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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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汭屿姐姐,”上官湄点点头,停了一刻才道,“你说爱错了人和恨错了人哪个更痛苦?”

    汭屿隐约知她所指,淡淡地发笑:“反正错了就是要放弃的,娘娘为什么纠结?”

    上官湄叹息,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嘱咐道:“也罢,你一定要记住,除此以外的任何地方都不要让人知道你通医术。”

    “我方才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习惯了……”汭屿低头撇撇嘴。

    上官湄看出了她的疑惑,幽幽地转向窗边道:“再习惯也还是要改,宫中不比民间,懂医道未必是件好事。这里处处都是算计,越是无才无求越容易活得安稳,实在是委屈你了……你后不后悔跟我进宫?”

    汭屿摇头道:“我自己做的决定不委屈,也不后悔。”

    小亚端着一碗冰糖枇杷进来递给上官湄,又对汭屿道:“娘娘是为姐姐好,对于咱们这些人来说,收敛锋芒才是后宫生存的上策。”

    “是啊。”上官湄调侃道,“可别学你小亚妹妹,你看自从被我知道她这一身做眼线的本领之后惹出了多少事端。”

    小亚脸一红,“娘娘怎么打趣奴婢……”

    “这冰糖枇杷不错,你送去建德殿一碗吧。”上官湄又喝了几口,见小亚有些踌躇便问她怎么了。

    “娘娘,陛下不在建德殿,”小亚吞吞吐吐道,“陛下……午后去骥月殿了。”

    上官湄拿着汤匙的手稍微抖了一下,瞬即微笑道:“这有什么,陛下去看望贵妃再正常不过了。怎么,有人来烦你了?”

    “她很高兴,”小亚小心地回道,“又说陛下脸色不好,问奴婢娘娘怎么了。”

    “你怎么说的?”

    小亚一愣,不好意思地耸耸肩,“奴婢说娘娘路途劳累,然后……就恭喜贵妃了。”

    “你倒是会说,她没怀疑你吧?”上官湄嗤地一笑,将汤碗递给小亚,见她摇头便正色道,“这是一件,此外本宫还想知道这些日子贵妃对上官济说了什么,本宫总觉得他疏远了许多。”

    小亚答应着退下,上官湄又让人去太医署请人查看上官滢的脉象,自己则坐在案前提笔给陈和光写信,询问白鹿草的解毒之法。

    一连数日,上官湄总找借口避着高乾,就算是高乾来凤仪殿也总会以身体不适为由不让他进门。从前二人之间即便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总有一道屏障在,能分隔开理智与情感,如今这屏障没了,一切反倒绞在一起,让人乱了心神。

    这日午后,高乾困倦不堪歇在了骥月殿,金诗棋就坐在他对面出神地凝视着他。不多时沉梦进来朝金诗棋耳语几句,金诗棋忙摆手带她出去。

    “可皇后身体不适陛下就更应该留在凤仪殿,”金诗棋蹙眉道,“怎会这半月一直盘桓在本宫这里?”

    “小亚是这样说的,也许皇后是真的需要静养吧。”

    “让她去打探吧。”金诗棋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高乾身上移开,扶着沉梦的手道,“陛下睡着了,去看看上官济。”

    金诗棋来到后殿,见上官济正在写字,便让沉梦送上一碗绿豆汤。上官济抬头见是金诗棋,开心地站起来扑到她怀里道:“母妃怎么来了?”

    金诗棋也一笑:“知道你想躲着陛下,本宫怕你读书辛苦,特地过来看看。”

    “儿臣不想打扰母妃。”上官济眨着水灵灵的眼睛道,“对了母妃,滢姐姐进宫有些日子了,儿臣明天想去看看她。”

    金诗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道:“好,想去就去吧。”

    “母妃,儿臣看过滢姐姐之后可以一起去给皇后请个安吗?”

