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妖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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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有人故意借突厥人引开视线的话……”

    “大兄,县君,我知道有一人可以帮忙。”

    酉时正。

    一队驽马,经过东市,沿着朱雀大道,向宫门走去。

    这些驽马背上,都驮着重重的货物,看形状,是陶罐,似乎装满了酒水。

    随着前行,微微晃动着。

    偶尔还能时到水与罐壁碰撞发出的响声。

    “住住,这些是什么?”

    把守宫门的金吾卫拦住去路。

    驽马队前,一名中年汉子呲牙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都是酒,宫中贵人要的,说今晚要用,这是令符。”

    金吾卫看了这人一眼,伸手拿过令符,在手里前后翻看了一番。

    确是宫中银鱼符。

    “没听宫里内侍说起此事,平时不是早就备下的吗?”

    “或许上元夜,之前准备不足吧。”

    中年汉子点头哈腰的道:“小人可以在这等着,等您去问问宫里内侍太监们。”

    金吾卫愣了一下,挠挠头:“我哪知去找谁问,再说怎可擅离宫门,算了算了,你进去吧。”

    他挥了挥手。

    中年汉子点头致谢,带着运货的驽马队,还有一些送货的伙计们,缓缓走入宫门。

    金吾卫目送他们过去,突然想起来喊了一声:“等等,你这马背上驮的是什么酒?打开来让我看看。”

    刚牵着驽马从他面前走过的一名年青人肩膀一僵。

    前面的中年汉子听到声音,匆匆跑过来笑道:“都是宫里要的酒,几位有兴趣,我回头送一坛给几位尝尝。”

    旁边的金吾卫看看天色,低声骂道:“不要多事了,你们快去送货,送了快走,马上天要黑了,今晚可是上元夜灯会,我若交了班都想去逛逛。”

    中年汉子推了年青人一把,陪着笑脸抱了抱拳,这才继续入宫。

    收验尸体的房里,味道越发难闻。

    幸得此时节气还寒冷。

    若是夏季,只怕那尸气能把人熏晕过去。

    夏仵作站在一旁,看着一手用白帕捂住口鼻,一手拿着小刀,对着下面尸体比划的周令史,身体不由打起了摆子。

    “周令史,周令史,使不得啊,毁坏尸体,我们……我们没有先例。”

    周二郎抬头翻了他一眼,丝帕下传出沉闷的声音:“这是为了查案,何来毁坏尸体一说?何况,这胡商是无亲无故,至于这劳三郎,我打听过了,他也没亲人在世,就是个破落户,剖也就剖了。”

    “不行啊,郎君。”

    夏仵作声音快哭了出来:“劳三郎是公交署的人,他以前是长安县不良,这都是有人认识的啊,苏副帅就是他的提携之人,若是让他知道我们给他开膛破肚……”

    “你怕苏副帅,就不怕我吗?”

    周扬目光一闪,眼里仿佛藏着一条毒蛇。

    带着讥讽的声音,从白帕下透出。

    “你一个小小的贱籍仵作,不按我说的做,你猜会是什么下场?”

    “令史,周令史,小人……我……”

    “拿着这把刀,你来,把他胸膛划开,把肝取出,快。”

    周扬强势的,把手里的刀塞到夏仵作手上:“按我说的做,其他人责怪,由我承担。”

    他这话说出来,夏仵作终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开始对手下尸体动刀。

    实话说,他做仵作这么多年,要验尸体内脏的情况,不是没遇到过。

    只是这次情况特殊,一为公交署的人,前不良人,顶头上司是长安不良副帅苏大为,不免心存顾忌。

    另一人是胡商,就怕还有什么关系在身上,到时牵扯麻烦。

    如今既被周扬催逼,又听他说愿意承担,咬咬牙也就干了。

    一直等他熟稔的将尸体皮肉划开,强忍着催人欲呕的腥气,将一块紫黑色,巴掌大的肝脏取出,他都没想起来,为何方才是周扬拿着刀要破腹,怎么最后竟变成自己动刀了。

    此时周扬早已捂着口鼻远远退开。

    夏仵作一抬头,发现周扬赫然已经站在二十余步外,一时不由目瞪口呆。

    “你看我做什么?检视手中肝脏,可有异常?我看颜色不太对,是不是紫黑了?你切一块下来看看,对,就这样……嗯?确实是中毒的症状,你这有酒吗?”

    一连串的命令,远远交待夏仵作按自己的吩咐把事给办了。

    直到收拾完毕,周扬终于得空又退远许多,狠狠的吸了几口空气。

    “呕~这味道,幸亏不用自己动手。”

    手里的白帕重新捂住口鼻,他抬头看看天色,喃喃自语:“确系中毒,但查不出是中了何毒……只能归为无名之毒。

    查过口齿,没有任何毒液残留,没有藏毒的假牙……

    奇了!

