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所以婷儿，这辈子我从未想过纳妾，也从没忘过对你一心一意的誓言，可我只是想要个儿子啊……咳咳咳……”
那庞夫人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冷水似的抖了一下，柔和悠远的目光瞬间像浸了毒，却又在转瞬间戴上了‘无辜’的面具。
“老爷啊，您真的冤枉我了，那蔓柳，真不是我杀的啊！那一切都是严檬所为啊！”
“咳咳咳……”庞老爷脸色铁青地咳出一口淤血。
“那严檬原先也是蔓柳的恩客，估计是用情过深，后来知道她怀了老爷的孩子，就痛下杀手，您不信可以把老婆子叫来问问啊……”
那鸨儿婆很快被人请来，也不知道庞老夫人这回又废了多少银两，两人窜通着，把脏水全糊在了严檬身上。
我问乔笙，“她们为什么要栽赃给严檬？”
乔笙装模作样地抖了抖道袍，又掂了掂胡须，似乎在找当老道士的感觉，“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同床异梦，因爱生恨，过犹不及，可悲，可悲啊。”
我抚着额头道，“道长你在说啥呢？我是问她们为什么栽赃给严檬，怎么不见她们栽赃给张三李四。”
乔笙看了一眼正骑着高头大马“哒哒”而来的严檬，悄声对我吐出三个字，“离间计。”
说完，又大声吆喝起来，“卜前程看风水啦，合生辰解八字啦，摸骨称重，测字看命……”
我躲到一旁，低头沉思着，那庞夫人怕是对庞老爷失望透顶，所以离间庞老爷和严檬，这样也就离间了庞老爷和庞家，当然庞家那么大笔财富是准备送给严檬了。
哎，祸起萧墙啊。
再一抬头，严檬已经坐到‘乔道长’对面，正摇着签筒，一支签从筒里掉了出来，‘乔道长’接过来一看，对他说着什么。
奇怪的时候，他们说了什么，我一点都听不见。欲靠近，一道坚硬的屏障死死地挡住我。
我惊诧地看向乔笙，不明所以，他依旧在拿着签子，跟严檬说话。
……
直到严檬骑着那匹高头大马离开很远，这道屏障才解除。
他看着我笑笑道，“没办法，严檬对亡灵的感觉太敏锐了，为了不让你暴露，我只好加强了些‘障生屏’。”
我看着他，不置可否，“可我怎么觉得，是你不想让我听到些什么呢？”
那庞老爷嘶哑着声音继续道，“从你撞进我怀里那一刻开始啊，我就想着，这辈子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庞夫人也动容了，“是啊，想想那时，为了过我爹那关，咱俩是多努力，才让他终于点了头啊。”
厚道。
我脑子只冒出来这两个字。
……
那庞老爷瘫在床上，脸色蜡黄，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抖着嘴唇，声泪俱下，“婷儿，还记得我十七那年，你十四，我深更半夜还在染坊里染布、赶货，一转身，你不知怎地，一下撞进我怀里。”
那庞老夫人悄悄瞥了一下嘴，尽是不屑，但被那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给挡住了，所以从庞老爷的角度是看不清她的神情的。
而那庞夫人也是极擅伪装，很快调整过来，语气柔和得像是在安慰一个行将就木之人，“记得，那时刚从堂姐家回来，堂姐做了件好漂亮的花裙子，我心痒，所以大半夜的跑去染坊找布料。”
我刚把茶杯放嘴边，闻言，放下，由衷道，“比上回见到的，明朗、光亮了许多，至于喜欢一说……”我摇头道，“还是感觉不真实。”
“哈哈哈……”他大笑着，又摇起了那把破折扇，“为了让你改观，我可花了不少心思，没想到得来竟是‘不真实’三字。”
说着，只见他折扇一挥，接天的莲叶迅速由绿变黄，碧荷迅速绽放、结出莲子，湖上清风渐烈，满湖荷花又迅速枯萎、衰败，跌入湖底。少了这灿烂的红与绿，湖面上冷清、寂寥了许多，须臾间，天上却又降起了鹅毛大雪，万物被镀上一层银华，湖面结成厚实的冰面，白成一片死寂。
而我俩清清静静喝茶、赏四季这段时间，庞府可谓是鸡飞蛋打，原因是——庞老爷终于找到蔓柳姑娘尸体了。
当场一口老血喷在了宣纸上，倒地之前，还不忘狠狠刮了庞夫人一大耳光子。
他端起茶壶，又给我续了一杯才道，“一个人过了几千年，怪寂寞的，有个人能时常在我身边说说话、叹叹气，也挺好。”
放下茶壶，又道，“你不用压力大，之前说的，签与不签都在你决定，现在依旧算数。至于我做出我的努力来说服你留下，这是我的事。”
在这里我才不是一缕与世无关的鬼魂，冥冥之中，像是注定了什么……
“喜欢这儿吗？”他又问了一遍。
“不，这样反倒真实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朗声大笑起来，笑声震得一湖厚冰皲裂开来，冰块沉入湖底，湖岸春暖花开……
“你真的想让我签灵约？”
他抿了口茶，笑着问我道，“这样看，是不是更不真实了？”
我深吸了口寒气，寒气入脾，冷透五脏六腑。
当人的日子过得忒快，二十多年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可是这当鬼啊，算算好像也才过了两天一夜，却恍如隔世。
再跟着乔笙回到“竹羽轩”时，莫名地，竟有丝亲切感。
这儿仿佛是另一片天地，明明盛夏，阳光却始终如冬日暖阳般苍白无力。但是这一望无际的芙蕖啊，满湖浸着荷香，清风拂面，我俩在湖心中央的凉亭里，赏景、喝茶，吸荷香，好不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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