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万事开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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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有才吓了一跳“莫不是有具尸身被砌在墙内?难不成就是方氏夫妇的?”他平日闲暇时爱请些伶人来家里上演一些无聊剧目,熏陶得久了自然会将这些剧里的“奇思妙想”联系到现实中来。想到了剧里那些令人惶恐的一幕幕,郭有才只想干呕。

    道士苦笑道:“小道所言墙内有鬼是指这鬼乃令公子心魔所召心魔所养,非指墙内封存尸体云云。”

    郭有才拍了拍心口,随即道:“那小儿的病?”

    “心魔既去,料来这小小的风寒当是无碍。”说完,两人转入屋内,郭有才道:“道长,小儿正是在这里间养病,烦请道长给看一看,是否真无大碍。”那道士慨然允诺。

    二人走进屋里,被眼前的景象怔住的不止是郭有才,连道士也面色铁青。只见宽大的床上睡着一个年轻男子,看上去神态安详,但是他的脑袋却非常突兀的插着一根银针。郭有才连忙过去查看,但是他又不敢将银针拔出,只好巴巴地望向道士,希望他能指点自己。

    却不知那道士内心震撼更甚: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那银针是刚刚插上去的,但是他本人一直在门口,想自己修道多年,一般妖物尚且奈何不得。但这根针的主人从进去到离开,自己竟然毫无察觉。更为奇特的是,这个针不偏不倚,插在眉心之下,双目之间,也就是传闻中的奇穴“印堂”。道士略通医道,知道此处下针有清气凝神的功效,但“印堂”四周遍布要穴,稍有偏差,极可能损毁目力或伤及中枢。由此可见,此人不但修为精深而且医术高超,目前看来,他似乎并无恶意。

    道士缓缓拔出郭伟仪脸上的银针,只觉入手沉重,可见材质并不一般,做工精细,虽是小小一枚针,却又有精致细微的雕花。道士一边向郭有才解释他的宝贝儿子并无大碍,一边揣测着针主人的身份。郭有才则是连声诺诺,暗道侥幸。

    忽的一阵妖风将里屋的门推开,吹灭了屋内的灯火。异象突起,道士虽惊不乱,一道金色法印护住敞开的大门,接着指示已经再次吓呆了的郭老板退后。距离二人三尺之处,却有一女子凭空出现,与刚才的鬼影不同,这女子的模样清晰可见,容貌艳丽,发髻端庄。但是这既无灯光又无月光的夜晚,二人却将之看得极为清晰,可见其身带荧光,是鬼非人。

    道士暗道不妙,这法印依旧牢牢地封在门口,可这女鬼却凭空出现,由此可见对方绝非易与。他连忙仗剑出鞘,玄色道袍猎猎鼓起。只见女鬼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接着向床上的病人走来。

    道剑左右挥舞,万道金光来回突奔却奈何不了女鬼分毫。那女鬼张开秀口缓缓道:“你可知他因何心生魔障?小道士。”

    郭有才眼见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女鬼法力高超,似乎连六合门徒也敌不过,早已寻思着如何开溜,奈何独子还在床榻之上,决计不能抛下他独自苟活。

    那道士昂然答道:“修道之人只管降妖伏魔,今日我便拼到油尽灯枯也要将你诛杀在此,免得你继续为祸世人。”言毕,一柄光芒万丈的道剑从那道士天灵盖处缓缓升起,“我这便祭出元神与你放对。”

    女鬼缓缓道:“少年人,何必这样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呢?反正世人皆有一死,等我讲完因果再死又是何妨?”接着伸出两根玉指,竟然缓缓将那道士的元神道剑压回体内。那道士面色通红,却苦于动弹不得,眼见对方比自己高明太多,宛如戏弄猎物一般。看来除非奇迹发生,否则今天这条命便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屋里的所有人即将大祸临头的时候,那女鬼却忽然停手了,屋里所有烛台一瞬之间又亮了起来。所有人耳际传来一个豪迈的声音:“怎么?盛文?师哥就是这么教你用元神道剑的?”

