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于归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最新网址:www.umixs.info

    “别担心,我去看看。”木若兰看着满脸焦急的小亚,安抚道,“把药给我。”

    木若兰端着安胎药悄悄走进来,见上官湄正歪在榻上握着玉佩独自出神,便把药放在一旁坐在她身边。

    “娘娘是为今日宴清公主的话烦心么?”

    上官湄苦笑着,“她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我已经习惯了。”

    “娘娘,”木若兰握住她的手,“既然习惯,就不应该听进心里去啊。”

    “我没事。”上官湄摇摇头。

    木若兰站起身,又好言劝慰了几句。

    “若兰,一切可都顺利?”上官湄直起腰接过碗,药很苦,她微微蹙起眉。

    “娘娘放心。”木若兰压低声音,“荣国夫人答应会办好的,只是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王妃让奴婢转告娘娘别着急,安胎要紧。”

    “要了结这桩事,只能再利用一次荣国夫人在宫外的人脉了。”上官湄站起身点点头,扶着肚子坐到窗边,突然觉得有些伤神,自嘲道,“上官滢说得也没什么错,本宫的确是那个最虚伪最无情的人啊。”

    “娘娘就是太在意宴清公主的想法才会自责。”木若兰劝道,“公主本就任性,只知挑嗦是非,不懂娘娘费心筹谋,更不懂娘娘左右为难。这宫里尽是疼惜娘娘的人,娘娘应该把值得的人放在心上才是啊。”

    上官湄笑道:“你又在劝我放下。”

    “娘娘一直看那玉佩,想必就这样坐了许久。”木若兰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娘娘真的还放不下么?”

    “年纪大了,做不到从前那样果敢决断,却也做不到从前那样用情至深。”上官湄将玉佩放在一边,“终究是没有原则,一边是大仇未报,一边是……”

    “娘娘不能这么说。”木若兰生怕她再多想,忙出言打断,“其实有好几次,奴婢都觉得陛下是想向娘娘解释真相的。”

    “解释?”上官湄抬起头,诧异地看着若兰,“他不会,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旦告诉我便再无可能得到我的心。他有计算,有章法,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他一定不会做。”

    “奴婢不这么想,其实一直都是您从心底排斥,而不是陛下。”木若兰小心道,“可娘娘有没有想过,也许其中真的别有隐情呢?”

    “我不知道,”上官湄摘下手腕上的玉镯,搓了搓发胀的手,“若兰,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

    木若兰弯下腰帮上官湄按摩着,略低头想了想道:“奴婢不是相信,只是换位思考,若奴婢处在这样的位置做了这样的事,无论其中有什么误会,奴婢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向娘娘解释。正是因为陛下爱重娘娘,懂娘娘心中所想所怨,才会一直却步不前啊。”

    “做了就是做了,逃避也没有用,”上官湄似有厌倦之意,“他若是全然无辜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即使陛下真的说了,娘娘就会信么?”木若兰看上官湄有些冷,便取过被子盖在她腿上。

    是啊,也许都是真相,只是因为不愿接受,所以只好当作谎言。

    “也罢。”上官湄幽幽叹息,“若兰,你去请他来,我想我们的确需要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这个问题。”

    木若兰犹豫了,无比懊悔地咬着自己的舌头,却又见她笑着摇摇头,只好答应着退出去。上官湄倚在窗边,脑中回响着木若兰说的话,心里竟然再次激起一丝动摇。高乾曾说上官敬尧的死是个意外,究竟是狡辩还是误会?她一直以冷若冰霜的姿态拒他千里,却从来不愿意听他亲口说出当年的一切。

    也许这世上所有人都在自欺欺人,相信着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实。

    “小亚,备笔墨。”

    上官湄摊开纸笔,想写些什么逃避猛烈袭来的回忆,可真到提起笔时却又觉得思绪烦乱无从写起。她恍惚地支着头,笔锋不自觉地游走,默默念道:

    骥子龙文风间走,葳蕤冷火不眠休。

    江东雁阵不解语,羁旅欲行忆无由。

    十年难偿红豆苦,愿寄一人心不古。

    “空山不透晓天机,”高乾清朗的声音在内殿门口响起,上官湄心中一抖,忙把纸笔推在一旁,从身边抽出一卷书佯装读诗,脸向窗边转了一点。

    “禾黍离离赢万户。”高乾微微一笑,走到上官湄身边拿起那张纸,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湄儿,你都还记得?”

