闹着就……又在一张床上,她的胸脯又老是起起伏伏的,肩膀蹭着他的胸膛……

    他不硬才是变态!

    “不许喊!”他小声地命令道。

    “你放开我!”她的双腿拼命地乱蹬,其实有一半是因为掩盖那强烈的羞燥感。

    陈励深生怕她把母亲吵醒,头脑一热,左手掰住她的手举过头顶,低头狠狠地用唇堵住了她的嘴!

    “嗯——”

    梁肆惊诧地睁大双眼,只觉得像是忽然被人丢进了黑色的轮盘里,舌尖口齿全部被侵占着,天地剧烈地旋转起来!

    她急促地呼吸着,不时发出恐惧和羞赧的细微嘤咛,而身上的男人,霸道而贪婪地攫取着她的温顺与不安。

    第一次接吻的滋味,她无暇体会,那种被人吸取所有气场,又被他的强烈气息所包围的悸动,让人沉沦。

    梁肆知道,此时此刻她应该狠狠地推开他,再送一巴掌的,可是放肆乖张如她,却忽然没了能耐。

    他在她的唇上辗转反侧,柔软湿润的感觉让她浑身酥麻。这样的陈励深,是那般温柔深情,竟让她有了一种,被爱的错觉。

    陈励深贪恋地放开她的唇,心里也是不小的惊讶。他从没想过,从来没有一刻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忍不住亲梁肆。那股冲动他不可控制,可怕而又强大。

    陈励深并不是个感性的人,却忍不住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纤细的脖颈,将头抵在她耳边,难耐地粗喘着,问出今晚以来一直让他难以释怀的疑问。

    “梁肆,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他的声音喑哑而魅惑,夹带着几许从未透露过的、生生剥下孤傲后的赤赤渴求。

    他说完,感觉她的身子僵硬地一颤,不说话了。

    这时陈励深才发现,他靠近低语的,是她的左耳。

    梁肆粗喘着,呼吸渐渐冷却,有谁能够抗拒这样的男子,声音低沉魅惑的耳语呢?

    可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已经在心底问过自己无数遍,终归没有得到过答案。

    别人发过来的球,打回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忽然发现她和陈励深之间,未尝不像是一场比赛。

    “那陈励深,你是不是,也……”梁肆稍显谦虚了一下,“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话音刚落,梁肆听到头顶的人干笑了一声。

    她的心迅速地重新裹上一层保护壳,狠狠地推开他。

    “你看吧,”她坐起来捋捋头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像个大姐姐一般教导着,“你也笑了。你还知道你问的问题可笑啊?我喜欢你?别逗了,除非你不喜欢我喜欢你,那我说不定还会试试,否则跟你陈励深两情相悦这种事,我还真没兴趣。”

    梁肆见他端坐着不出声,只探究般地望着她,便继续说道:“陈励深,我明白,你们男的发起春来是女的都成,可你也不看看是谁呀?公猪发情敢对着屠夫吗?”她说罢冲着他的隆起部位做了一个手刀的姿势。

    陈励深听到“公猪”两个字,身上的燥热瞬间冷却,认命一般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出去。”

    “钥匙。”

    “一楼沙发上。”

    “好!”

    噔噔蹬,某人鞋都顾不上穿,飞快地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捂紧还在发烫的脸颊一溜烟似的逃出了卧室……

    这一晚,无疑是个失眠夜,隔着一堵墙,他和她都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难以入眠。

    梁肆,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翻了个身,用食指轻轻地摩搓着唇,那个深长的、不被冠以任何意义的吻仍旧记忆犹新。

    陈励深,除非你不喜欢我喜欢你,那我说不定还会试试。

    他坐起来,随手打开台灯,疲倦地靠在床上,垂下头,揉揉眉心,若有所思。

    梁肆看了看眼前的那道墙,陈励深的头也向后仰了仰,靠在墙上,他们之间,仅仅隔了一道墙,却又哪止一道墙。

    梁肆狠狠地捶上自己的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躺下,闭上眼。

    而陈励深坐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入睡。

    自从那一晚后,梁肆和陈励深之间着实消停了几天。这让家里的保姆感到不安。

    早晨,保姆特意做了梁肆爱吃的菜,可她没吃两口就急匆匆地去赶公交车了。陈励深也只喝了杯牛奶就被司机接走,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仿佛是在平行空间。

    梁肆这阵子工作十分努力,客房部的表扬信半数都被她给占了。而她恰好又是少说话多干活的那类人,所以主管很赏识她,打算试用期一过马上就把她推荐到二线管理层。

    到了下班时间,梁肆还像往常一样去各个楼层的洗手间转了一圈,帮着偷懒的PA大妈们收拾收拾烂摊子。奇怪的是,今天的公共区域就像是镀了一层钻石一般,整洁得发亮。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梁肆走到洗手台前,这儿摸摸那儿摸摸,感叹不已。

    “姑娘,姑娘?”一个声音从男卫生间传来,梁肆回头一看,有位老者正在唤自己。

    “先生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梁肆立刻微笑着走过去,扶住老者。

    这个男人大概五十多岁,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黑白掺半,精明中透着和蔼,尽管走路的时候身子有些颤颤巍巍,但他高高的个子和不俗的穿着,仍旧不难让人看出他年轻时的俊朗。

