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云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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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又聊了一阵,上官湄只道自己是从故乡逃难至此来投奔亲戚的,别的就不再多言。陈和光见她精神不是很好,不到一刻便起身告辞,临走又嘱咐上官湄按时服药。

    “云姑娘,”池南坐在榻边把药递给上官湄,“过些日子就是花朝,待你能走动了去市上挑些精致的衣物首饰可好?在下独身多年,实在不了解女儿家的喜好,怕买回来也不能入姑娘的眼,反误了姑娘祭花神。”

    上官湄犹豫了,只想着怎样委婉地回绝。虽然她现在形貌不如从前,但公然出现在沂州街巷上仍有风险,万一被暗卫发现,之前数月的努力白费了不说,还会连累池、陈二人。池南盯着上官湄的脸看了一会,仿佛看出了一些端倪,便随意笑道:

    “是在下唐突了。姑娘且安心住下,官府不会搜查到这里的。”

    上官湄心中一惊,警觉地看着池南。

    “池公子——”

    “姑娘放心,”池南的声音里充满了温柔,“我既然猜中姑娘是来避难的就定会守口如瓶,还请姑娘相信在下。”

    上官湄忐忑不安,手紧紧地捧着药碗,指甲有些发白。她想不明白自己才刚苏醒,池南怎么就一针见血地发现了端倪,难道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姑娘可能还不太了解在下,”他接过上官湄手中的药碗,与她对视了一眼,“在下并不愿和官府里的人有什么交集,也不会任由他们摆布。就当是在下给云姑娘的一个许诺吧。”

    上官湄默然,庭院中突然有人到访。

    “池南公子在吗?太守府魏主簿来见。”

    池南眼皮一跳,苦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来在下失算了。”

    说完池南示意上官湄噤声,背向她解了解衣服,端起烛台打了个哈欠掩上门,懒洋洋地走出去。

    “谁啊?哎呦,魏大人,这么晚了驾临寒舍,草民实在惶恐。”

    “池公子,冒昧打扰。金大人今日得空,托下官来问一下,当日公子与陈掌柜收留的那位受伤的女子现在何处?”

    上官湄的心猛然揪紧,不是说官府的人不会来么?若金炜知道她现在就在沂州,后果将不堪设想。上官湄握住领口,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前几日伤好离开了。”池南懒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知金大人和魏大人怎么会对一个民女这么感兴趣?”

    “已经离开了?”魏主簿明显不相信池南的回答。

    “对啊,草民问过她,她是莞陵人,与家里人赌气跑出来,在山里迷了路才到这来的。这有什么奇怪的?魏大人若不信可以在草民这里搜查搜查,看来草民的为人还是不足以让大人相信啊……”

    “当然不是,”魏主簿讪笑道,“只是池公子向来不爱与下官这些当官的来往,恐怕有袒护之嫌吧。”

    “草民与那姑娘非亲非故,甚至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何来袒护呢?金大人想必是有别的怀疑吧?”

    “池公子果然敏锐。”魏主簿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沂州这一年多来大事小情接连不断,金大人怕那姑娘是西蓟或都川混进来的细作,想等她苏醒后查问一番的,因公务繁忙才拖到了今日。金大人也是为沂州百姓着想,还请公子见谅。”

    “草民明白,魏大人今日造访也是谨慎行事,要不然大人大可直接带人问草民要人啊。”池南笑道,“只是那姑娘确已回了莞陵,金大人若实在不放心可以派人再去详查,草民是爱莫能助了。”

    “好,好。如此便打扰了,下官告辞。”

    池南目送魏主簿走远了,才整理好衣襟走回里间,将烛台放在桌上,走到上官湄面前道:

    “没事了。”

    “魏大人似乎对池公子很客气……”上官湄向后缩了缩,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上怀疑的表情。

    “姑娘多心了,在下确实只是一介布衣,”池南坐在榻边,“只不过在沂州帮着两任太守抓过几次毛贼,又好打抱不平才略有薄名。在下自诩清高,看不上金银财帛,又不愿身陷官场,太守府觉得欠在好几个人情,才格外客气些。”