    那叫盛文的青年道士面色大喜,不再顾及眼前的敌人,连忙下拜道:“弟子恭迎赵师叔!”

    那女鬼知道对方强援将至,无暇理会其他,五指成抓,直取床上的病人而去。她的动作太快,盛文还在下拜,郭有才根本来不及惊叫。然而她的手还未接近床沿,便似乎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再难移动分毫。女鬼知道不妙,立刻转身,意欲逃遁,却发现道道金光从门外射了进来。这金光虽不似刚才盛文的道剑那般耀眼,却逼得女鬼连连后退。这些金光迅速旋转围绕,在光芒的中间幻化出人形。

    来人年纪似乎并不大,一身青白侠客服,两手背在身后,肤色古铜,眉厚而宽,一双鹰目却荡着笑意。

    那女鬼在光芒笼罩下艰难地抬起头,勉强想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却失败了。

    来人一震衣袍:“往生去!”那女鬼立刻化作一阵黑烟,消散在空中。

    郭有才今日见的怪事太多,眼见那女鬼片刻之前还在飞扬跋扈,谁知须臾之间便给人不动手脚震得形神俱灭,不过所幸的是一条命算是保住了。他连忙向来人下拜“感谢先生仗义相助。”话一说出口他便后悔了:他只道对方一身便服,便以“先生”相称,然而转念一想,刚才那个叫“盛文”的六合道士称他做“师叔”那想必也是个六合门的道士,是以“先生”二字就显得不妥了。

    对方也不介意,一手扶起盛文,便与郭有才道:“郭老板总该知道这女鬼因何而来吧。”

    郭有才拼命摇头,唯恐说出点什么与那女鬼有关的事情,她又会回来缠着自己。

    来人踱步到床边“贵公子总该知道的。”他将手压在郭伟仪心口,掌心猛然一转,满屋烛火随之晃动。只听一声咳嗽,原本昏迷不醒的郭伟仪竟突然坐了起来,看到屋里这么多人显然有些不适应,良久才看着郭有才缓缓道:“爹,这二位是?”若不是苍白的脸色证明了他曾大病一场所有的人都会觉得他已经恢复如常了。

    郭有才何时见过这等神通,赶忙拉过儿子将那膝下的黄金又献了出去:“这二人是咱郭家的恩人,多亏了他们才救得我父子性命。这位是六合门的高徒,浮云道人门下盛文道长,这位是……”

    来人摆了摆手:“在下赵轻履。且别忙道谢,我还有问题想要请教,我见这女鬼虽然荆钗布裙,容貌却十分艳丽端庄,望来极似大户人家的小姐,郭公子可有印象?”

    听了这话,郭伟仪显然有些慌乱,正不知如何作答,忽然看到赵轻履的眼睛望向自己,好似已经猜透自己心中所想,只得无奈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郭有才见了儿子神情,本以为儿子正值盛年血气方刚,与那女鬼生前有所纠缠,若真是如此那可是大大不妙。却没想到他下面说的故事却与此毫无关联。

    事情得从数月前说起,郭伟仪其实并不很喜欢打板子这种差事,但是自己又无一技之长,只得听从父亲安排。这秣阳府的老爷虽不是明镜高悬,但也不至于贪赃枉法,每日便是接了老爷的令,犯了刑的打一顿板子,顶撞公堂的吃一顿杀威棍。案犯若是家底厚实,肯多出些银子,这板子打在身上自然不免轻上几分,打板子的官差们自然也多了几文酒钱。

    日子简单而重复地过着,郭伟仪却渐渐地失落起来,家里阔绰如他,当然不会在乎几文钱,他想的是自己虽然本事不大,但要将大好光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多少有些不甘。更让他不满意的是,干这个行当没有未来可言:他没多少文化,自然也没举过孝廉,想升上个在编的官吏是没指望了,虽说家里衣食无忧,但他一辈子的事业难不成就是打一辈子的板子?

