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燃？它不是本来就在自燃么？”
“不，在黑白无常把引魂灯为你点燃的时候，你的魂早跟这灯连在一起了，你们是同生的关系，所以自燃，实际上是在燃烧你的魂，这就是毁灭性的意思。”
难怪我即将飞出鬼门关的时候，浑身都在沸腾，像要活生生被一场大火烧死似的，灰飞烟灭的感觉挺可怕的。那现在这灯被冻结了，应该是不想让它继续把我的魂烧光吧……
“这灯被我冻结了，它暂时不会再害你了。我没想到引魂灯会如此偏激，害你受罪了，抱歉。”
我摆摆手，其实是不想计较，“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在地府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反正事情都发生了，我们大搅了一通黄泉路，还夺走了地府里百年才结一颗的辟朽珠，这梁子算结下了。
要灰飞烟灭，也先把这一世的帐给算了再说。
“对了，那辟朽珠……”
乔笙道，“已经放进你尸身里了，我托梦交给那县令大人的。”
“有劳。”
乔笙摆摆手，“惭愧。”
我又问，“那现在外头是什么情况了？”
问完我又猛地一惊，‘外头’？我怎么把这里当‘里头’了呢？
乔笙倒是没意识到什么不妥，眼里闪过狡黠的目光，冷哼了一声道，“鸡飞蛋打了。”
“咳，兄台，我现在没有掐指一算的本事，你就别老说些箴言晦语了，你说了我也听不懂啊。”
乔笙摇开了腰间那把扇子，颇为得意道，“上回我不是给那鸨儿婆一护心符，让她再不受鬼怪侵扰么？”
“是啊。”我点点头，那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为了这个竟还把自己灵魂给卖了。
乔笙又道，“现在她有了这个护心符，所以什么都不怕了，将丫丫是庞老爷私生女的秘密以一千两的银子出卖给了庞夫人，庞夫人现如今是妒火攻心，铁了心要报复庞老爷了，哼，祸起萧墙，马上就有一出好戏看了。”
“什么？！那鸨儿婆告诉庞夫人了？”
想必之前还有顾虑，怕言芙的怨魂找上她复仇，所以才将这个秘密保守到现在，现如今连这个顾虑都没有了，便为所欲为了。
疯子，想钱想疯了，简直是丧尽天良！
“我又不是你仇人，你干嘛这副表情看我？”
我闭了闭眼、揉了揉额头，没想到在这儿我还能感觉到眼睛酸，还能叹气，和生前并无二致。
“哎，那鸨儿婆该死也就算了，又何苦殃及丫丫，那本来也是个苦命人儿，庞夫人一旦知道了，那丫丫还有活路么？”
乔笙收了扇子，仔细端详了我片刻才道，“杜玄，这世间本就是阴阳相克、此消彼长，有人的目的要达成，就必定有人要做出牺牲，你不能……”
“不知乔公子可曾听过一句话，”我愤愤然地打断他，“‘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
“……”
“古人连得天下这么大的诱惑尚且都能舍弃，而不愿行一件不义之事，杀一无辜之人，我竟然要为了一己私仇，将一个无辜的姑娘推进火坑，你让我有何颜面苟存于世！”
乔笙看我良久，忽地转回头，摇头笑了笑，似是无奈。
“况且，”我又道，“恕我直言，乔公子若是只想为我报仇，早就可以收网了，替我去京城伸冤的估计已经到了，再将庞家夫妇和严檬送到县令大人那里，让我再见芝芝一面，一切水到渠成，可您设下这个大的局，牵扯进无辜之人，怕不止是想为我报仇吧。”
“怎说？”
“前面说过，引魂灯若是灭了，便再无灯可引，魂魄也便成了孤魂野鬼，而为了避免让魂魄成为孤魂野鬼，当鬼魂想要远离地府时，引魂灯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挣扎，即便是做毁灭般的自燃，也想吸引地府那群鬼差的注意，好把鬼魂抓捕回去。”
似烟非烟，似雾非雾，时而温热，时而沁凉，时而像穷凶极恶的魔爪般搅得胸腔里翻山倒海，时而像微不可见的片羽般在心头上轻舞飞扬。
这灵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轻纱幔帐厚褥锦被、兽首青鼎檀香缭绕，床尾处的案几上还立着那盏引魂灯，灯芯上的那盏火焰像被冻结了一般，未熄灭但也不跳动。
琴音骤停，乔笙一个瞬移出现在床前，面露忧色，“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从床上爬起来，又看了看那盏引魂灯问道，“怎么回事？”
乔笙从床边坐下，才缓缓着道，“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想到引魂灯对于鬼魂的影响竟是如此地大。”
“娘，您一定要在望乡台等着孩儿，孩儿来世再给娘尽孝。”
……
“娘，您还在望乡台等着孩儿吗？”
丝丝琴音入耳，如微风呼过，苍竹嫩叶猎猎交错。
我闭了闭眼，仔细理了下思绪，才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竹羽轩。
乔笙又使了把劲儿，才道，“你娘早投胎了，什么时候我碰上了你娘的灵魂，我就带你去认。”
我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努力地感受他给我灌入的那股所谓的‘灵力’到底为何物。
“娘，是孩儿无能，上不能一举夺魁功成名就，下不会耕地种田伺养母亲，孩儿有罪，孩儿不孝……”
“儿啊，此乃天灾、非人祸，不怪你，为娘只盼你能好好读书，再来年一举夺魁，出将入相，为民请命，光宗耀祖，名垂青史，娘在望乡台看着你，也能含笑九泉……”
“我，我要灰飞烟灭了吗？”我问乔笙。
乔笙瞥了眼引魂灯上苍白羸弱的火焰，道，“不会的，你先什么都别想，尝试着把我灌给你的灵气聚集起来。”
“那，那我，还能见我娘么？”
“可是孩儿，再没法魂归地府了呀……”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乔笙两掌按于我丹田之上，源源不断地在给我灌入些什么，而我浑身冒着青烟，似乎在不断地往外飘散些什么。
“娘，人死了，是不是真的会有来世啊？”
“是啊，人死了，鬼魂先到鬼门关，然后走黄泉路到地府，地府里好多机关，每个人走得都不一样，这要看那人生前的所作所为。惩恶司里有面镜子，叫孽镜台，鬼魂往镜子前一照，生前做的坏事和恶事通通都能照出来。作恶多端的就一条一条对着下十八层地狱接受惩罚，不用接受惩罚的善人，就去轮回。先在望乡台最后看一眼家乡亲人，然后去孟婆那儿领一碗孟婆汤喝，再然后过了奈何桥，就能到下一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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