    老者有些为难地说:“你这里有什么工具吗?我的手机……掉进了马桶。”

    梁肆露出遗憾的表情,安慰道:“您别急,我帮您看看。”

    她说罢立刻走到马桶边,向内张望,果然,坐便器里卡着一部手机。

    老者有些为难地看看便池中的污秽物,更加不好意思了:“你帮我拿个工具什么的,我自己来,这部手机里有很多重要的东西。”

    梁肆想了想,说了句“您等等”,就跑到了工作间里拿出一副胶皮手套。

    那男人一看梁肆戴上手套走过来,知道她的意图,连忙不好意思地说:“姑娘,不用这样……”

    梁肆笑了笑,把手伸进坐便器里:“没事的。”

    拿开污秽物,梁肆将客人的手机拿出来,却发现手机还亮着。

    她真的是不小心才看到,屏幕上被设为屏保的,是陈励深的照片。

    梁肆皱皱眉,回过头来仰望着面前的男人。他正客气地对自己笑着,眼中充满了感激。

    她想起来了,这个五官令她如此熟悉的男人,她见过。

    那还是在五年前,冰雪路面让医院附近的交通堵得水泄不通,那一串串昼夜不歇的鸣笛声,让躺在病床上的梁肆烦躁不堪。

    入夜,梁肆忍无可忍地紧紧闭上眼,双手捂住耳朵,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病房里几乎所有的病人都睡了,只有她,像是脑子里被灌满了水银,生不如死。

    爸爸还在县城的医院,听说病情是稳定了,但仍然昏睡着,梁肆担心得不得了,一颗心似是着了火,却无奈自己也要留院输液,无法回去探望。

    第二天,她的病床边围了好多人。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有陈励深的妈妈,还有,陈励深。

    梁肆的耳朵上包着纱布,纱布上渗着斑斑血迹,她的嘴巴不说话,黑洞洞的眼睛却一直锁定在陈励深身上。

    “小姑娘,你最好配合我们一下,这样我们才能早点抓住犯人对不对?”其中一个比较和蔼点的警察问道。

    陈母坐在一旁,商量着说:“警察同志,孩子受到的惊吓不小,你们能不能过一阵子再录口供?”

    另一个严肃些的警察说:“我们手里的案子也有很多,这都来了几次了,一句话都不说?小姑娘,你说说,你看没看见凶犯的样子?”

    梁肆摇摇头。

    陈励深忽然走过来,蹲在她的床边,很轻很轻地在她耳边问:“你想不想吃水果?”

    梁肆打了个寒战,本能地将身子向后挪了挪,闭上眼,无力地摇摇头。

    两个警察都叹了口气,起身,其中一个人为难地说:“事发的时候你们不报案,直接把钱给了凶犯,现在孩子们都没见到凶犯的样子,提供的线索我们也追踪不到,这对案情很不利呀!”

    陈母微微低下头,心有余悸地啜泣道:“感谢主。警察同志,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和孩子的爸爸,收到那只……那只血淋淋的耳朵的时候,我整个心都要撕裂开了,我哪顾得上报警?我们只是想,无论用多少钱,都要保住我儿子的命啊!”

    陈母说着又开始发抖,陈励深走过来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

    这时,一个儒雅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他走进来的时候,梁肆看见,陈励深的脸上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警察同志,我是孩子父亲,我姓陈,两位方便移步寒舍叙谈吗?”

    两个警察跟着他出了医院的门,梁肆就再也没见过这个自称是孩子父亲的男人。

    恍然对上当年的那张脸,梁肆这才惊觉,他竟然衰老了这么多。

    陈升,陈励深的爸爸。

    “小姑娘,真是谢谢你。”他慈祥地笑着。

    梁肆手里还握着他的手机,此时的笑容再没有方才那么专业和亲切,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不能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客人了。

    正在这时,集团副总、客房部的主管纷纷走进来,见到陈升,全都松了一口气。

    “董事长,您怎么自己出来了,这万一磕着碰着……”副总姚大军作势过来扶。

    陈升挡开他的手,说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自己上个厕所还用人伺候?”

    客房部经理说:“董事长真是勤俭,下来视察也不奢靡浪费,坚持住标单,可标单的卫浴前两天统一装修,厕所都用不了,要不我们给您换一间豪单吧?这样也方便。”

    陈升冷哼一声:“说不上你们这领导都是怎么当的,卫浴赶在旺季翻修,早干什么来着!”

    陈升似乎有些动气,说了两句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姚大军和客房部主管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没说话,陈励深就是在这个沉默的空当走进来的。

    “爸。”他冷冷地叫了一声,走过来,眼神无意中停留在她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上。

    梁肆也一时间不知该拿那部手机怎么办好,陈升说:“这个姑娘是你们客房部的?”

    客房主管点点头:“是,董事长。”

    “算你们用人有眼光。刚刚我的手机掉进了马桶里,小姑娘服务态度非常好,二话没说戴上手套就帮我捞了出来,我们酒店就需要这样的年轻人。有责任心,服务意识强!”