    年轻人怕的并非贫穷而是平庸,富家公子尤为如此。还没想到摆脱平庸的方法的郭伟仪却遇上了倒霉事儿了——一个大户人家丢了女儿。秣阳城里治安极好,女孩是不会随意丢的,但难保不会是女孩自己跑了,事实也的确如此,这女孩和一个穷小子私奔了,自然因为怕父母反对选择了不告而别。太守大人听了案报,一拍桌子,诱拐民女!,这还了得?速速遣人将那穷小子捉拿归案,将女孩送还家里。

    这本是一个极老套的故事,但这日太守大人却亲自找到了郭伟仪,看来事情发生了不同寻常的转折。太守大人沏了两杯茶,邀请郭伟仪对面坐下,后者当然是摸不着头脑加受宠若惊。太守先是寒暄几句什么小郭呀,来这几个月了?工作还习惯吧之类,郭伟仪自然连声应诺。接着便说到了正题,话说那穷小子被缉拿归案,自是免不了一顿板子,却不料人穷命也贱,竟给不轻不重一顿板子活活打死了。按说这穷小子孑然一身,打死也没什么要紧,毕竟本来也没人认得他,却不料那大户人家的小姐听得自己情郎被活活打死,伤心欲绝之下便投了那条前文中所提到的秦始皇凿的河。

    这大小姐一死可就麻烦了,穷小子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她的双亲当然转而要官府给个交代,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把那男的打死了,害的我家女儿一起陪葬?但是事发当日,那穷小子挨的是乱棍,不知多少人打过他,刚挨过棍子的时候他偏又精神得很,是到了牢房里关了几个时辰才咽的气。这一来,那不长眼的凶手可就难抓了,毕竟大家都打过他,然而法不责众,大家既然都有错,那便是大家都没错。

    但是黑锅总要有人背,毕竟要给家属一个交代,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很难办了,然而更糟的是刺史大人很快就要来秣阳城巡察。这时候无论谁来当这个替罪羊,太守大人却始终逃不掉“放纵属下,草菅人命”的罪过。刺史大人知道了,那么皇帝陛下很快也会知道,那到时这顶官帽能不能保得住可就由不得他了。另外,太守的一位在皇帝身边的好友还偷偷告诉他,皇帝好像微服来了秣阳城,这当口偏又闹出人命,实在令他头疼不已。

    多年的官场经验却让太守忽然心生妙计,若是能让那女孩父母不再纠缠,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因为没有苦主就不是案子,不是案子刺史大人就不会过问甚至不会知晓!于是太守语重心长地告诉郭伟仪,他的妙计就是让郭伟仪来背这个打死人的黑锅。

    乍听这话郭伟仪当然不从,这男的是谁打死的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是他打死的。因为他私下里十分同情这对苦命鸳鸯的遭遇,不忍心有人再受皮肉之苦,因而那男的被殴打的时候,郭伟仪则是抱着板子站在一旁,一下没碰。太守大人于是解释了,之所以选他背黑锅,却正是因为这家富户和郭家生意往来非常密切,说是靠着郭家吃饭也不为过。若是郭公子失手打死了人,同时郭公子又诚恳道歉了,还能得到郭家给的一大笔钱,恐怕苦主也得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真的要纠缠到底了,毕竟自己女儿是自杀,郭公子只是为民除害打死了一个混小子而已。当然,让郭公子背这个大黑锅已然十分不妥,所谓“郭家给的一大笔钱”自然是官府出。太守同时还承诺,这阵风波过去之后,升郭伟仪做大班头,将来请师爷教他写两个字,自己还可以保举他做孝廉,以后也好谋个一官半职,比在衙门里打板子有前途多了。

    郭伟仪一身清白,也不很稀罕官职,要他被背个黑锅可谓千难万难。但是他转念一下,现在若是不答应,那等于是和太守翻脸,届时郭家可能在秣阳城就难以立足了,何况这事情也正如太守所说,可大可小,毕竟他“打死”的又不是苦主的女儿。但是他心里却愈发觉得憋屈,深感这公门之中为了逃避责任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答应太守的请求。

