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如此深情,如果真的被辜负了,会不会想不开?
她轻轻掩上了门,守在殿门口。
里面听不见一丝声响,没有哭声,没有摔砸的声音。
安静,死寂。
房中的菱歌,悄悄打开了那封存红漆木盒,取出了其中的那套鲜红色的嫁衣。
锦茜牡丹红妆的广陵大袖衫,金璎珞霞帔,拖曳三尺的摆裙,缀着金珠的凤冠玉步摇。
这是南宫宸为她准备的嫁衣,多么华丽而可悲。
她脱下了身上的翠烟纱裙,轻柔地换上了那妖娆的嫁衣,戴上凤冠。
光着脚,缓步走到镜前坐下,看着其中那张倾城倾国的面容。
敷粉,轻拭红蓝花的腮红,涂上螺子黛的画眉。
在眉心画上红色的海棠纹案的花钿。
唇心点上朱砂的口脂。
夜幕渐渐降临,她亲自执手,点燃了宫中的红烛。
光着的脚踝踏在大理石的地面,微凉。
烛火摇曳,殿内各面墙的博古架上,那些珠光宝气的华丽玉器和金银饰件,都在烛光映射下泛着光。
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影子,交杂着缭乱在一起。
百千夜尽,还有谁来,化青灯一座,倚门共看千年的烟火。
夜星寥落,还有谁来,执一息灯火,倚窗独候百世的寂寞。
她静默地看着红烛点点灼烧,淌下烛泪。
灯花伤,落成了灰。
躺落在脚边时,已经凉了。
她终于懂得了那句话。
不是蝴蝶飞不过沧海,而是沧海那一头,早已没有了等待。
菱歌从袖中,抽出一把簪璎的短刀。
这是她藏在嫁妆之中,偷偷带过来的。
原本想着,若是南宫宸有心攻打游殇国,她也必将助一臂之力。
然而如今看来,这刀却是派不上用场了。
她右手一带,将刀从刀鞘中抽出来。
光洁的刀面反射出冷冷的光。
刚将短刀架在了脖子上,殿门突然哐地一声被推开了。
方世带着一种侍从冲了进来,见到室内的景象,皆吓了一跳。
皇后身着初到时的那件鲜红的嫁衣,光着脚,地上皆是鲜血一般的红纱,而她手上的那一把短刀马上就要刺入脖颈中了。
看到这群人进来,她眼中闪着寒光,冷声道。
“不要进来。”
“菱歌,你这是要干什么?”方世停下了脚步,不敢轻举妄动。“莫非你真的要为了南宫宸殉情吗?值得吗?”
菱歌面色不变,步摇上的缀珠轻轻摇曳着,半掩着下面那张绝世的脸。
“陛下,你应该不知道,爱不得的滋味,有多苦吧。”
方世被戳得心一紧,他轻轻得挪动着脚步。
“菱歌,你放下刀,我们好好说。”
菱歌摇了摇头,一滴泪从眼角低落。
“陛下,今世菱歌一颗心已经交出去,再也没法收回。陛下的恩情,只有来世再报了。”
她最后望了他一眼。
这个不可一世的君王,眼中充溢的满是绝望和无奈。
她也曾在南宫宸的眼中看到过同样的表情。也许男人,都是骗子吧。
刀落,血溅,染红了项上的长命锁。
都说戴上了它可以活百岁,也不过是民间骗人的传说吧。
长命锁,锁不住命,也锁不住情。
锁住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罢了。
“南宫宸,若有来世,你欠我的情债,必让你百倍偿还。”
她口中还念着什么,身子却已经无力地倒下,被方世接在了怀中。
“菱歌,菱歌,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过是骗你罢了。我不过是想让你死心啊。”
方世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菱歌,心中第一次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穿着嫁衣的她,项上带着鲜血,和初嫁的时候一样美,令他魂牵梦绕。
然而这个女子,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属于过他。
爱不得的滋味,他怎么会没有感受过呢。
方世哽咽着,再不能言语。
菱歌用最后一丝力气,用沾着血的手,抚在方世的脸上。
“陛下,请你满足我最后的愿望好吗。将我的骨灰洒在东海中,让我能够顺着海水,魂归故乡。”
“好,我答应你。”方世的声音颤抖着。
“谢谢你,陛下。”
白皙的手,留下了最后一丝带着血痕的温存,便无力地垂下了。
方世紧紧握着菱歌已经冰冷的手,心中无比悔恨,喃喃低语道。
“若一切能够重来的话,我宁愿重来没有去过天弥帝都。”
“我宁愿从来没有在永安的繁华街巷上意外遇见你,从来没有爱上过你。”
“这样,是不是就不用这样悲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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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挥了挥手,对身边的侍女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苼儿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皇后,心中深深的忧虑。陛下这一计,不过是为了让她死心。
“他还代替陛下送上了贺礼,愿两国能永结同好。娘娘,您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呀。”
对面的女子,一身华裳,脸颊上带着泪痕,似乎沾着雨露的海棠。
她脸上一片死寂,再也不能将她说的话,听入耳中。
难道所有的海誓山盟,都不过是一场骗局?
所有的等待,都是虚枉?
她终于冷静了下来,不再落泪。
“双桨浪花平,隔海青山锁。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菱歌的手,捂在嘴边,抑制不住的泪,不断滴落。
将上面的简单的两句诗,细细地读了无数遍。
——等我登基后,以江山为聘,娶你为妻。
——我的后位一直为你留着,到时候,你依旧是我南宫宸的皇后。
侍女苼儿在一旁道,“听那位使臣说,天弥的皇帝已经在上个月新立皇后,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整个帝都一片欢庆。”
“这不可能。”菱歌跌坐在花梨木的座椅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到南宫宸那熟悉字迹的一刻,决堤的泪水涌了出来。
纸上写着短短的两句话。
菱歌不敢相信南宫宸会说这样的话,轻轻地摇着头。
是不是他担心信被游殇国的人看到,所以写的是藏头诗。
然而不管是横着读,竖着读,斜着读,倒着读,都不能读到丝毫别的内容。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菱歌的手颤抖着,打开锦书上的朱砂封印。
展开白纸的瞬间,几乎紧张快要窒息了。
信上是不是要约定他们下次见面的日子?是不是要开始筹谋如何攻下游殇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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