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青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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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翮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嘴角渗出一丝诡异的笑。他转头看向蒙面人,手指着他高声喝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蒙面人冷笑一声,“何大人,您现在看清楚了。”

    蒙面人摘掉面纱露出脸来,何翮心道果然是你。

    陈弋嘴角抽动了一下,“何大人,说说吧,你为什么要杀张大人?”

    “与你无关!”何翮一挥袖子,“你少多管闲事!”

    “若是朕要多管闲事呢?”

    门口一个庄重的声音传来,瞬间涌进来很多侍卫,陈弋拔剑指向何翮。见到高乾和高明承一同前来,雷厉风行之势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慌忙跪在地上磕头请罪,坚称这一切都是唐迪的主意。

    “都到这时候你还说冤枉?”高乾呵呵笑了两声,“唐迪已经招认,李政兴坠崖身亡,郭峥嵘猝死家中都是你二人所为。你和唐迪污蔑皇后,构陷朝臣,事后又要杀人灭口,对你们的‘老大人’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何翮仍试图辩解,愈见他这样,高乾心中的怒火愈盛,对他们口中的那位“老大人”更是几乎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好啊,敢在帝后头上动土,也不必再讲情面了。既然他们要逼他做一个无情寡恩的帝王,那他就做给他们看。

    “速召郑韬回京,搜查何府和金府,府上一干人等严禁出入。严审何翮,张骄带回宫。”

    一道圣旨下来,何翮立即被人架了出去。待不相干的人都退下,高乾才心痛地捂住胸口,明承忙上前扶住他,传了马车带他到王府稍作休整。

    “娘娘,娘娘……”颐华殿里,缃翠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跪在许秋盈身边压低声音道,“大事不好了……就今天上午,金府、何府和唐府都被查封了!”

    “高明承是疯了吗?”许秋盈惊讶地瞪大眼睛,“是谁给他的胆子?”

    “不,不是齐王,”缃翠焦急道,“是陛下的圣旨……”

    “什么?陛下没有出京城?”许秋盈惊得面如土色,“那延州的消息——”

    “消息是陛下有意放出来的……”缃翠捶胸顿足道,“据说陛下当场拿住了唐大人的把柄,又找到证人与何大人当面对质,已经下令彻查了……”

    没想到高乾的心机如此深不可测,看来何翮这枚棋子是不得不弃了。许秋盈抓起案上的画纸揉成一团,“父亲那边怎么说?”

    “陛下现在在齐王府,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老爷还没什么消息。”缃翠摇摇头,附耳道,“不过老爷方才已经派人递进来四个字:借刀杀人。”

    看来父亲还不至于手足无措。许秋盈平静了一下心绪,接着又想起了另一件让她担忧数月的事,“今夏倒是多雨,可从事发到现在京城滴雨未下,本宫只盼在陛下回宫前赶紧下一场雨,否则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天阴沉沉的,确实是在憋着一场大雨呢。

    高乾在齐王府休息了一阵,觉得精神好些。之前对吏部和禁军呈上的有关上官湄谋逆的证据他没有怀疑,但自从查出了何翮的真实身份和贬谪的官员陆续意外身亡后,高乾便知晓了一切。于是他假借出宫暗中派人在京中查探,又让白虹将消息透给唐迪。前日夜间唐迪查到张骄暂居之处,派人前去行刺,却被埋伏在外面的侍卫抓了个正着。高乾已从唐府上找到了些许与何翮来往的书信,但大都无关紧要,他知道此番大张旗鼓的查抄和审案需要时间,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宫。他刚出齐王府门,池南便带人策马匆匆赶到。

    “陛下,”池南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道,“北境军情急报。”

    “怎么在你这?”

    “齐王殿下前几日收到这封奏报,与臣商议。”池南有些气喘道,“臣见陛下归期未定,恐军情有变,便出发去延州寻陛下,到了才得知陛下并不在延州,臣这才赶回来。”

    “辛苦你了,”高乾拍拍他的肩膀,“随朕进去慢慢说。”

    “陛下!”