    事情发展也正如老谋深算的太守所料,当那女子的父母得知是郭家的公子失手打死了那穷小子,也只得咬咬牙,拿了补偿,不再纠缠。然而事情如此了结之后,郭伟仪却越来越觉得不妥,不论怎么说,现在自己的身上也可以算是莫名其妙地背了条人命,好似自己真的做了亏心事,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又想到父亲平日搭理家业,甚是操劳,自然不好再告诉他这件事情让他忧心。这急火攻心之下,加上天气转冷,便病倒了。

    听郭伟仪讲完了事情的始末,赵轻履点了点头。屋里的人也都明白了这女鬼的由来,看来定是那女子跳河之后化作厉鬼,只因当日郭伟仪在她父母面前承认是自己打死了那穷小子,便错将郭伟仪当做仇人,来此索命,为情郎报仇。

    郭有才叹了口气:“竟不知你在公门之中受了这样天大的冤屈,为父平日腆着脸做人,遇见事就让三分,遇见做官的就低头,终于攒下了这偌大的家业,为的还不是你以后能抬着头做人?只……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想到儿子受的委屈,说到这里他竟老泪纵横。

    郭伟仪听父亲说得心酸,眼眶也不觉湿了,他一把抱住郭有才:“父亲,孩儿让您失望了。我……我实在不是混公门的材料。”

    郭有才道泣道:“都是为父逼你入了这个行当,本想让你借机在官府中混些人脉,谋个前程,却没想到这里面水这么深。”

    看着这对父子相拥而泣,盛文摇了摇头,忽而想起一事,他来到赵轻履面前,拿出了之前在郭伟仪印堂穴上拔下来的雕花银针并诉说了事情始末,旋即问道:“师叔,您见多识广,是否识得这银针?”

    赵轻履望着银针,也皱起了眉头:盛文这臭小子虽说学艺未精,但竟能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出入自如?而赵轻履自己始终窥伺在旁,竟也未看到这银针主人任何踪迹,难不成这针真是自己飞来的?

    赵轻履道:“把这银针给我吧,我四处查访看看,说不定会有线索。”

    盛文道:“这银针主人看来并无恶意,既然他不愿暴露身份,我们这样查访他好么?”

    “不是我们,是我。”赵轻履摇头

    “对了师叔,有一事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按郭伟仪说的话,这女鬼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姐死后所化,怎的有如此强横的实力竟能将我的元神道剑硬生生逼回体内?”

    赵轻履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自己学艺不精,却来怪人家女鬼实力强横?”

    盛文赶忙作揖道:“师叔教训的是,师侄惭愧,将来必定加倍勤奋,励志斩妖除魔,匡扶正道……”

    赵轻履懒得去理他,他见郭有才父子哭得差不多了,便问道:“郭伟仪,你既然本不喜欢父亲给你安排的这个差事,怎么还做了数月之久呢?”

    郭伟仪黯然道:“不做这个?却又去做什么呢?我既不擅长经营,也没有手艺。”

    赵轻履正色道:“郭公子,有一点我倒是很敬佩你,像你这样出生富家的子弟,多半整日插科打诨,纵欲玩乐。而你,却有心干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已属不易。所以,现在你所知道的就是,你既不喜欢和你父亲一起打理家业,也不喜欢在公门中仰人鼻息,混口饭吃。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究竟喜欢干什么?擅长干什么?”

    郭伟仪听了这话,呆了半响才茫然道:“我……没想过,我……不知道我喜欢干什么,擅长干什么。”

    郭有才听得这话不觉面上微微发烫,在郭伟仪小时,他整日忙着经营,无暇多管,只道给儿子吃饱穿暖,让他上了私塾认识几个字,便是尽到了父亲的责任,如今,儿子年过弱冠,却还一无所长,甚至一无所好,更可笑的是他这个作爹的居然不知道。

    听罢,赵轻履拍拍郭伟仪的肩膀:“万事开头难,背上包,离开家,离开秣阳城,出去走走,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我相信你会找到你喜欢的东西。不要害怕违背自己熟悉的生活习惯,迈出这一步,往后就容易了,不重复的东西才是新鲜精彩的。”

