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在母亲面前将这种恐惧传达出来。恐惧是会传染的。虽然知道母亲现在可能恐惧，他不想再让母亲加倍的恐惧。
“盘乾，你累不累？要不我们躲树林里先休息一下吧。”虽然看不到母亲的表情，但是盘乾能感受到母亲话里的心疼和难受。母亲用手摸着盘乾的头，像是在安慰他不要怕。
盘乾摇了摇头：“没事的，娘，我还能跑，休息的话就被追上来了。”
母亲说：“我们躲在树林里，不会被发现的。”
盘乾还是摇了摇头，“不行的，他们很快就追上来了，他们骑着马。”
“可能是娘老了，耳朵不好使了，不怎么听得见。”
一阵酸气从脖子涌上来，直达鼻子。盘乾想哭，但是他不能哭。
母亲一辈子都没享过福，他要找到盘坤和爹之后，带着他的娘去享福。
“哒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
“啊哈！”
“前面还有一个腿脚利索的呢！”
“嘿！”
“小子！你跑这么快干嘛？！”
盘乾听闻，心说，糟了，他们追上来了。
盘乾知道早晚会追上来，只是不知道他们会追得这么快。
盘乾的脚步并没有放慢。
忽的一下，身后有股风，是一种速度快而产生的风。
“刺啦啦。”
“哒哒哒哒。”
盘乾不需要向后看，就知道这是骑在马上的人把刀拔出刀鞘的声音！
这股风好想是瞬间就刮到了盘乾的身旁。
这把刀毫不留情地划破盘乾的裤子，又继续深入，刀刃扎进盘乾的腿里。霎时，鲜血直涌，喷了一地。
盘乾失去支撑，开始向一旁倾倒。
这把刀还不甘心，开始向伤口旁边快速滑动，最后把刀抽离盘乾的伤口。
伤口在一瞬间扩大！
“啪！”
盘乾整个人狠狠地砸在泥泞里。母亲也因为惯性摔出两三米远。
“小子，背个人还能跑得这么快，行啊！”
盘乾双手撑着泥土，想支撑着站起来。可是又被后来追上的人在背上划了一刀。
刀刃把盘乾的衣服撕破，把血从盘乾的身体里放出来。
锋利的刀刃。
泥泞的路面。
喷涌的鲜血。
盘乾又一次倒在地上。
盘乾趴在自己的血染红的地上，从天心一点砸下来的雨，洗刷着地面。
“能跑这么快，行啊。”
此时，十几匹马绕着盘乾与母亲不断践踏着地面，马蹄踩在水坑里，泥点子不断溅在盘乾的身上脸上。
“盘乾！你没事吧？！”母亲向着盘乾大喊。
母亲看到盘乾受伤，心疼不已。
“哟，这是你的娘吧？”
“哈哈哈哈哈！”
这话不用细想，盘乾就知道这帮畜生要对自己的娘下手。
“不要碰我娘！”盘乾大喊。他想把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无奈自己没有力气，只能喊。
母亲年老体弱，腿脚也不利索，这一摔摔得不轻，站不起来的母亲，只能往盘乾的方向爬着。
马上的人纷纷下马，走向一点一点爬着的母亲。
“不要碰我娘！！！”
愤怒的吼声竟然使得这帮人捂着耳朵。
“小子！你不要喊！喊了就会有人救你吗？有用吗？！喊什么？！”一位离盘乾很近的人对着他大吼。
此时，有一位依然骑在马上的黑衣人盯着趴在地上的盘乾。
盘乾注意力根本不在黑衣人身上，盘乾死盯着那些提着刀剑缓缓走向母亲的人。
“小子，你很爱你的娘吧？”一位已经站在母亲旁边的人扭过头一脸阴笑地看着盘乾。
没等盘乾说话，这人已经迅速拔刀，向着母亲的背上砍了下去。
“娘！！！”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盘乾什么都可以忍，唯独不能忍受爹娘受苦受累。
母亲的背上血液喷涌而出。
母亲并没有感觉到痛，她的孩子已经无法动弹，伤口还在流淌着鲜血，她要过去安慰她的孩子。
盘乾泪眼朦胧，母亲向他爬过来的身影却依然清晰。
“娘……”盘乾哽咽着。
这时候，黑衣人下马了，在盘乾的身边蹲下，也跟盘乾看着他的母亲，说：“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救你的母亲呢？”
“娘……”
黑衣人摇了摇头，“很痛苦，不是吗？”
“娘……”
“这世道就是这样，适者生存，像你们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就是浪费资源。”
看得出来，这个黑衣人是这群人的头子。
盘乾看向这个人，黑色衣服的心脏处上金丝绣着一个“死”，再看他的脸，没有笑容，没有愤怒，唯独眼睛里满是虚伪。