    高乾这才发觉池南身后跟着一个全身缟素的女子,上官滢走上前对高乾跪拜行礼,眼睛红肿着。见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池南便代为回禀了。原来乔思上月行至北境时出了意外,惨遭流兵杀害。消息传回,上官滢知池南是来见高乾的,特要求同行。高乾闻言,俯身扶起上官滢,拍着她的背好言宽慰了一番。

    “陛下,夫君已逝,儿臣又无儿女,乔家家业自有公公和兄嫂。”上官滢声音沙哑道,“儿臣自知以前多有跋扈之处,不积阴德,才连累夫君遭此横祸。儿臣有罪,请求出家,长居京郊的念慈院悔过,请陛下恩准……”

    高乾见她一改平日作风,心中不免唏嘘,“你是执意如此么?”

    “是。”上官滢毫不犹豫地点头,“人生短暂,与夫君恩爱数年,儿臣能铭记一生,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陪着儿臣了。如今儿臣只想彻底远离尘事纷扰,为亲人祝祷,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好,朕准你所请,你也别太伤心了。”

    “儿臣谢陛下……”上官滢跪下道,“待夫君丧事完毕儿臣就启程,儿臣还有一个愿望希望陛下成全。儿臣想在离开前再去趟宫里,给母妃请安,也见……上官济最后一面……”

    高乾犹豫了一瞬,见她哭得期期艾艾,只好心软着同意了。上官滢再谢圣恩,便退下了。高乾见昔日活泼甚至有些刁蛮的上官滢变得这么憔悴,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转头与池南回到齐王府,听他细说北境的情况。

    上官滢进宫,先至琉璃殿向贤妃请了安,又携天星去了空山堂。一进门,一股浓烈的酒味袭来,上官济坐在地上,身边酒壶酒杯散落一地。

    “济弟弟。”

    上官滢将手放在他脸上,心疼地看着他。上官济迷迷糊糊睁开眼,张了张干裂的唇。

    “姐姐怎么来了?”

    “过几日我就要走了,”上官滢柔声道,“我来看看你。”

    “走?去哪?”上官济清醒了些,挣扎着站起身,挽着上官滢一起到里间坐下来,“还有姐姐怎么穿成这样?”

    “你还真是不知窗外事。”上官滢抿唇长叹,“乔思走了,陛下准我在念慈院修行,也为他守孝。以后请叫我途月居士,不要叫我姐姐了。”

    上官济其实还是知道一些外事的,比如他那名叫陆荻的侍卫被调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当然,一个下人而已,犯错被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也并不太在意。然而实际情况是,陆荻在陈弋求情之后逃过一死,却在被高乾派去协助处置涝灾后的疫疾时不幸染病去世了,此是后话。

    天命,天命难违啊……

    “哦……”上官济迷茫地应着,起身道,“姐姐陪我喝一杯吧……”

    “这三个月你就终日醉酒?”

    “我早已心灰意冷……”上官济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醉了,就不会痛了……”

    “上官济你醒醒吧!”上官滢一把拉住上官济,抄起案上的茶杯将茶水泼在他脸上,“你才多大,经历了几次挫折就心灰意冷?”

    “姐姐执意出家不也是灰心了么?姐姐不是我……不明白我到底痛在何处……”上官济苦笑道,“如今——”

    他摇头噎住。早已是两个被废弃的罪人,不说也罢。

    “至少她还活着!你还有个牵挂在!”上官滢的眼里似有泪光闪烁,“我呢?夫君惨死异乡,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上官济颓然坐下,头埋进膝盖。

    “生不如死,要命何用……”

    “时不由我,才要保命以待。”上官滢无比坚决,神情却骤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或许你还不知道,乔思并非我公婆亲生。”

    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只知道他救过我公公的的命才被收为义子。”上官滢痛苦地握住胸口,“我们夫妻聚少离多,我又未曾生育,他走后我对乔家来说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了,你以为我执意离开只是为了避世么?呵……我是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不再受任何人冷眼,但我更想带着他的希望好好活下去,有一天能得机会重返宫廷,报此大仇。”

    “报仇?”