    其实作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子爷,赵轻履说的其实也早就是郭伟仪内心向往的经历。但是碍于父亲的教诲“外面是很危险的,外面坏人多,安定的生活才是最好的。”一直未能成行。他望向父亲,征询郭有才的意见。

    郭有才看到儿子的目光,无奈地摇摇头:“罢了,赵先生说的对,该让你出去闯闯,见见世面。”

    眼见父亲同意了,郭伟仪自是喜不自胜,再次谢过赵轻履和盛文的救命之恩,自去收拾包裹了,郭有才也安排二人在客房住下,好生招待。第二日,赵轻履一觉睡到中午,用过郭家丰盛的午饭,便向郭有才辞行,婉拒了后者的再三挽留,却对对方送来的银子敬谢不敏,于是,赵轻履在郭府所有人的千恩万谢中跨出了郭家大门。

    赵轻履身法极快,不多时便消失无踪,让想要“跟着师叔好好请益”的盛文无可奈何,只得另谋他去。

    赵轻履一阵风似的来到秣阳城里的一处僻静的小屋。连着几天的雪终于停了,阳光洒在屋顶的积雪上显得更为耀眼,屋舍边的几株槐树未能经得起大雪积压,些许枝干都给压垮。雪却又保护了树底下的种子,等雪化了之后,又会成为种子至关重要的养料。

    一场雪,带走了什么,却又带来了什么?

    农舍简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位衣着朴素的貌美姑娘,她猛然见到赵轻履站在篱笆外显然吃了一惊,她向屋内喊了一声,屋里便又出来一位年轻男子。两人急急来到赵轻履面前,地上虽是冰冷的积雪,但这一男一女却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跪下,异口同声道:“感谢先生大恩大德。”

    赵轻履扶起二人,摆了摆手:“我不过是见不得你二人真心相爱却要受那世俗的束缚,我见官府已然要拿你定罪,势成水火,这才教你们这诈死之法,昨夜我不过于小姐身上撒些磷粉,又举掌灭火,隔空使力,弄些小法障眼聊作欺骗,举手之劳不必介怀,倒是委屈小姐昨夜独个冒雪回来。”

    那女子道:“听闻郭家的公子因为我们的事情被连累顶罪,小女子敢问先生,不知郭公子现下是否安好,我爹娘可有找他麻烦?”

    赵轻履道:“你既已暗中留条告诉你爹娘事情的真相,相信他们应该更生你们的气才对,虽然他们并不知道你们在哪。郭少爷因为心怀愤懑病倒了,我们昨夜那番作为已经套出了一些事情的真相,原来竟是那太守从中作祟,让他顶包。”

    那男子变色道:“那郭公子现下可好?当日只有他一人怜悯小人,未曾动手,若是害他有恙,这叫我们这辈子如何安心?”

    “别担心,我已医好了他的病。”赵轻履搓了搓怀里的雕花银针,略微皱了皱眉“不过,他的心病与你我无涉,我也只能稍加提点,最终也还是要靠他自己。”

    那对情人松了口气,对望了一眼。

    赵轻履继续道:“我来也就是报个信,看到你们平安和乐就好,我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

    年轻男女挽留不住,只得作罢。赵轻履走后,那女子问道:“像赵先生这样又有本事又喜欢帮助别人的大好人可不多见啊。”

    那男子苦思道:“我在先秦的传说里看到过赵先生这种人,他们好像被称作……称作——侠!”

    待到道士擦净剑上的血迹,还剑入鞘,一旁的郭有才还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半响,他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道长,这……这……这是……”

    那道士答道:“墙内有鬼。”

    那道人假装好奇道:“哦?听闻贵公子年富力强怎会突发风寒?这样吧,麻烦郭老板将令公子的生辰八字和近况告知小道。”

    郭有才报了郭伟仪的生辰八字又道:“小儿平日不学无术,又不愿随小人学习经营之道。小人便托熟人为他在公门里寻了个差事,专做那打板子的行当,想着安心吃皇粮该有个安生立命的奔头,不想干了还没几个月,便生出这怪病来。”

    那道士一听,心下已是了然身强体健而突发风寒,寻常大夫却又治不好,是鬼魅上身。但他打量四周,宅邸布局合理,并无不妥之处。他随即问道:“这宅子可是郭老板自己盖的?”