    上官湄扭过头抢过高乾手中的纸,并不回答他的话,脸却不禁发烫。高乾坐到她对面凝视着她,许久才道:“刚批完奏疏,过来看看你,正好碰到了若兰。”

    上官湄抬眼看了一下,木若兰和王德瑞便知趣地退出去掩上了殿门。两人对坐着,高乾不说话,上官湄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高乾温柔地问道。

    “臣妾……”上官湄直视着高乾,“臣妾想问你一些事。”

    高乾点点头,靠在椅背上手托着下巴。

    上官湄深吸一口气,徐徐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年宫变的所有细节?”

    高乾的脸色陡然一变,他直起身子道:“湄儿……你……你想知道?”

    “对,想知道。”上官湄向前探了探,握住高乾的手腕,认真地看着他,“想知道你如何布局,如何谋划,如何联络朝臣,如何操纵后宫。没有仇视,不带怨恨,现在只是想听你说一句真相。”

    高乾缩回手,喉头抽动了几下,目光迟疑地闪烁着。

    “不,不行,不行……”

    “帝后亦是夫妻,既为夫妻,就应事事坦诚相告,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误会你想和我解释么?”上官湄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哀伤,“现在我愿意听,你为什么又不说了?”

    高乾站起来走到上官湄身侧,小心地搂住她的肩膀,半跪在她面前,抬头望着她。上官湄的身体有些发软,却依然被高乾稳稳地扶住。

    “我当然愿意把一切都告诉你,但你现在有孕在身,我必须考虑你的身体能不能承受。湄儿,我已经伤害了你一次,不想再伤害你第二次了。”

    “可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我又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那不一样。”高乾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你怀着身孕本就辛苦,我不想现在说这些让你再受煎熬。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大逆无道胜之不武,就算你认为自己愿意听,但我——”

    “你不愿说,那就我来说好了。”上官湄略微叹了口气。

    高乾忙按住她的双唇,关切道:“湄儿,你是有多恨我、多不想留住我与你的这个孩子,才会忍心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

    上官湄一时语塞,呆呆地看着高乾的眸子一点点暗下去。

    “湄儿,你有这个意愿我已经很高兴了。”高乾声音有些沙哑,“我答应你,等你平安生下这个皇子,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

    “其实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他也没有。他也在听,与我一样承受着两姓皇室的纠葛。”上官湄低头将高乾的手从肩膀上拉下来,轻轻放到小腹上,“我知道你一直志在青云,大概从涵儿病逝之后——也许更早,在金炜最后一次被贬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吧?你从中尉崭露头角,以才干吸引涵儿和我的注意,获军功后宁愿不要爵位,才被涵儿力荐到中书省,从起居舍人做起。这每一步其实都是你有意为之的吧?”

    高乾默不作声,只低着头握住上官湄的手。

    “这没什么,你虽是武将出身,但胸中丘壑自有主张,那时候内忧外患,父皇称病不上朝,我常常想也许你能助我改变大周颓势呢?”上官湄静静地道,好像这件事与她毫无关系,“你在外镇压伐周的军民,既是为私也是为公,我现在已经明白。你有意联络朝臣起事,恐怕也是看准了我不擅朝政。当时吏部腐败,朝臣离心,你借此将他们聚在自己门下,我说得不错吧?”

    “湄儿……我……”

    上官湄没有理会高乾,只自顾自地言道:“你曾给我看过隋宣太妃勾结西蓟出卖大周的罪证,自己的国度绝不能落在异族人手里,我想你急于行动也考虑了这一点,对么?”