    上官湄点点头,仍是不说话。

    “在下会护云姑娘周全,姑娘现在的身体并未大好,还望暂且宽心。”池南随意笑道,“信任总是要慢慢培养的嘛。”

    见天色不早了,池南便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吹熄蜡烛退出了房间。眼前的池南和方才判若两人,但不知为何,上官湄竟莫名地相信他。她忽然觉得脸上热热的,心想一定是刚刚喝了汤药发了汗的缘故。

    夜深了,上官湄脑海中却抹不掉池南那双清澈深邃的眸子,想着想着便也昏昏沉沉地睡去。

    上官湄似乎许久没有睡得这样踏实过了,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云姑娘可醒了?”许是听到了窸窣的动静,池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是。”上官湄简短地回答。

    “姑娘先收拾一下吧,一会出来用些早膳。”

    上官湄想叫住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勉强坐起身穿上外衣,简单梳了梳头发走到门外。昏睡了太久,这是上官湄第一次看到屋外的景象,不禁有些恍惚。草庐院中种着许多翠竹,一行一行,像极了汀云阁窗外的绿竹猗猗。院门两侧种了两棵玉兰树,虽在冬日里,青葱映着土色倒别有一番风味。

    “天气还很冷,云姑娘别冻着了。”池南走到上官湄身后,轻轻地给她披上披风。

    上官湄点头笑笑,径直走到玉兰树下,抬手抚摸着树干的纹路。

    “只可惜……”

    “快了。”池南远远地站在后面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只要挨过了严冬,就一定会等到绽放的那日啊。”

    会么?上官湄思忖着,一瞬间想到了故人,手慢慢地放下来。

    “我们不说这个了,”池南笑道,“姑娘去里边用些早膳吧。”

    “多谢。”上官湄跟着池南走到草庐里,桌上布满了各种精致的菜品,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瞳孔里也闪烁着明亮的光,“这些小菜都是公子置办的?”

    “后院里种了一些,其他是集市上买来的。”池南拿起筷子,示意上官湄动筷,“在下家贫,还望云姑娘不要嫌弃。”

    “岂敢。”上官湄低头笑道,“公子靠什么为生?”

    “在下会酿酒,偶尔也写些字换些银子,实在没什么正经的营生。”池南满不在乎地回答。

    “谁说这些就不是正经营生了?”上官湄看着池南道,“人各有志,既然池公子不屑于与达官贵人为伍,这样消遣着不是也很好?”

    “姑娘昨日可不是这么确信的,怎么一晚上就改变心意了?”

    “公子虽不宽裕,却肯花这么多精力布置院中的一事一物,心思与他人不同。”上官湄透过窗子望向院中的玉兰树和翠竹,微笑道,“玉兰盈芳,颜色不改,惠及众人而不图回报,当是高洁之士;翠竹正直,不惧寒暑,卓尔不群却不似松柏易折,当是君子之风。为什么不能确信?”

    池南只顾低着头吃饭,似是无意道:“云姑娘高看在下了,在下爱竹不为标榜气节,只因心中怜悯。”

    上官湄猛然回过头,见池南表情依旧波澜不惊,心中又升起一丝疑惑。她思索了一阵,方才抱歉地笑笑:“对不住,是我多言了。”

    “无妨,”池南忙道,“大约是在下的性情与旁人太不相同了。”

    说完池南站起身,从里边取出一壶酒和一个小酒杯,倒了半杯酒递给上官湄。

    “姑娘要不要尝尝在下的手艺?”

    一阵特殊的香气袭来,上官湄看看他端着酒杯的手,抬眼问道:“我伤未愈,这样可使得?”