    郭有才陪笑道:“在下一介俗人当然免不了错攀高枝,小人并非想借方先生的灵气,只是当年方家破产时,方先生尚且年幼,而小人刚巧发家,见这宅邸宏伟又颇见匠心,这才买下的地契,为了……。”

    话音未落,只见那道士忽然擎剑在手,目光冷峻地凝视大门,口中念念有词。郭有才注意到灯火通明的大厅里空无一物,颇为诡异的是灯光映照的墙上却有个人形黑影。郭有才不觉后退一步,这种画面是他这寻常人万万没有见过的,转眼看那道士却似乎成竹在胸,料来有办法降住这鬼物。

    道士的长剑散发出幽幽蓝光,如同火焰一般让人难以逼视,他轻抚剑鞘,嘴上却用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念着咒文。那鬼影在咒文的压迫下,痛苦哀嚎,声音凄厉,待要与那道士为难却又力有未逮。道士见到时机成熟,剑鞘“唰”的一声自行弹开,露出湛蓝色的剑身,忽见他猛然腾翔而起,举剑直刺墙上鬼影。那鬼影闪避不及,依然被钉在墙上,那鬼影慢慢缩小,更奇的是那墙上居然泊泊地流出鲜红色的液体,望来极似人血。

    大家都说,秣阳城是个好地方。有山,秀丽但不险峻;有江,宽阔而不湍急。西北两面临江,三面环山,易守难攻,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中间却有清冽的湖泊和丰饶的土地。所以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商贾往来,秣阳城也真的渐渐繁荣起来,变成“襄阳”、“洛阳”一般的大城了。

    秣阳城地处江南,四季分明,气候宜人。但是不知为何,今年却忽然下起罕见的漫天大雪,雪一连下了许多日,积雪厚实的地方,连靴子踩进去都拔不出来。这样的冷天遭罪的大多是路边衣衫褴褛的乞儿,豪门大院围墙厚实,炉火正旺自然不会有挨冻的危险。然而凡事总有例外,郭有才就是这样一个遭罪的有钱人。

    秣阳城里的人都知道,城南最大屋子里那个穿金戴银的胖子就是郭有才,名字虽曰“有才”但是才学当真没有多少,但他却“生财”有道。如今丰厚的家底一半靠祖上积累,另一半却是他自己打拼出来的。

    郭有才见那道士似乎看出一点门道,连忙据实相告:“这宅子并非小人所建,乃是三十年前一户‘方’姓人家建造,当时方家几乎包办了秣阳城一半的商铺。然而有一日家主夫妇却忽然失踪,家业没人打理,很快便破败下来,可怜只留下一个幼小的孩子流落街头。”

    道士忽然接口道:“那孩子便是方今剑道大宗——灵剑门的首徒方问渠吧。方先生名满天下,小道却不知原来这里竟是他的故居。”

    听了这话郭有才面上微微有些发烫。他郭有才可是出了名的守财奴,虽然腰缠万贯,但若是为别人花上一个铜板,那可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乐善好施”云云,多半是那道士听了自己的“好名声”讥讽于己,至于什么“大雪封山,交通不便”他刚才可是亲眼看到了这道士踏雪无痕的本事,打死他也不信这寻常风雪能拦得住大名鼎鼎的六合门徒。所以这道士上门,铁定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郭有才生意做得好,这说明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的膝盖几乎不用考虑就弯了下来。只见郭有才“啪”的一声跪了下来,霎时间声泪俱下:“郭某平日虽是为富不仁,但并未赚过一丝一毫的黑心钱,如今小儿突发风寒,命在旦夕,还望道长搭救。”

    这么多年过来了,放马场的名字毕竟不好听,聪明智慧的秣陵人民当然知道这一点。这始皇帝死了这么多年,可是他老人家余威还在呀,大家毕竟也叫习惯了,这城市的名字不能说改就改,城市就像个人一样,改了名,咱跟谁姓啊?改名也得改的有内涵,有纪念意义,这样大家才愿意改。