    梁肆抬头对上陈励深冰冷的眼,见他正张嘴要说什么。

    她猜,他一定会说,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去干活吧之类的话。

    梁肆趁他开口之前,忽然脑子一热,抢先开了口:“董事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大学学的就是管理,更懂得‘客人服务无小事,永远不对客人说No’的原则。”

    陈升向她投以赏识的目光:“你是大学生?”

    梁肆不经意地掠过陈励深越发深沉的眼,自信地答道:“是的董事长,我刚刚从A大毕业。”

    “A大?”陈升看向陈励深,“不就是你的学校?”

    陈励深微微垂下头:“是。”

    “那是好学校啊,你们怎么让重点大学的学生做客房服务员?”

    客房主管道:“只是轮岗见习而已董事长,我们酒店的管理培训生都要在各个岗位轮岗,熟悉一线工作流程的。”

    客房主管说完又觉得董事长看似很欣赏这个女孩,便顺着他的意思补上一句:“小梁自入职以来工作特别努力,是这个月我们酒店收到表扬信最多的员工。据别的员工讲,小梁经常在晚上下班之后主动加班,将酒店公共区域都清扫一遍。”

    陈升眼中的欣赏立刻变成了惊讶:“这……不容易呀!”

    梁肆哪肯放过机会,连忙火上加柴:“董事长,我是刚刚毕业的新人,说句实话,我真的很爱我们的酒店,并且心中有很多关于酒店的想法和建议,只是人微言轻,只能自己想想。”

    陈升立刻说道:“年轻人有想法好啊!就怕你没想法!你们这些管理培训生都是我们酒店未来的决策者、领导者,你们有想法一定要提出来!励深,你说对不对?”

    “对。”陈励深始终没抬眼,梁肆却能看得出他低眸下的暗涌。

    “这样吧,”陈升说,“明天你写一份意见书,关于你轮岗所见,交到我这儿来,我明天在酒店多住一天。”

    “谢谢董事长。”她的眼中泛起欣喜。

    待所有人都走后,梁肆靠在洗手台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真是误打误撞,她一开始真的没有认出那个人就是陈励深的父亲。

    她刚将散发着味道的手套从手上摘下来一只,门口又重新走回来一个人。

    是陈励深。

    梁肆心里很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付他。那天晚上那个吻后,尽管她以玩笑的方式结束了那一场“错误”,可是心里就像是有了一块心病一样。

    她笑自己后知后觉,她的这块心病哪是才有的,很久以来就已落下了病根。

    陈励深走过来,脸上是陌生的冰冷和淡漠,目光中竟带着一抹疏离。

    梁肆知道,她闯进了他的禁地。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梁肆假装轻松地说,“意见书我一定会写。”

    陈励深目色一紧,像是不认得她一般,细细打量着:“你是设计好的?”

    梁肆失声笑了:“设计什么?陈励深,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那么会演。”

    陈励深没有否认,慢慢凑近她,贴着她的耳朵:“梁肆,我警告你——”

    他的语调阴柔,却让人不寒而栗:“如果你不想提前看到你的结局,明天,最好不要乱说话。”

    梁肆的身子一僵,浑身的肌肉都紧缩起来。

    陈励深曾对梁肆说过无数次的警告。

    他总是说,梁肆,我警告你,不许上我的床。

    我警告你,别在我妈面前装贤惠。

    我警告你,你再跟着我我就……

    她没有一次害怕过,一次都没有。

    可是这一句,他的话却像是一把冰冷的剑,真真实实地抵在了她的喉间。

    陈励深收到了她惊愕的眼神和沉默的态度,满意地微微扬起下颌,俯视着她,蔑视地扫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梁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僵直的身子瞬间松垮下来。

    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陈励深很让她害怕。

    没错,他们之间,早晚会有一个了结。

    她转身,双手拄着洗手台,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暗暗发笑。

    可是陈励深,我真的好想看看,你到底想要给我一个,怎样的结局……

    晚上十点,陈励深的车子停在别墅楼下,抬头看看二楼东北角的卧室,那里的灯还在亮着。

    换了鞋,保姆冲好了冰镇果汁递过来,陈励深面无表情地问:“梁小姐在忙什么?”

    保姆想了想:“刚才吃饭的时候听她讲,在写什么意见书。”

    陈励深的脸渐渐沉下来。

    保姆察言观色,感觉势头不妙,赶紧退了下去。刚欲转身,却被陈励深叫住了。

    “把电闸全部断掉。”他沉声命令。

    “啊?”保姆不解,“是整栋别墅吗?我冰箱里还冻着……”

    陈励深最讨厌听不懂话的人,刚要发作,却忽然想到梁肆之前曾开玩笑过,她说——

    陈励深啊,你以后别对保姆这么凶,现在是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又不是奴隶制,小心哪天我想不开,联合保姆给你下毒,专下那种不死却致残的慢性药……

    陈励深的脸沉了沉,面色阴凉地看着保姆,口中的话却俨然客气了几分:“去断电闸,谢谢。”

    梁肆刚刚打上“首问责任制”几个字样,台式电脑“嗡”了一声后,屏幕残忍地灭了……

    “不会吧?”梁肆头皮一紧,胡乱地敲了敲键盘!