    高乾点点头,上官湄感觉到他的手心里渗出汗来。

    “高乾,那我问你,”上官湄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的那个问题,“你真的想一辈子背上‘叛臣’这个身份么?你想要海晏河清,就一定要走这条路么?”

    “是。”高乾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上官湄,“但如你所言,‘叛臣’只是一个身份而已。旧朝已被蛀虫腐蚀,百姓对当日朝廷的信任亦消耗殆尽。大殿上坐着的也是人,而人力根本无法挽回当时的局面。我走到那一步时早已退无可退,只有改朝换代彻底清肃,才能有一丝希望,才能真正解决内忧外患,给天下百姓更好的生活。”

    “那我父皇呢?”上官湄提高了声调,“我承认他不是明君,难道他就罪该万死么?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在你杀他的时候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高乾咬紧嘴唇,牵过她冰冷的手贴在脸上吻了一下,神色愀然。

    “湄儿,别动怒,都是我不好……”高乾叹道,“我知道你现在对我的恨一点都没有减少……你好好休息吧,我不在你面前让你难受了。”

    说完,高乾拍了拍上官湄的肩膀,默默转身离开。在寝殿门口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她,平静地道:

    “湄儿,你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样做好接受一切的准备了……所以无论我说什么,你终究不信……我没有杀父皇。”

    上官湄盯着高乾远去的背影心中酸楚,趴在桌上泪如泉涌,木若兰走过来替她轻轻擦拭着,“娘娘,说好的心平气和,您怎么又……”

    “我何尝不想心平气和?”上官湄喘息道,“可只要一提起父皇,想到他受伤流血生不如死的样子,你要我怎么相信他?他承认前朝后宫的步步为营,却唯独不承认父皇重伤的始末,我不懂刀剑手法,他就可以这样避重就轻么?”

    木若兰扶上官湄到榻上躺下,“可您根本没给陛下机会……”

    机会,什么是机会?若时光倒回,涵儿还在,能容她再进一步嫁他为妻,共挽鹿车,不去理会朝中的波诡云谲,这是“机会”?

    可转念一想,或许连涵儿被逼入朝都尽在他掌控之中,这不也可以是“机会”?

    “我今日和他都说出来,心里倒是清明不少。”上官湄的目光倏地又变得坚毅起来,“也许对天下人,他无可厚非;但是对上官氏,他就是罪不容诛。”

    木若兰知道女子怀孕时容易多想,也不欲与上官湄争辩,只是轻轻放下帘子,似是意味深长地留给她一个背影。

    “彼此能分伯仲,还是殊途同归呢。”

    午后,木若兰被上官湄派去周楚王府给荣国夫人送东西,直到晚间才回来。一进凤仪殿,她便觉得宫里有些冷清,所有侍女都守在外面。木若兰望向寝殿正纳闷,小亚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将她拉到一边。

    “若兰姐姐,”小亚有些为难道,“娘娘一天都没怎么说话,晚膳又没吃多少,药也不喝。奴婢不知娘娘怎么了,也不敢劝……”

    上官滢这一席话让上官湄不怒反笑,“上官滢,我真是可怜你,你这招挑拨离间也许在济儿那里有用,但在我这,你还是别枉费心思了。”

    “哦,原来没用,看来你与陛下真是鹣鲽情深名不虚传啊!”上官滢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可上官湄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虚伪?一边标榜自己有多深刻的灭国之恨,一边又投入了仇人的怀抱还有了他的孩子。你出卖了身体,出卖了你的心,欺骗了我们所有人。作为上官氏的子孙,我真替上官济感到不值,替父皇感到心寒。”

    “上官滢!”上官湄胸口涌上无端的愤怒,突然抬高了声调,“本宫为成全你的终身大事一再忍让,你也别太过分了。”

    虽是晚秋,但这日天气晴朗,温风和煦宛如春日。

    “若兰,”上官湄瘫坐在椅子上不断抚着胸口,“你说……为什么偏偏是上官滢这样的人嫁给了如意郎君呢?老天这样真的公平么?”