    “这是桂花酿,”池南把酒杯送到上官湄唇边,“陈老哥说过少饮一些可以健脾补虚,不碍事的。”

    上官湄点点头,伸手想接过酒杯,但池南并未松开,只是将杯口送得更近了些。上官湄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下去,顿觉温热绵柔,比普通的桂花香更多一丝悠远清韵,整个人都和肠胃一起暖了许多。

    “好酒……”上官湄不禁赞道。

    “每日一小杯能帮助姑娘恢复得更快些。”池南将杯子放在一边,坐下看着上官湄,“在下收了一拢去年的金桂和前日新采的腊梅,不如姑娘今日来帮帮忙?”

    上官湄心头一跳,她知道桂花酒最少要窖藏一年才算完成,难道池南的意思是要留她这么久?

    “就算到时候姑娘觉得住在在下家中不便另寻地方也无妨,相识一场,难道在下就不能邀你前来对饮了?”池南仿佛看穿了上官湄的心思,“再说姑娘在这住这么久……”

    “池公子多心了,”上官湄会意道,“这桂花新酿就算是我对公子的谢意吧。”

    下午日头正暖的时候,池南拿出密封好的干桂花和腊梅放在小院石桌上,上官湄坐下来,拾起一片花瓣对着阳光看了一下,方道:“向来不是都用新鲜桂花酿酒么?这金桂已经风干,可有一阵子了。”

    “当然有新鲜的,”池南取出一个酒缶,扭开盖子放到上官湄面前,“在这呢,已经混好冰糖发酵了几日了。云姑娘喜欢桂圆还是红枣?”

    “嗯……”上官湄想了想道,“红枣吧。”

    说话间,池南已将米酒倒在坛子里,洒了几颗红枣和白参,又仔细地用盖子密封好,起身拿到草庐里。

    “不用这些么?”上官湄拦住他,疑惑地抬起头。

    “当然不,”池南片刻便又走出来,“这些是点睛之笔,不用与原料混在一起。待出窖之日将这些干花洒在酒里,岂不是更添情致韵味?云姑娘没有觉得你适才饮的那一杯比别的酒更香醇么?”

    上官湄歪头想了一阵,“的确如此,香气四溢,入口甜而不腻,整个人都是通透的。”

    “金桂虽是桂花酿的上品,但吃多了不免粘稠甜腻。”池南在盒中轻轻拨弄了几下,挑出了几片发暗的花瓣,“在下偶然发现腊梅有木香,温厚淡雅,可解桂花的浓郁,且在酒中唇齿留芳,别具一番滋味。云姑娘以为如何?”

    “有公子这样的情韵确实别具一番滋味呢。”上官湄认真地听池南娓娓道来,学着他的样子捡出几瓣,“这样的便是不能用的?”

    “这些花初摘都是完好,密封保存的干花也不易枯萎,只有放一段时日才能分出优劣。”池南点点头,拾起一朵凑到上官湄面前,“剩余的干花,在下与姑娘一起吧。”

    “是这个道理,不过我也只是听说过怎么做干花,自己从未动手试过。”上官湄从池南手中接过来,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挑出花蕊,将花瓣半包在外面,“据说像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保留香味,池公子不妨一试。”

    池南坐在上官湄身边,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不自觉飘到她脸上。她的神情很谨慎很专注,像是在对待一件精致的艺术品。池南看着看着,嘴角微微上翘,心跳也加快了不少。上官湄发觉了侧过头来,池南忙避开了她的眼睛,依她所言将盒中的花瓣都卷好。上官湄也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并不理会。

    两个人一直整理到黄昏时分才将所有干花挑拣完毕,池南便把花瓣都收好,将盒子也密封起来连同酒坛一起放入地窖。当他再出来望着院中的情景时,不禁哑然失笑。才一会的工夫,上官湄竟伏在石桌上沉沉睡去。池南摇摇头,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揽过膝盖,将她抱回房间里。上官湄歪着脑袋,轻轻抵着他的手臂,脸上露出安宁的神色。