    这两人,究竟是如何中毒的?”

    泾河悠悠,奔流不息。

    傍晚斜阳照在泾河之上,波光粼粼,如万千金鲤游弋。

    一双赤着的脚,踏在泾河边上,踩着微有些温度的鹅卵石,看着岸边新绿,这双脚的主人,不由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大唐,长安,我又回来了啊。”

    岸边新柳吐绿。

    远处林间,隐隐传出归巢的鸟叫声。

    道琛双手合什,看向不远处的巍峨巨城,眼角的皱纹微微扬起,似乎想起什么愉悦之事。

    两年前,于兰池宫前,即将得手,却功败垂成。

    两年后,再入长安,定能搅皱一池春水。

    给那些掂念自己的老朋友,一些“惊喜”。

    “南无,阿弥陀佛。”

    “道琛大师。”

    一个略有些生硬的唐音响起。

    道琛于是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一眼看去,一位身背大弓,穿着有异于唐人的紧致长裙的女子,裙上绣着梅花与仙鹤,脚踏木屐从林间缓步走出。

    在女子身后,跟着两位双手拢在大袖中,腰悬长刀的倭人武士。

    夕阳从他们的右边照下,恍若一副绝美的水墨画。

    近处的河滩,绿草,背后的密林,以及消失在尽头的泾河。

    天空大片留白,有孤鸟飞过。

    “雪子殿下,别来无恙?”

    道琛双手合什,眉眼低垂,向着雪子遥遥颔首。

    “托福,一别两年,能再见到大师,是雪子的缘份。”

    “两位,叙旧的话可以晚点再说,可以入城了。”

    一个带着金属特质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

    道琛和巫女雪子一齐看去,立时看到,高句丽的高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泾河旁。

    他一身黑衣,面庞线条有如刀削般刚直凌厉。

    一双眼睛盯着川流不息的河水,深邃到极点。

    谁也不知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在他身后稍远处,站立着一批同样黑衣的武士。

    一个个腰脊挺直,站立得如标枪一般。

    “说起来,这次计划也是高殿发起的呢……”

    雪子用修长的手指轻掩着唇,发出银铃般的笑音。

    高建侧脸,冷冷的看向她:“笑完了吗?笑完就该上路了。”

    “给尸体验毒那边,周令史在做;其余胡商的名单和口供,你手下不良人在查;公交署这边要等公交令周良过来才能继续;至于突厥人和黑火油,我们现在完全无法追踪到,这是极大的隐患……

    而且,对于幕后之人,是否真是突厥人,我们现在无法证实。

    脑中忍不住想到,这次的案子,实在有些太过巧合了。

    若说是突厥人做的,劳三郎那边是怎么回事?

    而且刚巧我为昨天的事,被投入万年狱里。

    之前苏大为甚至怀疑是不是长孙无忌在其中做手脚。

    可现在看,长孙无忌手下那个刑部令史周扬,对这案子却又尽心尽力在查。

    “大兄,现在我们怎么做?”

    裴行俭扫了一眼苏大为腰间的金鱼袋。

    上次破了安定公主之案,事后武媚娘特请天子李治破格赏赐苏大为金鱼袋,这是五品以上官员才有的殊荣。

    连同之前赏的银鱼袋,他居然身佩两个鱼袋,也是极稀罕之事。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思莫尔的商队在长安城外开远门出事,胡商阿巴尔暴毙,临死前把一块突厥令塞给了狄仁杰。

    总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贯穿其中。

    “县君放心,阿弥知道。”

    苏大为苦笑一声。

    裴行俭长叹一声道:“就怕宫中出事,今年的灯展,陛下和后宫妃嫔,百官大臣会在花萼楼赏灯,万一出点什么差子……”

    苏大为皱眉道:“县君,若不我现在入宫,去向陛下求见,恳请他改主意。”

    “总之守备方面,怀英和阿弥,你俩就不要多想了,还是集中精力,先把手头的案子给破了。

    莫要忘了,怀英你接了那胡商临死前给你的突厥狼令,至于阿弥你,若不是为了查此案,我和李思文做保,你现在还在万年县大牢里。

    于公于私,你们都得把案子弄清楚,我才能保你们。”

    是以,苏大为想入宫,竟比裴行俭还容易些。

    摇了摇头,裴行俭道:“我方才说了,此事还涉及到陛下的颜面,所以绝无更改可能。王县君那边已经联同金吾卫、左右领左右府去安排了,还有太史局,太史令也知晓此事,会守护宫中。”

    如果取消永徽六年的上元夜灯会,苏大为可以拍着胸脯说,保证今夜平安。

    可惜,取消不得。

    “万年县王县君,已经联同不良人,以及金吾卫,在做布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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