    木若兰半跪在上官湄身侧,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滢妹妹这是什么话呢?”上官湄转头望她,那上挑的眼角和灿若星辰的眸子果然与她母亲十分地相像,“做姐姐的当然要样样为你考虑周全,怎么会觉得累呢?难道滢妹妹是觉得我哪里怠慢了?”

    “妹妹和你开玩笑呢。”上官滢抬手摸了摸耳坠,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只可惜这耳坠不是当年姐姐送我的那对,我都不记得当时丢在哪里了,姐姐不会怪罪吧?”

    上官湄没有放过她的话,只暗自思忖着,表面上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别端着皇后架子,你从来都吓不住我。”上官滢抬起下巴凑在上官湄耳边轻声道,“你恼羞成怒无非是因为我说穿了你的心思……所以,上官湄,你才是那个最无情的人,因果报应,总有一天你会被你最亲近的人害死。”

    说完,上官滢举起团扇遮住面颊,昂首走出了凤仪殿的殿门。上官湄眼前发花,木若兰忙上来扶住她,恨恨地看着上官滢离去的方向。

    上官滢话语中的挑衅令上官湄十分不悦,“我已尽全力给了你想要的,上官滢,你也应该无憾了,别在这大喜之日多生事端。”

    “无憾?”上官滢嗤了一声,冷笑道,“本公主出嫁,母妃没有得到追封,难道这不是遗憾?区区一个‘宣’字,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既然知道我在意身份在意母妃身后的名誉,也一定向陛下求了,可是陛下就是不情愿,还是驳了你的面子,看来你即便有肚子说话也没什么分量啊。”

    “按旧例,公主出嫁应安排在春日。”上官湄并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只微微侧目,“宴清公主与乔公子因玉韘结缘,陛下与贤妃不忍你二人相互思念,故而提前了婚期,本宫觉得这样安排极好。”

    “当然。”上官滢略微走近一些,“如今妹妹出嫁,姐姐可觉得从此了了一桩恼人的心事?”

    上官湄懒得与她作口舌之争,便冷冷道:“滢妹妹还是快点出去吧,别误了吉时。”

    上官滢垂下眼睛,从她手中将团扇取出,打量了一下上面绣的鸳鸯花纹,又重新展露笑颜。

    “妹妹可还有好多话想和姐姐说呢。”上官滢退了半步,“妹妹感激姐姐让妹妹以嫡公主的仪仗出嫁,感激姐姐怀着孩子还为妹妹忙上忙下,更感激姐姐以后要替妹妹照顾上官济了。”

    “若你想要,我可以命人再做给你。”

    “姐姐素来心细,也宽厚仁和,”上官滢的目光在上官湄隆起的小腹上扫了一圈,拉住她的手道,“不过姐姐有孕在身,实在不应该为妹妹这等小事劳累,否则陛下知道了要多心疼啊。”

    元鸿五年十月初六,宴清公主上官滢以嫡公主之仪从凤仪殿风光出嫁。高乾恩旨,赐公主琉璃殿与凤仪殿两份嫁妆,侍女红袖和冰之随侍,并封其母为隋宣太妃。上官滢见高乾这样抬举她,自己又能嫁给心上人,自然是喜不自胜,数月来倒是安分了不少。

    妆罢,上官滢款款从后殿中走出,翠墨画眉,朱红点唇,既有西蓟女子的娇媚,也有大越公主的温婉。她本就是后宫中最美的公主,如今大红色的喜服和金灿灿的凤冠映得她更加楚楚动人。上官湄和木若兰在正殿为她收拾停当,晴宁也立在凤仪殿门口等候着。

    “皇后娘娘,”上官滢走到上官湄身前屈了屈膝,“多谢您这样费心了。”

阅读长歌以上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xs.info)



随机推荐:打脸是门技术活炼明大秦之万代帝王都市之最强仙道重生之追爱少女火影之超级副本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推荐本书加入书签报告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