    四周一下子陷入了黑暗,她反应了一下后,立刻想要尖叫骂人!

    怎么会这样啊!知道对于她这种写几个字都掉头发的人来说没保存是有多么悲剧吗!

    梁肆披上衣服跑下楼,由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差点踩空。叫了几遍保姆,却没人应答。

    梁肆抓着扶手,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右脚探下去,确定下面再没台阶了,她便趁着窗外泻进来的淡淡月光,快步往别墅外走。

    转念一下,电闸在外面,她就又掉头回去拿手电筒。

    再回来时,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下楼的脚步就更加快了!

    “啊!”她轻轻地叫了一声,身子撞进了一个温暖而宽大的怀中。

    身体贴合的一瞬,他身上的温度透过衣服的布料渗过来,橙花的味道淡淡地在鼻间传递着。

    “撞鬼一样,去哪儿?”头顶传来他因不悦而失温的声音。

    梁肆被他的肌肉硌得手臂发麻,连忙推开他站稳身体。

    “可不撞鬼了吗……”她小声嘟囔着,心跳得都快顶到了嗓子眼。

    以前梁肆不觉得自己纯情,但自从被他亲了一下之后,就觉得每一次跟他有肌肤接触,都会脸红心跳好半天,最要命的是,她竟然在潜意识里是向往这种感觉的……

    真邪门啊!他就像是蜘蛛织了一张带有巨大黏性的网,而她是扑腾着翅膀在附近转悠、挑衅蜘蛛的小飞虫……

    梁肆刚要绕过他往外走,却被陈励深拦臂挡在胸前:“停电了,回去睡觉。”

    梁肆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睡什么觉。”

    陈励深见拦不住她,也只好任她去,却不想她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拉起了他的手。

    陈励深一怔,心跳漏了一拍。

    下一秒钟,一支卡通手电筒被放到了他的手掌上。

    “鬼,过来帮忙!”她抛下命令,转身走出了别墅。

    漆黑的别墅外,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Aaron在一旁转悠着,抬腿在树下撒尿。

    两个人一高一矮站在电闸前,像是两个小偷。

    “陈励深,这个是不是往上拉一下就没事了?”梁肆不确定地问。

    她从小到大根本不敢碰和电有关的东西,以前家里的电闸跳了都是老爸来修的。老爸怕梁肆淘气,自小就给她灌输“不能乱玩电闸碰一下就死”的错误观念,导致梁肆到现在连碰都不敢碰。

    陈励深一手给她照着手电,没回答,正极认真地看着电闸上的各种颜色的线和插头。

    梁肆仰头看看他,心想,线插得这么乱,你能看懂?

    梁肆说:“我小时候总是爱玩电闸,后来我爸告诉我说电闸不能随便碰,一碰就会被电成薯条。是真的吗?”

    她仰脸看着她,陈励深垂目望去,严肃认真地点点头。

    梁肆撇撇嘴:“当我还是小孩吗?”

    谁信呢!

    她说罢,伸手就要把电闸推上去,其实真的很简单的,这个小东西推上去,应该就可以了。

    陈励深飞速地打掉她的手,梁肆被他的动作弄得紧张起来,骤然缩回手,再也不敢碰了。

    她看见他将手伸进去,指尖飞舞,迅速地将几个白蓝红绿线头拔下来,然后扣上电闸盖。

    梁肆眨眨眼,傻掉:“这……这……这就好了?”

    “没有。”

    “那……”

    “坏了。”

    “啊?”

    陈励深这才放心,收回手,将手电筒塞回她手里,转身就走。

    梁肆愣了愣,追上去:“喂!咱家蜡烛,蜡烛在哪儿?”

    陈励深理都没理她。

    酒店的客房里只有陈励深、董事长和梁肆三个人。董事长陈升拿着她昨晚咬着手电筒写了一晚上意见书,第一句话是:“这字……”

    梁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时候我爸让我练字帖,我全都画小人了……”

    陈升笑着,无奈地摇摇头,似乎陷入了回忆。他看了眼陈励深:“我儿子小时候也是那样,记得有一次我还打了他。是吧,励深?”

