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东宫，离忧默默对着矮几上摊开的婚帖出神。
一旁的谷羽见主子不出声，自己也不敢开口问什么，只能自己在心里揣测。
“今日太子妃那边的情况如何？”
离忧收起落寞的神情，如往常一般向谷羽问道。
“回殿下，太子妃的好友唐华今日去了妖界探望，想来太子妃的心情会好许多。”
“唐华回来了？”
“是，与二皇子、熏池仙尊一同回来的。”
“二皇子现在在哪？”
“在青要山帮着泰逢与熏池两位仙尊处理战后事宜。”
“嗯……”
“殿下……”谷羽犹豫着开口道：“王母那边已经派人来催好几次了，希望您能过去，说是有事要与您商量。”
离忧进了瑶池，略显恭敬地拜了一礼就直入主题道：“母后有何要事？”
王母刚从通明殿回来，与天帝因为她假传圣旨逼青女自诛一事大吵了一架，正在气头上。
她一想到自己竟被夫君骂为“疯婆子”，就气得发疯。
此刻她见自己的长子对自己的态度竟也如此冷淡，更是怒火中烧，直接斥道：“没事就不能见你了吗？你可是我儿子，心是被那妖界的狐媚子勾去魂了吗？”
“母后若是继续说这些疯言疯语，儿臣就先告退了。”在最初听到是王母派使女出言侮辱并逼死了玉尊时，离忧还有些不愿相信，但刚刚那一番话已经证实了，他的母后并不如面上那么慈善高贵。
又是“疯”！她的丈夫、儿子竟都如此说她，她贵为天界之母，到底是被谁逼疯的？
武罗！
要不是那个贱女人，她的家庭本该美满和睦！
没想到那个女人死了几十万年，她的家庭竟然还被那贱女人的女儿搅得鸡犬不宁。
想到这，王母脸上闪过一道骇人的戾气。
转瞬，她又想到那贱女人的女儿已经被自己亲手除掉了，便觉得真是万分解气！
她重新拾起伪善的高贵典雅仪态，向她的长子道：“罢了！那止戈已与你解除了婚约，她杀死我的使女、烧了我的凤鸾的事，母后就不跟她计较了。”
离忧不答话。
王母继续道：“你被妖界主动退婚，这事传出去有伤我天族颜面，母后已为你选定了东海龙族长公主媚怀做你的太子妃，准备择吉日就去东海送婚帖。”
离忧冷冷道：“妖界要退婚，儿臣可没答应。在儿臣心里，儿臣的太子妃只有一个，那就是止戈。”
王母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被挑了起来：“止戈她姐姐思梧私通凡人，触犯法典，被我处以雷刑而元神俱毁，她和妖界已经视天界为仇敌，你还执意要娶她？可别忘了你天界太子的身份！”
“那依母后的想法，儿臣应该娶了东海龙族长公主，联合四海龙族壮大天界，去声讨妖界吗？”离忧的语气更加冰冷。
“又有何不可？”她儿子从来都是天上地下数一数二的，做六界之主都绰绰有余。
“母后，儿臣的婚事自己做主，就不牢母后操心了。听说父皇因您假传圣旨一事，罚您在瑶池关禁闭五千年，您就在这安心静修吧！”离忧说完，丝毫不留恋地拂袖扬长而去。
“你！离忧！你给我回来！我是你母后……”王母在凤座上狂吼，早无了天界之母的威仪。
出了瑶池，离忧向谷羽撂下一句：“去查查仙魔之战时东海媚怀的动向。”便向青要山行去。
东海海底最深处的水晶宫，媚怀立在被满室的夜明珠照亮的寝殿内，眼里噙着泪望着手中的龙凤簪，纵然满屋云披霞被，极致奢靡，在她看来，都抵不过这手中的龙凤簪珍贵。
伯吴曾经亲手为她戴上这支簪子，骄傲地说她是他的。他们两人曾经那么美好，如今却天人永隔了。
都是因为《天地法典》！都是因为止戈！
“在恨我吗？”
一个缥缈虚幻的声音响起，媚怀惊得手中一松，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那龙凤簪在空中飘荡，很快落到了一只修长的手中。
止戈从虚空中现出身形，举着那支龙凤簪向媚怀一步步靠近。
“来人！来人！”媚怀大声呼喊奴仆侍卫，屋外却连一点响应都没有。
“怎么，你还怕死？”止戈带着讥讽的笑意向媚怀靠得越发近了。
等到距离再也无法拉近时，媚怀壮着胆子，鼓起勇气道：“你想做什么？这是东海龙宫，我是东海长公主。”
“哈哈，好一个东海长公主！身为神族，竟还与魔族大皇子私通，我倒真想看看王母知道这件事后，是会继续同意你嫁入天界呢，还是像对我姐姐一样，让你被天雷烧成焦炭！”说到最后，止戈眼中恨意加剧，左手一下便掐住了媚怀纤细的脖颈。
媚怀被遏制住了呼吸，脸憋得越来越红，嘴边却发出一声冷笑：“呵呵……你杀了伯吴，我害死你姐姐报仇，你来我往，这不是很公平吗？”
“那是因为他挑拨魔君攻青要讨破天神斧，使我师父与魔君的事被天下人知晓，害得她被王母逼得自诛，我杀他是他自找的，要怪，你就怪你爱上的这个人野心太大！”
“哈哈……咳咳……”媚怀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却还是竭尽所能地狂笑：“那你也别怪我用九转寒冰刺封住了你姐姐的五脏六腑，让你姐姐连一成修为都使不出，生生受了那五道天雷，被劈散了元神。”
止戈左手随着这话猛一用力，差点直接掐断媚怀的脖子。