    金诗棋笑容一僵,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当然可以,记得早点回来。”

    上官济点点头,将绿豆汤伸到金诗棋面前,“母妃也喝。”

    却说陈和光接到了脉案和上官湄的书信,立刻将所需的药材准备好,又将西蓟流散出来的古籍誊抄了一份让人一并送到宫里,说是留给太医署细细钻研,也算物尽其用。刘宪等人按照方子配好解药,又添了些恢复气血的药。

    午后,上官湄来到叶蓁阁,恰逢刘宪和其他几位御医离开,上官湄叫住他细细问了上官滢的身体状况。听刘宪回禀毒性可解,她才略微松了口气。

    “那她的身体能否完全恢复?”

    “这……”刘宪面露难色,小心地斟酌着字句,“毕竟是药三分毒,公主中毒几年,身体终究还是有所损耗,臣等只能尽力调养……”

    “必须尽心。”上官湄的神情愈发严肃,“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告诉你手下的御医且收起平日里那些不温不火的做派。”

    刘宪躬身退下,上官湄让小亚和汭屿都留在外面,径自推开叶蓁阁的门。上官滢歪在窗边目光呆滞,脸色仍有些发黄,上官济则端着药碗站在一旁。

    “滢儿,你觉得如何了?”

    上官滢也不正眼看她,只接过药碗喝了几口,上官济见气氛有些尴尬便笑道:“姐姐放心,御医说滢姐姐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上官湄微笑,关切地摸了摸上官滢的手,“怎么这么凉?”

    上官滢抽出手来,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冷冷道:“大概是屋里太阴了。”

    “我知道红袖的事对你打击很大,”上官湄知道她心情不好便耐着性子哄道,“不过你放心,我会让陛下再派得力的人去服侍你的。宫里什么都不缺,你且安心静养,等好全了再回家。”

    “再来一个冰之监视我?不必了吧。”上官滢冷笑一声,闭眼靠在椅背上。

    上官湄整整袖子,沉声道:“你别怪陛下,事关社稷安危,这也是无奈之举。”

    “我有说过怪你们吗?”上官滢突然睁开眼死盯着她,“左右我有夫君在旁,身边还有天星照看,我的事就不劳皇后姐姐费心了。”

    上官湄有些不悦却又懒得和她争执,便转头看向上官济道:“济儿今日没去书房?”

    “昨日和师傅告了假,专门来陪滢姐姐的。”上官济瞟了一眼上官滢,“我们还想着待会一起去给姐姐问安呢。”

    上官湄欣慰地看着他,刚要张口,上官滢便腾地站起身道:“是你想去,我可没说要陪你玩。我要去睡一会,就不送弟弟和皇后姐姐了。”

    上官济皱了皱眉,手不知该放在哪里,上官湄见状便直接拉他离开了。

    “姐姐你别怪她,滢姐姐大概是莫名被人下了毒才——”

    “我知道她的性子。”上官湄停下脚步,看着上官济棱角日益分明的脸,“我不在的这些时日,济儿有没有好好读书?”

    “当然,”上官济自豪地挺起胸脯,“书房的师傅经常夸我呢!”

    “那就好,你是上官氏的儿子,要和你涵哥哥一样勤学多思,将来有一番作为才好呢。”上官湄宠溺地刮了下他的鼻子,“对了,贵妃待你如何?”

    “母妃照顾周全,时时提点我,姐姐放心!”上官济噘嘴笑道,“再说我都快满十二岁了,又不是小孩子。”

    “可在姐姐心里你就是小孩子呀,”上官湄捏捏他的脸,“就算过了生辰给你单独辟了宫室,再过几年娶妻生子,你不也还是我弟弟么?”