    陈励深想都没想:“不记得了。”

    陈升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收了收笑,低下头去看她的手写意见书。

    梁肆撇撇嘴,有些看不上陈励深。

    没人性的冷血家伙,就是把你给惯坏了,跟自己老子都是一张扑克脸。

    陈励深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像是在看新闻。

    陈升不知看到了哪里,竟然大笑起来。

    “董事长,您能严肃点吗?”梁肆很认真地端坐着,对于自己思来想去一晚上的劳动成果被人当作笑话看,有些懊恼。

    陈励深抬眼,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一副我就知道的不屑模样。

    陈升点了点头:“抱歉,我不是在笑你的策划,而是觉得你的修辞很有特点。”

    这个老男人即使再病态,微笑起来也还剩几分魅力,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说酒店里人多不洗碗,鸭多不生蛋,一山容不下二虎,艄公多了打烂船?这怎么说?”陈升指着她的笔记本笑着说。

    梁肆很认真地点点头,看了眼陈励深,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她收回目光:“董事长,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在酒店做了十几年的老员工、老领导纷纷离职,导致整个酒店管理层大换血。高层之间分工不明确,管理模式也很落后,一出问题,互相推诿转嫁……我曾见过副总因为不喜欢餐饮部的门牌而要求整个部门重新换的事。”

    陈升听着,点点头,梁肆又接着说:“我听说深港快捷的老员工也都走了,我在想,酒店行业重要的是什么?服务。那么说来,员工的素养比酒店的设施都重要。换了新员工等于换了新鲜血液,可能会带来新的朝气,但也可能血型不符反而危险,老员工对酒店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家一样熟悉,这个月入住率低,生意惨淡,老员工们一起努力加加班,多卖几间房,业绩就上去了,但新员工不会,我一天上班八小时,管你卖多少间房,到了下班点,迫不及待地拉着男朋友去看电影了。酒店营业一天就拿一天的薪水,新员工不会那么快建立起归属感。”

    陈升越听脸色越沉,微微侧头对陈励深说:“快捷的老员工都走了?”

    “……是。”

    “庄姐呢?丽华呢?”

    “都走了。”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老员工要求涨工资,闹罢工,工资差调得离谱,人事部门沟通过挽留过,最后他们还是走了。

    “很抱歉,这件事,我真的无法阻止。”陈励深说。

    “怎么个无法阻止?”陈升怀疑地看着他。

    这个怀疑的眼神让梁肆此刻也有些了然。陈升那么厉害的人物,又怎么会乐得听她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的意见?无疑是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些酒店基层真实的情况罢了。

    而他特意叫陈励深来,不能说他完全信任自己唯一的儿子。

    陈励深不疾不徐地答道:“在快捷附近,有家去年新开的精品酒店,对方出高价聘走了我们的人,月薪是我们的一倍。”

    陈升惊诧地愣了愣:“还有这样的事……是哪家酒店?”

    “东乔印象。”

    陈升的怒气消了消,可能是觉得自己方才误会了陈励深,便说道:“没听说过这家酒店啊……”

    梁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陈励深身上的低气压仿佛已经辐射到了她这里,尽管他对于父亲的提问,回答得游刃有余。

    陈升稳了稳,又问她,不过此刻已经没有了对待小孩一样的玩笑之意。

    “你刚才说,我们的管理模式落后,那你觉得如何才是新型的酒店管理模式?”

    梁肆想了想,只能拿书本上的知识填凑:“精细化管理和个性化服务。”

    ……

    梁肆真的是耗尽了此生所学来卖弄,最后才把董事长说得不讲话了。

    董事长听了她的一番长篇大论,点了点头:“这样吧,小梁,以后你别做管培生了,我设立一个酒店督导的职位,你来做。”

    梁肆想了想:“这么模糊的职权岗位我怕我掌握不好……”

    “此督导非彼督导,我的意思是你监督集团旗下的酒店工作的开展,定期向我汇报。”

    梁肆一愣,惊愕住:“那不就是古代的御史台,当代的中纪委?”

    老爷子点了点头。

    梁肆感到后脖颈一阵发凉,一道杀人寒光从某处射来,让她心虚得不敢对视。

    完了,玩大了……

    老爷子的意思是让她做他的耳目。

    这样一来,她岂不是真成了陈励深活脱脱的靶子,成了他必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竖日,董事长陈升在十五楼的小会议室开了一个小会,召集大酒店各部门领导,旨在介绍新官上任的梁肆。梁肆负责的工作难度不小,董事长决定先让她负责大酒店的事务,其他分店等到工作熟悉后再进行开展。

    她的这个职位,少不了质疑和排斥。因为她的工作是负责大酒店各个部门做督导和调研,每日生成报告交给董事长,工作性质特殊,只对董事长负责。

    说白了就是董事长的眼线和耳目。

    会议完毕,陈升难得地笑了笑,与众领导说:“小梁年纪小,但她的很多意见都很新鲜、很专业,希望大家能做到最好效果的沟通,可不要欺负她啊!”

    刚从洗衣厂被调回来的客房部经理立刻逢迎道:“是是,我早就觉得这小姑娘不简单,以后一定多多交流,让我们这些老领导班子也能感受一下年轻人的朝气嘛!”

    客房经理的话还没凉,下午去前厅部办公室的时候,梁肆就听到他在骂自己了。

    梁肆放慢了脚步,慢慢地走到客房部办公室的边上,悄悄地往里看去。只见办公室的门开着,陈励深坐在最里面的沙发上,副总姚大军、前厅部经理都坐在右边的传真机旁,而客房部经理正新愁旧怨地加在一起,谈论着梁肆。

    “一个刚大学毕业的黄毛丫头,连订房系统都不会用呢,竟然要指挥起我们的工作来了?这是多大的笑话,陈总,您说个话,我怎么没听说过酒店行业有这么一个牛气的职位?”