    可怜秣陵人民望眼欲穿,只等哪位皇帝发发慈悲忽然爱上这里,能给改个好听点的名字,也不求有啥“王霸之气”了。可是偏偏天子不爱搭理这穷乡僻壤的山沟沟,不知哪一天,秣陵人猛然想起自己隔壁有个叫“云阳县”的邻居。他们一下子看到救星“来来来,好邻居,咱们合并吧,从此以后我们就叫秣阳了,听上去还挺像个河边的大城市的。什么‘洛阳’、‘襄阳’不都是叫‘阳’嘛。”云阳人民当然不肯,没有你们咱也叫“阳”啊,但是无奈,架不住秣陵人民人多势众,终究是少数服从多数,秣陵兼并了周围几个县,愈发壮大了,便正式改名叫“秣阳城”了。所谓万事开头难,“秣阳城”的名字起初并不顺口。但是过个个把年,“秣阳”“秣阳”的也就叫习惯了。

    这天深夜,雪依然没有丝毫减小的意思。郭府的下人已经入睡,夫人小妾也已安歇。郭有才却呆呆地站在大门口,望着漫天飞雪,心里渐渐没了主意,钱毕竟还是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啊!正发呆间,他忽然注意到在远方灯火明灭处有一个黑影。这么大的雪怎还会有行人?眼看那黑影似乎脚步很慢,但很快就来到了宅子前。郭有才打量来人,年纪轻轻,却着一身玄色道袍,腰挂铭刻七星纹路的带鞘宝剑。,脚上却只踩一双普通的黑色布鞋,顺着那双布鞋看去,郭有才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厚的积雪,这人一路行来,竟是一个脚印都没有!

    郭有才知是遇上了高人,不待那道士开口,连忙谄笑道:“这天寒地冻,道长法驾寒舍,不知有何见教?”一边说着,一边将他让进屋内。

    那年轻道士也不搭话,只是略微笑笑,任凭郭有才将他引进厅内。只见郭府的客厅金碧辉煌,多得是常人一生也见不着的奇珍异宝。“郭老板。”那道士终于转过身来开口了“小道师承太行山六合门浮云道人,今日途经秣阳,无奈大雪封山,交通不便。久闻郭老板乐善好施,颇有孟尝之风,深夜叨扰还望不要见怪。”

    说来郭有才年过半百,人活到他这个份上也该知足了。偏生老天不作美,连下几天大雪,一家老小都无恙,偏偏正值盛年的独子郭伟仪病倒了。这事情怪就怪在郭伟仪平日身强体健,门外风雪再大,郭府内里可是四季如春,居然这样就令他一病不起。附近大夫全都看了个遍,多半说是着了风寒,几剂汤药喂下去,却不见好转,庸医们的腰包鼓了,可怜郭伟仪却日渐消瘦,已然看不出半点“伟仪”来。事已至此,饶是郭家业大多金,这一连几天的大雪,交通闭塞,却到哪里去寻访名医?

    郭家上下忧心忡忡——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若是有恙,谁来继承这庞大的家业?届时,不免树倒猢狲散。念及于此,连家丁们都求老天保佑少爷安然无恙,也让自己将来好有口饭吃。

    谁家子弟谁家院,无计悔多情。

    ——《天龙八部》.金庸

    俗话说“山南水北是为阳”,按照这么看秣阳城大约是在一条叫“秣”的河的北边,然而事实是秣阳城在一条叫“长江”的河的南边。秣阳城之所以叫“秣阳”是在因为许多年前,这个地方本来叫金陵,有个叫秦始皇的恰好路过这里,有术士便告诉他,这个地方有王霸之气。秦始皇一听,哎呀,这当然不行。普天之下只能我有王霸之气啊,来几个人,把这鬼地方南面那座山给刨了,挖条河通到长江里,让那什么“王八之气”统统随着长江泄到海里去吧。功盖三皇五帝的人所吩咐的事情自然要照做,而且伟大的始皇帝还吩咐下来,这个地方以后不适合当国都,适合当牧场,就不要叫金陵了,改叫秣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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