    池南站在门口听着上官湄均匀的呼吸,许久才掩上门。

    若将前尘都入土,何必今生问悠然。

    你这便是信任我了吧。

    不是宫里的人,也不是地方府兵。

    上官湄暗暗松了心弦,但听到池南说起“大越”二字时,心里还是止不住地绞痛。她低下头,忍住眼泪,嘴角保持着不自然的笑。

    陈和光挪近一些,将披风一角垫在上官湄手腕上,闭目号了号脉,点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不过还需要不少时间才能完全恢复。姑娘不用‘公子’、‘公子’地称呼,咱们都是小老百姓不闹那些虚文,你叫我陈大哥就行了。”

    上官湄也笑了,颔首答是。

    “云姑娘,”陈和光回头看了看女子道,“这是汭屿,是我的大徒弟,你昏迷这段时间一直是她来给你换药的。”

    “你们今天怎么都这么客气,”池南忽地失笑,“反倒让云姑娘觉得拘束了。”

    上官湄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遂问起那天追杀她的士兵的身份。

    “沂州地处大越边境,旁边就是西蓟和都川,最近几年确实不甚太平。”池南答道,“那天几个人不过是西蓟部落的散兵,云姑娘放心,城内现在还是很安全的。”

    “沂州……”上官湄睁开眼,似是有些感慨,有些哀伤。她这才歪头看向池南,形容英俊,眼眸深邃,头发半梳在脑后,一身淡青色的布衫在昏黄的烛光下更添稳重,公子风范着实当得起“温润如玉”四个字。上官湄闪开目光,不自然地笑了笑。

    “是。”池南回答,“在下池南,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云翼。”上官湄想起来了一些在林中的事情,知道是池南和另一位侠士救了她的命。她略动了动身子,双手撑在榻上低头道,“多谢池公子救命之恩,我来日定当报答。”

    “是,多谢汭屿姑娘。”

    “云姑娘客气了。”汭屿起身点头笑道,“陈掌柜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老哥,这位是云翼姑娘。云姑娘,这是陈和光大哥,仁鹤堂的掌柜,多亏他妙手仁心救了你的命。”

    上官湄忙在榻上垂首道:“谢陈公子大恩。”

    “别动。”池南按住上官湄的肩膀,扶着她一点点起身,确定她的伤口没有痛感之后取过自己日常的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从旁边端来一杯茶递到上官湄嘴边,轻声道,“慢点喝。这里是沂州,你伤得很重,昏迷了近两个月。”

    上官湄没有力气做更多回应,接过茶水略润了润,只觉得头晕目眩,便将头靠在墙上歇了半天才缓过来。池南也不催促,仍一只手端着茶杯一只手扶着上官湄的肩膀,见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红润才放下心来。他看着她的面容,恐慌,无助,心中无端乱了几分。

    “池老弟,你说你现在像不像个大姑娘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陈和光迈进屋子,发现上官湄坐在榻上,忙改了口只连声道“失礼”。池南见他二人进门也松了手,站起身给他们搬来椅子。上官湄余光瞥去,见陈和光身材比池南略魁梧些,麦色皮肤,目光炯炯。而身边的女子虽然衣着简朴,尖尖的下颌和棕灰色的瞳仁却透着一丝与世格格不入的清冷与英气。

    奇怪,怎么这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池南连忙把茶杯放下,托住上官湄的手,上官湄本能地往回缩了一下,脸上有些微红。池南也一尴尬,手便向上握住她的手臂,“姑娘不必客气,在下并没有做什么。”

    二人正说着,陈和光带着汭屿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一日黄昏,池南用完晚膳煎好了药端到榻边,用汤匙试了试温度,送到上官湄嘴边,上官湄突然咳嗽起来,半晌缓缓睁开双眼。

    “你醒了。”池南长舒了一口气,将药碗放到一边微微笑道,声音温暖如春。

    上官湄没有说话,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没有雕梁玉柱,也没有华服美器,确定只是个民间草房才略略放心。她张了张嘴,嗓子却干得发不出声音,上官湄挣扎了两下想坐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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