    陈励深没说话,竟也没反驳,手里依旧摆弄着手机,指尖飞速地滑动着,像是在对谁发号施令。

    全酒店没人敢当着陈励深的面说董事长的不是,但姚大军却开了先河:“我就觉得董事长老糊涂了,连自己儿子都不信任,信一个丫头片子!这不明显是在我们这儿安插了一个特务吗?”

    此言一出,前厅部经理和客房部经理都惊住了,连忙看陈励深的反应,当着儿子骂老子这种事可不能干啊,他姚大军也太猖狂了。

    可是没想到,陈励深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前厅部经理还算厚道,说话也谨慎一些:“只是个小姑娘而已,我们把我们手里的活干好,不让她挑出毛病来不就完了?”

    梁肆停住脚步,知道自己此刻还不能进去,便转去了别处,绕了两分钟,才重新回到前厅部的办公室,礼貌地敲了敲门。

    “领导。”

    几个人见是梁肆,纷纷端坐起来,各怀心事地看过来。

    “小梁来交代工作啦?”客房部经理换上一副和蔼的嘴脸,玩笑道。

    “哪敢啊领导,我这不新上任,过来跟领导们打个招呼嘛。”她拿出女孩子特有的撒娇微笑来拉近距离。

    陈励深抬眼看了看她,又低下头去,心中暗讽,呵,原来女孩子吐舌头装柔弱的那一套,她也是会的。

    梁肆见姚大军正满眼审视地望着自己,连忙朝着他和陈励深微微颔首道:“陈总好,姚副总好。”

    姚大军见她还算谦虚,手伸了伸:“别站着,坐吧。”

    尽管对梁肆有诸多不满,但谁又愿意与她结仇呢?往后工作不好开展不说,得罪了她,到董事长那里参自己一本,也够喝一壶的。

    陈励深看着梁肆左右逢源地和几个男人说说笑笑、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不知已经掐她脖子多少次了。

    看来,他到底是低估了她的本事和运气,一开始就不该让她留在酒店的,这下好了,坏了他多少好事。

    梁肆捡了狗屎运,成了董事长的小秘书,而与此同时,一直在前厅部轮岗见习的高崎楠也因为工作表现优异,提前结束了实习期,成为销售部正式一员。

    梁肆真心地替他开心,忍不住去捏捏他的脸:“哎哟哟,你看看咱们学校出来的,都这么优秀,嗯?”

    高崎楠嫌弃地打开她的手,与她并肩走在万达广场的三楼,指了指一整层的饭店:“说吧,想吃什么?”

    梁肆说:“铁板烧吧!热闹!”

    两个人团了个双人套餐坐在了等位椅上。

    等位很无聊,高崎楠似是无意地扯开话题:“毕业宴的那天,我看到陈总跟你求婚了,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梁肆皱了皱眉:“高崎楠,你心机太深了。”

    高崎楠突然身形一滞,目光有些虚散,但很快就换上了一副无辜的表情:“我怎么心机了我?”

    “你在吃饭前跟我提陈励深,好让我少吃点,给你省钱是不是?”

    高崎楠忽然松了口气,干笑了一声:“啊,被你看穿了。”

    梁肆觉得高崎楠这人不错,值得交心,便把自己心底的事说了出来:“陈励深,我跟他认识好多年了,这么说吧,全世界的男人都死了,我也不会嫁给他,当然,他更不会娶我,那天跟我求婚是演给他妈看的。”

    高崎楠探究地看着她的眼睛:“他抱着你闺女跳井了?”

    梁肆瞪了他一眼:“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高崎楠笑笑:“那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我很想知道。”

    梁肆的眼神忽然冷却了下来:“四五年的旧事,不提了。”

    高崎楠点点头,扭头看向别处,深邃的眸子忽然暗了下来。

    晚上回到家里,梁肆蹲下来,无聊地摸了摸陈励深的小玫瑰,不小心被根茎上的刺扎了一下,指腹上忽然冒出一滴血珠,梁肆见到那鲜红,头脑不自主地晕眩起来,她赶紧闭上眼睛,将手指放进嘴里。

    第二天一早,梁肆一反常态地早早起来,趁着陈励深用早餐的时间,梳洗完毕,然后急匆匆地拿起一杯打包好的热牛奶,早早地站在别墅门口,等着。

    司机准时将车子开到了楼下,一看梁肆站在门口,便和气地打了个招呼。

    梁肆叫了声“郭师傅早”,就开了车门钻坐进去。

    司机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为难地对着后座上的她说道:“梁小姐,您今天要和陈总他一起上班吗?”

    梁肆大言不惭地说:“对啊,我以前吧,觉得和陈励深坐一辆车,一定会少活十年,但现在公交车纵火案频发,我觉得,少活十年就少活十年吧!安全第一呀!”

    司机道:“陈总知道吗?”

