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的谈话总是枯燥乏味，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无非是让刘叔和刘妻想开点，别再伤心。可面对亲人的离去，外人几句无关痛痒的劝说真的会有用吗？唯一能带走伤痛的，恐怕只有时间了。
实在觉得无聊的顾以寒开始有些坐不住了。说来奇怪，从进屋开始顾以寒就觉得有些不对，可哪里不对她却说不上来。
“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没错，屋子里一直充斥着一种奇异的香味，闻起来让人感到心神不宁。
“这是香薰，你阿姨经常头疼，点一些复合精油她会舒服些。”刘叔解释道。
“哦，这样啊……这味道真好闻……”顾以寒没再说话，刘叔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在故意隐瞒些什么。这香味儿一定有问题，然而“不该问的不问”，这道理她还是懂的。
将近12点的时候，众人一起下了楼。在小区外的十字路口刘叔把一床被子铺在地上，然后把包里装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整整齐齐的摆在被子上，拼出来一个人的形状，气氛有些怪怪的。大半夜的，看着这黑色的人形还真有点瘆人。
路口的风很大，顾以寒紧了紧衣领，不禁有些后悔，臭美个啥啊，这么冷的天就穿了件风衣，不冻感冒真是急的。她的手刚从口袋拿出来，就已经被冻得冰凉，无奈只得再揣回兜里。刘叔正在往铺上倒汽油，当小区门口的电子钟显示为12点整的时候，一根擦亮的火柴落在了铺上，衣服和被子全都燃了起来。
“这包……也是阳阳最喜欢的……”说着，刘叔把手中的旅行包扔进了火堆。
熊熊的火光虽然明亮，但却没有一丝暖意。顾以寒无意间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帅哥正站在刘妻身旁，跟众人一样，面无表情的看着火堆。他还穿着那单薄的睡衣，难道他不冷吗？！正想着，他忽然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顾以寒慌乱的把视线投入火堆，过了好一会儿才偷偷抬头看他，谁知二人的目光竟直直的对上了，对方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寒风呼啸而过，不住地朝胸膛里灌，顾以寒从口袋里抽出手来，本想要捉住衣领以保存仅剩的热量，可不知怎么的将口袋中的一元硬币给带了出来。硬币“叮铃”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弯腰去捡，谁知这硬币竟骨碌碌的往前滚，直到它撞到了马路牙子的石墩才停下来。手指触碰到硬币的一瞬间，顾以寒突然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霎时间一股强烈的寒气沿着脊柱直冲后脑，浑身的寒毛刷的一下全都竖了起来。
有东西，就在她身后，很近……
刘妻是在笑，可那么沧桑的笑是全然遮不住那一脸愁容的，顾以寒记忆中的刘阿姨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而眼前的她似乎是在一天之内苍老了十几岁，眼下的乌青让人看了心疼，以至于使人不忍正视她的眼睛。顾以寒低下头默不作声的换了拖鞋。
众人挨个在沙发坐下，刘妻给每个人都倒了杯热茶，这才挨着刘叔坐在顾以寒对面。来之前顾以寒以为这里就她一个晚辈，没想到在座还有一个小帅哥。他身着睡衣，看起来二十左右，与刘妻有几分相像，大概是刘阳的表兄弟，暂住在这里。虽说是坐着，但不难看出个头足有一米八几，浅浅的刘海遮在眉前，眼神里满是忧伤，看来刘阳的死让他也很伤心。
“我又不……”
“你什么你，拿着东西，现在就跟我走，你那一群叔叔大爷都等着呢。”
“干嘛啊？！”
顾家父女拦了辆出租车，很快就到了刘阳家所在的小区。天冷得很，此时的路上已是空空荡荡，偶有几个下晚班的行人正匆匆的朝家赶，像这样的天气没人会愿意在外面多呆一刻。刚一下车，顾以寒就看见马路对面有几个中年男人站在小区门口，手里夹着烟，聚在一起说着话。不用说，这一定是她那几个不常见面的叔叔大爷了。
顾父径直朝他们走去，顾以寒就紧紧跟在他身后。走近了才看见原来刘叔也在，他伸手递给顾父一支烟，“就等你了，走吧。”顾父接过烟，没有点燃，只是顺手夹在了耳后。一行人默默地跟着刘叔往家走。此时的顾以寒心里莫名的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大概是以为快要看到事发现场了吧。然而之后的结果却令她有些失望，原来刘阳是死在他奶奶家，并不是他们正要去的这间房子里。
大家跟着刘叔上了楼，估计刘妻是听见了众人的脚步声，刚到门口时她恰好开门。顾以寒是最后一个进的屋，接过她手中的拖鞋时，刘妻冲她笑了一下，“这么多年没见，寒寒……都长成大姑娘了。”顾以寒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搁在平时，本应以微笑作为回应，但此刻，面对一个刚刚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她着实笑不出来。
“走了？”顾以寒一头雾水，“谁走了？不是，你们这是个什么情况啊？有话直说，别云里雾里的绕。”
“刚才你刘叔打电话来，说他家刘阳……自杀了。”顾母解释道。
“死了？”顾以寒胸中一紧。
“今晚上要给这熊孩子烧铺，快着点，他们早到了。”顾父披上了羽绒服。
“哦……”顾以寒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撇了撇嘴，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唉……别说了，老刘这辈子能有个儿子已经是万幸了，养了二十年，就这样没了……这孩子一走，怕是再也进不了家门了。”顾母锁着眉头，平日里刀子嘴不饶人，可肚子里揣着的却真真是颗豆腐心。
“进家门？想都别想。这路是他自己选的，自杀，就等于自己想当孤魂野鬼，是他自己不要这个家了，怎么可能回得来。这事也只有我们几个老朋友知道，人死了，连灵棚都搭不了，按理说连烧铺都是不合规矩的，就等明天上午，人朝那焚尸炉里一送，一把火，一了百了。”烟燃得很快，顾父把剩下的烟屁股扔进了还剩半杯水的纸杯里，转头看着顾以寒，“你以后还是少上网的好，刘阳这小子八成就是因为玩游戏入了迷，结果把小命给玩没了。”
“你以为我想端着把‘机关枪’到处跑啊。”顾父有些无奈，“还不是因为你刘叔家那个熊孩子。”
“别熊孩子熊孩子的叫了，孩子都走了……”顾母打断了他的话，脸色有些难看。
顾母没再说话，顾父则是一只手在烟盒上点了点，从里面磕出了一支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昨天，警察是下午发现的，那孩子用皮带把自己吊死在了楼梯的栏杆上……”他又抽了口烟，似乎是呛着了，咳了两声。
“医生让你别抽烟，你肋骨断了，这样对伤势不好。”顾母忙去给他顺了顺气。
顾父却摆了摆手，“医生说啥就听啥？那医生不是还说咱家二楼的老太太活不过四年，结果呢？都十几年了，说这话的医生都拱土（方言：死了）了，她不照样活的好好的？我没事儿，别那么紧张。”他仍旧固执的继续抽着，“要不怎么说也该刘阳这小子死，听说发现的时候他两脚是能挨着地的。”
“嗯……”
“什么时候的事？”她追问道。
市骨伤科医院，17号病房。
顾母：“来来来，你来得正好，呐，今晚你陪你爸去，省得我跑了。”
“去哪儿啊？”顾以寒关了门走过去，坐在一旁的空病床上，“你这还吊着个膀子呢，又要去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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