    心上的弦被猛地一拨,上官济觉得自己像是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一条浑身都是血腥气的龙纠缠着欲望和野心缓缓向他飞来,废墟遍野,残月无光,他孤身一人,终于听清了血液里翻涌了十年的那个声音。

    报仇,报仇……

    “途月者,屠越也。”上官滢抹掉眼角的泪,恨恨道,“我恨这个皇宫,恨高乾,恨上官湄。若不是他们,一切国难,亲离,仇怨,悲苦,都不会发生。大周不会灭亡,母亲不会死得不明不白,连我夫君也不至于被派去边境犯险惹上什么敌兵。我丧国,丧母,丧夫,全是拜他二人所赐!”

    不仅是上官滢,他又何尝不是呢?上官济握住她的手,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失言,“不止如此,上官湄阻了我继承皇位之路,害了我的爱人。如今两败俱伤,她失宠被囚都是罪有应得!”

    “现在这点惩罚哪里是罪有应得,我要的远远不是这个。”上官滢冷冷哼着,忽然直视着上官济莞尔道,“你想救金诗棋么?”

    “姐姐有法子?”果然,上官济的眼睛亮了一下。

    游戏结束了么?当然没有。乔思死后,上官滢将心中的怨愤都发泄在了高乾和上官湄身上,却突然悟到了他们两人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共同点,那就是——隐忍。当年高乾选择了隐忍,一举直中要害发动了兵变;同样地,上官湄也选择了隐忍,为姐弟二人留下了一条生路。真是有趣啊,上官湄放弃了大业,现在轮到她用她赐下的隐忍,去索取更大的报偿。

    “那么,你若信我,就去求高乾,让他准许你离京去北境戍边,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吧。”

    “这是为何?”上官济疑惑道,“难道要我一辈子困在北境承受风沙之苦么?”

    “糊涂!”上官滢瞪他一眼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池南说北狄不安定,恐近年再起战事,你不摆个姿态将功赎罪,如何打消他的疑心?如何积攒人脉?”

    上官济恍然大悟,掩口道:“原来姐姐的计划真的是——”

    “不错,这天下是上官家的天下,他高乾又算什么东西?”上官滢幽幽道,目光冷冽,“大周旧臣不少,我要你和我一起联合他们把大周夺回来,实现父皇遗愿,让反贼叛徒付出代价!”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上官滢摆明了是要扶植他再兴大周。上官济连声赞叹,亦有些慌张,不知该从何下手。他对上官滢拜道:“姐姐的志向亦是我的期望,弟弟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只是不知姐姐具体怎么打算?”

    “你先历练几年,建立军功,在朝中有些威望才能谈以后。”上官滢思索道,“等高乾回宫你就递上奏疏,晓以大义,让他相信你是诚心悔过;若他拒绝你便分析局势,自惭身在福中不得锻炼,白白辜负了他一番教养。我会找人帮你,而且就现在这个局势我想他会应允的。”

    上官济郑重揖礼,上官滢握住他的手,温度传到掌心,“你,一定要为父皇争口气!”

    轰隆一声巨响,外面响起一阵惊雷。几个月都没下过一滴雨的京城,此刻雨点夹杂着寒冰铺天盖地地向地上砸下来。

    “陛下,冬日惊雷,怕是不祥啊。”

    “有什么不祥的,朕已经受够了所谓的吉凶天象。”高乾头也不抬地看着有关军情的奏报,“池南,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这些虚妄之事了?”

    池南恍然明白,忙连称有罪。

    “你说得不错。”高乾恍若未闻,指着地图道,“此处布防有疏漏,北狄应是派人刺探大越虚实的。看来才短短几年,北狄族长渐老,新人们又不老实了。”

    “陛下,”池南跪下请缨道,“臣愿领兵再平边患。”

    “师出无名,况且征兵屯粮也需时,上一战北狄元气大伤,朕判断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高乾示意他平身,“先把紧迫的事处理了,等郑韬回来朕要亲自问问他再做决定。”

    高乾与池南讨论了许久,雨也越下越大,嗖嗖的冷风几乎划破了窗纸,也吹散了高乾心中的镇定。

    晚间陈弋才来复命,他们在金炜家中查出令牌及往来信件,言辞间模糊地指向了构陷皇后一事,又在何府搜出宫中用纸和临摹上官湄字迹的草稿。高乾于是命刑部和大理寺查封金家所有产业,并严审三家众人,尤其是金炜及其夫人金徐氏。

    “陛下!”陈弋才出门,王德瑞便闯进来焦急道,“兰台出事了……”

    高乾慌忙丢了手上的东西,“怎么了?”