    梁肆:“待会儿他吃完饭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陈励深就从别墅里走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一件阿玛尼的蓝色扣领衬衫,深色长裤,袖子微微褪到小臂处,身形颀长,健壮有型,像是封面杂志里走出的男模一般。

    他如同往常一样打开车门,腿跨进来,身子一低,在纯皮座椅上坐定,车厢本来很宽敞,他一坐进来便像是拥挤了一样。

    他放下手机,恍惚间忽然发现左手旁还坐着一个人,着实惊愕了一下。

    穿着阿玛尼的男模很不悦地蹙蹙眉,看向身旁穿着淘宝外单的梁肆。

    “你怎么在这儿?”他看了看她手上正准备喝的热牛奶,眉头更紧了。

    “早上好啊!郭师傅,人齐了,开车吧!”

    陈励深脸色一沉。

    还人齐了……她以为这是在坐学校免费的班车吗?

    陈励深知道自己不能跟她动气,可是谁能教教他,怎么才能把这个跷着二郎腿,拿匡威鞋底对着他的女人赶下去?

    郭师傅没敢动。

    陈励深的反对显得很苍白:“我让你坐我的车了吗?”

    梁肆眨了眨眼:“这还用你让吗?我不知道啊……”

    他和她之间,什么时候需要用陈励深“让”呢,向来只有她想不想。

    “下去。”陈励深并不想和她废话,手机一直在振动。

    梁肆瞄了一眼上面的人名——叶琪。

    梁肆问:“哟,这个姓叶的姑娘是新认识的?”

    陈励深开始胃疼。

    梁肆又说:“哦哦,看我这脑袋,是裴叶琪啊。你看她这名字取得多奇特,爸爸姓裴,妈妈姓叶,取名叫裴叶琪,多好听,将来我生了孩子,叫陈梁什么好呢?”

    陈励深觉得可笑极了,冷冷地别过头去:“神经病。”

    谁要跟你生孩子。

    “你看看你,一点都不禁逗,一大早的干吗骂我呢?”

    “谁骂你了?”他很无辜好不好?

    “你骂我神经病啊!”

    “没时间跟你废话,给我下车!”某人不耐烦地看了看正在振动的手机。

    “家里有免费的班车干吗不坐?喂,人家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了,赶紧接呀!怎么?怕你心上人知道我在你车里?放心,我不捣乱。”

    陈励深闷闷地在喉间哼了一声,接起电话。跟她耗不起,只好冲司机打了个手势,郭师傅这才发动了引擎。

    陈励深接起了裴叶琪的电话,淡淡地应了一声,梁肆支起耳朵在旁边听着,隐约听见裴叶琪说:“干吗呢?有没有好好吃早餐呀?”

    标准女朋友似的问候。

    自从裴叶琪回国后,两个人经常在一起逛街看电影,家长也看得出裴叶琪的心思,恰好陈励深对裴叶琪也很好,尽管没有正式确定男女朋友的关系,但在陈升和裴叶琪的母亲那儿,却是默认的一种亲密关系,只不过家庭特殊的组合,让大家都暂时没有说破。

    陈励深的声音顿时温暖起来,不像跟梁肆说话的时候那样不耐烦:“吃了,正在路上。”

    “哦,”梁肆听见裴叶琪那头说,“我听说,梁肆升职了?是你的意思吗?”

    陈励深转头愤愤地看看梁肆,格外清晰地说:“当然不是。”

    梁肆调皮地笑了笑,小声凑到他耳边说:“你们俩经常在我背后说坏话吗?”

    陈励深下意识地用食指堵着话筒的小孔,将手机拿出好远,用眼神警告她。

    别说话!

    梁肆捂着嘴得意地笑,用嘴型慢慢说:“你、怕、什、么?”

    “嘶——”陈励深瞪圆了眼睛警告她闭嘴,梁肆这才离远了一点,鄙视地剜了他一眼,看向窗外。

    哼哼,整天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裴大小姐,给人家送钢笔,让人家往手心上写字,还带人家去游乐园,真是用心良苦呢,至于吗?连她说句话都不让,怕心上人吃醋吗?

    梁肆听着陈励深温柔地陪裴叶琪煲着电话粥,心里莫名其妙地翻涌着一种情绪,竟然有些后悔坐上了他的车。

    “励深,要不把梁肆调到假日酒店吧,这样……”梁肆听到裴叶琪这样说。

    陈励深打断她:“你想多了。”

    裴叶琪意识到自己可能太敏感了,不想惹陈励深不高兴,连忙说:“我知道,我没别的意思,可是她就住在你家,我心里总是不太舒服。”

    梁肆偷偷地瞄了一眼陈励深的表情,可以用十分不耐烦来形容了,可是语气却与他的表情极其不符,用一种温柔而有耐心的语调说:“好了好了,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我们之间基本没有交流。”

    梁肆听到这里,忽然有一种坏坏的念头蹿上来……

    她眼珠子一转,将左手里装着热牛奶的纸杯抖了抖,随着车子的转弯猛地一倒,滚烫的牛奶顷刻间,便洒在了右手上!

    “啊——”她轻声尖叫,吓得司机连忙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正在讲电话的陈励深也被她惊住了,扭头一看,她的右手红了一片,座椅上洒满了牛奶!