“果然是你！”止戈咬牙切齿地道。
“是我又如何！你师父死了，你姐姐和她的情郎也死了，你父皇因此缠绵病榻只剩半条命，我还要让你的离忧与你成不了婚，让你们相爱却不能相守，止戈，我就是要你一辈子痛苦，生不如死！”媚怀几乎是咬着舌头吐出了最后几个字，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马上就要因为极度窒息而晕死过去了。
就在媚怀以为要陷入无尽的黑暗时，一直钳制着她的手却稍微松了一些。而她刚刚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就是黑暗中的几道血光闪过，她感觉似乎有几条小蛇在自己的脸颊滑滑地游过。
媚怀被扔到了地上，她边喘息边试探着抚上自己的脸，触手便是一片滑腻与猩红。
媚怀沾满鲜血的手不停颤抖，在她抬头看见止戈手里滴血的龙凤簪尖时终于忍不住恐怖地尖叫起来……
“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止戈垂下头俯视这个满脸狰狞鲜血的女人，连带她的眼角也被愤怒染得如血般狰狞。
“你拿走了我最爱的东西，那我也拿走你最爱的东西。”
“我倒想知道，伯吴和美貌，你更爱哪一个？”
“把她关起来，化去修为，不许给她治伤，在她周围摆上一圈镜子，让她能时刻欣赏到自己曾经艳绝六界的美貌。哈哈哈……”
止戈起身向黑暗中走去。
辰颜自阴影处现身，恭敬地向止戈回了个“是！”便朝地上那痴傻对着满手鲜血的媚怀走去。
唐华走近一些，想要轻拍止戈的肩膀又放弃了。“止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泰逢师尊想让你回青要完成青女师叔的遗愿，继承她的衣钵……如果你想留在妖界，我也留在妖界陪你。”
止戈摇摇头，声音里满是无力感：“我不知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我应当陪在你身边的。”唐华心里此刻除了后悔就是后悔。
止戈仍然不语，只是转过头去望着冰棺里的狐狸和锦囊。
唐华走近冰棺，好奇问道：“这是？”
止戈突然想起来什么，语气急切地向唐华问道：“你自小便在冥界，可知道只剩原身与骨灰的妖或人，能否再次转世？”
唐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他二人元神已毁，就算强行转世，也只是一具空壳，转世成妖者是最低等的没有思想的妖灵，转世成人者生下便四肢全瘫，头脑呆傻，生不如死。”
止戈心里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她重新伏在冰棺上，一次次地抚摸着那只狐狸，但触及指尖的只是冷彻骨髓的寒冰罢了。
辰颜望着止戈趴在冰棺上憔悴的身影，忍不住安慰道：“大王……节哀！”
罗罗从门后进来通报，说是唐华求见。
止戈收起眼泪，挥手让罗罗传唐华进来。
“是我姐姐的原身，还有我姐夫的骨灰。”
那只红狐狸的皮毛虽有些地方变得焦黑，但仍能从她的形体上看出生前仪态是多么绰约淼淼。她怀里的锦囊刺绣精巧雅致，想到里面装着的竟是那位妖族公主情人的骨灰，唐华越发感慨。
“止戈，你还好吗？”唐华关切地问。
止戈点点头，并不答话。
“嗯，她的女红一直很好……听她说，姐夫的衣服都是她做的……”
止戈苦笑了一下，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管结果如何，思梧还是会为了与顾良佑在一起甘心承受一切后果的。
她想到了止戈。
她听说止戈在青女师叔自诛后大开杀戒，杀了魔族皇子伯吴，逼死了魔君，还驭着双龙烧死了众多魔兵，被离忧殿下带到冰清阁后便不知踪影。
她接着又听到了止戈的姐姐也因为与凡人私通被王母处以雷刑一事，便更加担心起止戈。同时她又后悔自己不该执意下山，连着师父和师兄也跟着她下山，以致他们无法守护青要和青女师尊。
一看到止戈红肿的眼圈，唐华就知道止戈这几天是有多伤心。
她和师父、师兄回到青要山，亲耳听见玉尊师叔与魔君私通事发被王母逼得自诛的消息后简直不敢置信，她师父更是伤心得一病不起，反复呢喃着“青儿……青儿……”，那是青女师叔的小名，只有她师父与泰逢师伯会这样喊。
万年玄冰打造的冰棺里，躺着一只皮毛焦黑的红狐狸。在它的怀中，是一只绣工精巧的锦囊，里面盛着的，是顾良佑的骨灰。
止戈望着冰棺里的狐狸与锦囊，哽咽着道：“不知道姐姐预想到这样的结果，还会不会爱上顾良佑。”
身后的辰颜默然良久，答非所问道：“那个锦囊是思梧公主在您第一次要带兵打仗时给您绣的，原本是给您装平安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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