    “陛下,今日京城暴雨,兰台年久失修,已经快要坍塌……”

    “皇后呢?”

    “浣衣署半个时辰前被雷击中,宫里几乎所有人手都被贵妃娘娘调去救人了。”王德瑞也是心急如焚,“兰台偏僻,娘娘还不让人进,侍卫们不知该——”

    “荒唐!”

    高乾连披风都来不及拿,心急火燎地跑出齐王府。池南也慌了神,忙带上披风和伞追了出去。

    “父皇,”高明承几乎与高乾撞了个满怀,“许大人求见,说南村——”

    “明日再说,紧急的你看着办!”

    高乾只恨不能立刻飞回上官湄身边,雨水混合着冰珠打在脸上,寒冷刺骨。他心中遍求神佛不停地祈祷,只要兰台不塌,上官湄能平安无事,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湄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傻!

    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着我……

    张骄?

    “怎样?”张骄背着双手走进来怒视着他,“我早就该想到,唐大人说服我与李大人上书陛下弹劾皇后,背后是你在出谋划策!”

    “何大人,在下唐府王护卫。”

    “你来了。”何翮终于松了一口气,“如何?”

    “唐大人昨夜改主意了,”蒙面人低着头,语气怪怪的,“所以在下没有动手。”

    何翮镇定下来,冷笑道:“唐迪能当上吏部尚书也有老大人引荐之功,如今老大人心患未除,他倒想撇干系。你回去告诉他,他不干,等我处置了张骄,别怪我不客气!”

    蒙面人也不答话,只退到一旁,雅间的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张某就在此,何大人想要怎么处置张某啊?”

    “他不会有机会的。”何翮抬手阻止了他,“时机不成熟只会徒生事端,过河就拆桥?你是生怕陛下不怀疑吗?”他目光深沉,声音也愈发变得模糊不清,“我本来不想这么快杀他,可送上门的猎物不抓住不是太可惜了吗……”

    如果只是老大人的意思,张骄早就死一百次了。很好,何翮蔑笑。

    大约是八年前,一个单薄的男子现身京城,一封不卑不亢的自荐书递进了金府;

    “他改主意了?什么意思?”何翮十分诧异,“难道他忘了答应老大人什么了吗?”

    “唐大人当然没有忘,”蒙面人拖着长音笑道,“所以特命在下给何大人带来了一份厚礼,希望您放我家大人一马。”

    雅间外,高乾和陈弋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门打开,两人闪到角落里,高乾向陈弋使了个眼色,陈弋领命,一面派人紧盯着唐迪的动静,自己尾随何翮而去。

    翌日,天阴冷灰暗。何翮已在客栈里等了两个时辰还不见唐迪的踪影,又不敢离开怕错失了消息,分外心焦。忽然门外闪进来一个蒙面人,对他拜道:

    “这时候回京……”何翮闭目思索了一阵,“唐大人的意思是圣意有变了?”

    “我就说留下这个人是个祸患,偏偏老大人不让我们动手。现在可好,我们迟早要搭进命去。”唐迪凑近些道,“万一张骄把大人供出来,那我们岂不——”

    “你知道张骄现在何处?”

    “何大人放心,我已经让蒋言去打听了。”唐迪目光炯然,坚定道,“避免夜长梦多,我今晚就派人去。”

    “找个身手好动作隐秘的人去,”何翮起身告辞,“明早此地等你消息。”

    大约是二十年前,当朝状元郎衣锦荣归,路遇不知名的寒门少年当街挑战,一篇即兴的《三江对》名冠江南;

    大约是三十年前,在怀帝与吴王那场兵不血刃的斗争中,作为吴王坚定支持者的郭氏望族落败,金氏从此一跃而起。他英姿勃发却穷途末路的父亲在狱中扇了他三个巴掌,声声脆响,直把年幼的他打得眼冒金星。从那一天起,他再不姓郭……

    星罗客栈的一个雅间里,何翮已独坐许久,直到午后他等的人才来赴约。

    “唐大人才从文客居来?”

    “是,蒋言那边耽搁了一会。”唐迪坐在他对面道,“我听白大人私下里和人说陛下离京前密诏张骄回京城,何大人不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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