    梁肆赶紧掏出纸巾擦拭座椅上的液体,一边擦一边惊慌失措地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快抬一抬身子,不要弄脏你的裤子。”

    陈励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瞳眸一紧,看着她右手上被烫得微微发红的皮肤:“你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大意!”

    梁肆本来就想出个声捣个乱,忽然看见他这样紧张自己的神态,竟然真的不知所措起来。

    他怎么……怎么会……这样紧张她……

    裴叶琪的电话还没有挂断,梁肆愣怔了一下,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连忙说:“陈励深,别用力……我会很疼……”

    这句话,配上她暧昧的语气,足以让电话那头的人浮想联翩。

    陈励深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骤然松开她的手腕,坐回去,表情有些不自然。

    梁肆甩了甩手,活动了一下手指,心里面忽然七上八下的。

    心脏像是被人骤然攥紧,又胀又疼。她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这样捉弄陈励深。

    陈励深大概是反应过来她在演戏,立刻一脸懊恼,看都不看她一眼,挂断了电话。

    “梁肆,你给我下车。”他揉揉眉心,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愤怒,却像是被击败一般,无力地说。然后伸手,将右手边的车门打开了。

    “哦……”大概是心虚,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这一次,梁肆格外地听话。

    她坐在他的左边,但下车要在右车门,所以她也没让他下车,只是故意起身,慢慢地从他身上爬过去。

    陈励深坐在那里,眯起眼睛看着她一点一点地用手拄着自己身旁的座椅,然后忽然转过身,脸对着他,左脚一跨,她便几乎是贴在了他的身上,脸颊距离他的脸很近,很近……

    “我下车……”她难得一脸乖巧,呼吸扑打在他的脸,刻意放慢动作,狭窄的空间里,令她只能摩擦着他的身体而过,她面对着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唇,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冲动。

    她好想吻他……

    她又放慢了动作,看着那深邃的双眸,双手拄在他的身体两侧,呼吸相闻间,眼神中不自觉地沾染上了几缕挑逗的媚色。

    她看到,陈励深的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晕,接着,薄唇紧紧抿起,别过头去,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花房的那间房为了方便浇水,是从不锁门的,钥匙也只有陈励深一个人有,那么能够把她的房间反锁的,也只有陈励深一人。

    梁肆立刻心中了然,抱起胳膊站在吧台前,面色冷然地望着沙发上若无其事的男人。

    梁肆上了楼,一推门,发现自己房间的门怎么开都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难道她上班之前把房间锁上了?

    梁肆仔细回忆,不对,她从来都没有锁过房间啊!

    梁肆想着,下了楼。

    客厅里很静,Aaron趴在陈励深的脚边睡觉,他闲散地倚靠在沙发上,将书又翻了一页,不经意地抬眼瞥在她身上,恰好与梁肆四目相对,陈励深迅速地收回目光,继续看书。

    梁肆走到一楼吧台边上的小房间,准备抬手敲保姆的门,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手上的动作。她回过头,眯起眼狐疑地看向陈励深。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地方。

    好在高崎楠是个让人接触起来十分舒坦的人,交流之中没有丝毫暧昧。他酷爱历史,所以一边看着烟火一边听他讲四大发明……还真是别样的正派感觉。

    高崎楠没有像一般男生一样要求送梁肆回家,貌似不太绅士,却让梁肆暗自松了一口气。

    梁肆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经很晚了,保姆和陈妈妈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基本八点左右就睡了,现在去找保姆拿钥匙,似乎有些打扰。

    可是不这样做的话,也没别的办法了。

    手里拎着剩下的蛋糕,穿着拖鞋往楼上走,客厅很大,梁肆用异常轻快的脚步从他身旁经过,视之为空气。

    她听到身后坐着的人,将书翻了一页,又翻了一页,再翻了一页。

    起初,梁肆有些犹豫,因为高崎楠只因她一句想吃蛋糕,就当真去买。而当一个男生把一个女生的玩笑当真的时候,那么也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他想追她,第二种是他想利用她。

    当然无可厚非地排除第二种,梁肆只能私以为是第一种。

    梁肆一边换拖鞋一边在心里暗讽:啧啧,天天看书做功课还把酒店管理成这样,也够可以的。

    陈励深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头也不转,只是淡淡地用眼睛扫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翻书。

    这要是往常,梁肆肯定会走上去嘲笑他两句,好让晚上睡觉时没有遗憾。可是一想到今天自己给自己放了个假,就懒得理他了。

    回到陈家,别墅的灯还亮着,梁肆想来大概是陈母还在看书,便划门卡开了楼下的门。

    刚一进门,就看见陈励深身着一件V领的白色T恤,锁骨袒露,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手捧着一本酒店管理字样的书,看得入神。

    没错,他们之间,早晚会有一个了结。

    可是陈励深,我真的好想看看,你到底想要给我一个,怎样的结局……

    这是梁肆第一次和男生看烟火,看的时间有点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阅读陈你心可有我姓名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xs.info)



随机推荐:打脸是门技术活炼明大秦之万代帝王都市之最强仙道重生之追爱少女火影之超级副本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推荐本书加入书签报告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