    “母妃说母后走得早,我不得人照顾,说在离宫之前让我就住在骥月殿,也和姐姐多待些时日。”上官济的笑突然滞在脸上,有些疑惑地问,“再说……姐姐不是一直希望我——”

    话音未落,王德瑞从远处走来,对二人拜道:

    “皇后娘娘万安,殿下万安。”

    上官湄忙止住上官济的话,微笑道:“王公公免礼。”

    “娘娘,”王德瑞再次欠身道,“陛下听说娘娘身子好了些,又见今日天气凉爽,想邀娘娘出去走走,请娘娘回宫换身便服吧。”

    “好,本宫这就去。”上官湄拍了拍上官济的肩膀道,“此事日后会与你细说,你先回去吧,别让贵妃着急。”

    上官济点点头跑开了,上官湄来不及多想,便扶着王德瑞的手上了轿辇。

    上官湄依言回宫换了衣服,行至宫门口,见高乾也是一身便装,头戴着斗笠站在城下。他牵过上官湄的手,将袖中一枚浅紫色的木槿花插在她发髻上,小心地扶她上马,自己也跨上马背走在前面出了宫门。

    高乾也不说话,只是引上官湄沿小路走在城郊树林中,周围只有间或的鸟鸣声。林里凉爽,满眼的绿意安抚着纷乱的心。西蓟之事已经了结得差不多了,但仍有一桩麻烦事要解决。他怕下手太重会伤了她,但庆幸的是此番上官湄并未像以往那样敏锐地想到了这一层。高乾不时转头看着她,上官湄觉得似乎该说点什么。

    “陛下……”

    “湄儿,你什么都不用说,”高乾温柔地看着她,“我只是想看看你。”

    二人一直走到城外的长亭处才停下来,高乾扶上官湄下马,“湄儿,这段时间你冷着我,我也躲着你,可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煎熬?”

    上官湄垂头一言不发。走了这么久突然失却了方向,他煎熬,可她又何尝不是呢?

    “我知道你心里有道坎,从前再怎么说都可以与我正常相处。”高乾诚挚地看着上官湄,“可自从你从红袖口中知道了真相,你开始害怕了,害怕以后我们都不像自己了。对么?”

    上官湄不安地捻着袖口,仍旧没有回答。

    “今日,此刻,我带你出来,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皇后。是我不好,是我先把你禁锢在了万千烦恼中。”高乾上前握住上官湄的手臂,“曾经你我相识,我说过我希望你永远都是自己的模样,别为我改变,别为任何人改变。湄儿,你怕,是因为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上官湄听他如此说,也不禁强迫自己正视他。没了复仇目标的逃避,到底是对帝后身份的恐惧,还是对面前这个人的抵触?

    “曾经我觉得你大错特错,可……”上官湄无奈转言道,“也许你真的是个好皇帝,我甚至想过当你弥留之际亲手杀了你为父皇报仇。那时天下大定,江山后继有人,你我二人以死解脱,身后相伴,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那如今呢?”

    上官湄陷入了深深的迷惘,“大仇已报,我却不知该怎样在你身边做这个皇后——”

    高乾的指尖抵在她唇上,“我说过不想这些,‘身后相伴’,那此生呢?你既然愿意陪我,为什么不愿意现在解开心结?”

    上官湄挣开他,转过身看着亭外悠闲漫步的马匹,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木槿花。都说刀片被血肉包裹得久了刀刃就不再锋利,可是有谁心疼么?不知不觉间两下早已融为一体,只有偶尔渗出来的鲜血提醒着,那伤口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而情深如许的期盼,也酝酿着心动,挣扎着心痛。

    再次睁开眼睛时,上官湄看见木若兰骑在马背上,阳光从她身后照射过来。

    “若兰,你可能照见我的来路?”上官湄清越的声音飘荡在空中。

    “您睁开眼看看。”

    “我……”上官湄费力地睁大双眼,却什么都看不清。

    “退缩,逃避,真的有助于您么?”木若兰肃然道。

    “我明白。”上官湄努力抛开耳边的繁杂,“很多事,就差那么一步。”

    “时有芦花,独行瑟瑟。从前为衣,日后无形。为衣则难解,无形得自在。”

    上官湄一愣,顿觉胸口畅快了许多,远处模糊的光点渐渐清晰起来。她看见亭子一角破损的浮雕,看见村落头顶袅袅的炊烟,看见街市里熙攘的人群,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映月千重出越影,横波万里忆长风’。”两个声音重合在一起,缥缈得像水中的气泡。

    “便这么走?”

    “便这么走。”

    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上官湄绽开笑容,心彻底放松下来。她把手伸向木若兰,木若兰的身影开始变得柔和透明,越来越轻,越来越远,直到与身后的夕阳融为一体。

    良久,高乾从上官湄身后抱住她,炽烈的气息悠然飘进她的耳朵。

    “湄儿,我也有错,你也有错,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重新面对彼此,如果你愿意,就看我一眼,好不好?”

    上官湄转过身,眼里蔓延开一层水雾,她凝视着高乾深沉的眸子,迟疑了一瞬,便红了脸靠在他肩头,扑面而来的满是淡淡的花香。

    “乾郎……”

    上官湄放下手帕,按了按发胀的头,唤了小亚和汭屿进来。汭屿见上官湄脸色好了些,便蹲下身轻轻按揉着她手上的穴位。

    “娘娘觉得好些了么?”

    “你既能窥我心,当知我说的不是他。”上官湄缓缓垂目道,“池南是云翼的挚爱,于我而言已像指下的琴音,我虽然看不到他,却知道他一直在,提醒我曾走过那段路,这样就足够了。或许是因为失去才觉格外珍贵吧,只是一曲奏终,一梦轮回,早不该回头了。”

    “爱别离,求不得。您既然已经明白这一层,日后便再无事可烦扰了。”

    上官湄眼底的微光盈然闪烁,“那你可能照见我的来路?”

    刚才,是幻觉?

    可为什么这样真实?

    若兰,你是专程来劝我的,对么?

    独坐良久,上官湄拾起枕边的针线。竹篮中还有木若兰绣了一半的手帕,淡紫色的木槿盛放,没有枝桠,没有根茎,只在纯白色的天幕下悠悠飘浮。上官湄手抚过花瓣,想起汀云阁,想起草庐。可多么讽刺,这是她最爱的花朵,曾经与两个最爱的人一同栽下,却从未与他们一同欣赏过。

    当初为了报仇而坚持,那以后该为了什么呢?

    若兰,你走了,今后我竟不知满腹心事该对谁说了。

    木若兰语调波澜不惊:“那条路并不艰险,只是您陷在‘皇后’二字中看不见了而已。”

    上官湄还想发问,却眨眼间不见了木若兰,她左右张望了一阵,寝殿里空荡荡的并无别人。

    “你如今是看得更清楚了。”

    “当然。”木若兰的声音轻柔地拂过她的面颊,“少年情意,盛年扶持,每段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您何必再多愧疚呢?”

    高乾站在原地看着轿辇离开,心里并未放松。

    回到凤仪殿,上官湄便把自己关在寝殿里谁都不见。她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却从未想到回来面对的竟是这样的真相。父仇已报,扎在心上这么多年的刺终于拔除,可本应有的如释重负呢?是因为高乾么?

    上官湄侧过头,木若兰站在窗边微笑着,一如从前。

    “可我该如何与他相处?我怕看到他的眼睛,更怕自己变得与其他嫔妃别无二致。”上官湄听见自己说。

    “为什么怕?高乾爱的是上官湄这个人,上官湄爱的也是高乾这个人。如此而已,无关其他。”木若兰温柔道,笑靥如花。

    漫漫长路,一个人在宫里,该有多寂寞。

    “娘娘,您还有陛下呢。”

    高乾握着上官湄的手缓缓走出祠堂的门,小亚和汭屿迎上来一左一右搀住她。

    “皇后累了,”高乾吩咐,“扶她回去好好歇息。”

    小亚点头答应着,汭屿闻言条件反射地去摸上官湄的手腕,却见上官湄眉心微蹙反手阻止了她。汭屿一愣,只好顺势覆住她的手扶她坐上轿辇。上官湄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一边,额上全是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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