“我记住你了。”盘乾含着眼泪，紧着牙，从嘴里挤出五个字。
“哈哈哈哈哈哈！”黑衣人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乐的事情，放声大笑，“小鬼，记住我的人太多了，你算老几？”
黑衣人站起身，缓步向着母亲走去。
盘乾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一把抓住黑衣人的脚踝。黑衣人瞬间转身，挣脱了盘乾的手，又照着盘乾的脸用力一踏，满是泥的鞋子在盘乾的脸上印了一个泥印子。
母亲看到这一幕，更加奋力地爬过来。
她不在意身上的伤有多深，有多痛，她只想要她的孩子平安无事。
黑衣人缓步走到母亲的旁边，看着母亲一点一点爬着。
“真可怜啊。”
说罢，黑衣人拿过身边人的刀。
“呼”
“呼”
“呼”
连砍三刀。
母亲依然往盘乾的方向爬着，任由血流淌着。
盘乾瞬间来了力气，双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血已经把他身体的全部地方染红，身上已经没有了一处干净的地方。盘乾缩着他的左腿，这条腿不受控制地缩着。盘乾用一条腿一蹦一蹦地向黑衣人蹦去。
他要收拾这个人。
攥紧的拳头已经举起，含着愤怒，含着泪水，狠狠地朝着黑衣人的脸上砸去。
“嘭”
盘乾的拳头实打实地砸在了黑衣人的脸上。可是黑衣人却纹丝不动，黑衣人扭头看着这样依然有力气的少年。
“嘭”又是一拳。
依然纹丝不动。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鬼，还是看到了盘乾的愤怒。
身边人快步上前，给了盘乾一拳，狠狠地把盘乾打趴下了。
“小子，你不要太过分。”身边人恶狠狠地警告着盘乾。“呸！”还往盘乾吐了一口浓痰。
母亲终于可以抚摸到盘乾了。沾满鲜血的双手抚摸着盘乾的头。拂去盘乾脸上的泥巴。
当母亲清理到盘乾眉心的时候。
突然，盘乾一阵颤抖，母亲没有察觉，以为是盘乾的抽泣。
盘乾的颤抖却被黑衣人看在眼里，黑衣人皱了一下眉头。
盘乾突然心跳加快，心脏迅速造血，又通过心脏的跳动，把血液挤出心脏，流向伤口。这时，盘乾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
黑衣人惊恐起来，“快！快杀了他！”
身边人反应过来，纷纷拿着刀，在盘乾的身上不停地砍着。鲜血不停地流着，但是流过之后眨眼的速度又恢复原样。
黑衣人恐慌起来：“把他妈给杀了！”
手下人纷纷响应。
乱刀之下，母亲抚摸着盘乾的手逐渐放了下来。
“娘！！！”
“不！！！”
盘乾瞬间起身，用身体覆盖着母亲，用身体抵挡乱刀。
“死了，走。”
黑衣人下令。
人群纷纷上马，扬鞭而去。
盘乾哭着，眼泪低落在母亲身上。母亲背上的伤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地刺痛盘乾的心。
娘，我还没带你享福呢。
娘，你这样走了，我该怎么办？
娘……
盘乾甚至可以听到那些人狂妄的笑声，那些阴冷的笑，那些刺骨的笑，那些邪恶的笑。
在这种温度本来就低的天气里，这些笑声让盘乾像是掉进了冰窖里。
他不能回去送死！
“没什么，娘，你不要怕。”
嘴上安慰着母亲，心里却异常恐惧。
这时，盘乾又听到了马蹄的声音。
他们又追上来了。
恐惧感被这声音放大数百倍。
这些人，都是盘乾从小认识的，小时候的玩伴，帮助过他们家的人，现在盘乾却无能为力。帮助过他，对他有恩，他却没有办法帮助他们。
回头只能死。
这种无力感，是盘乾从小到大第一次体验到。
盘乾听到，惨叫逐渐消失，只是还有低声的抽泣，不知是谁趴在逝去之人身上抽泣，还是将死之人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留恋，亦或者是跑远了声音减小。
盘乾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如今再回头的话毫无意义，已经救不了那些对他有恩的人了，只能往前看，往前跑。
“盘乾，怎么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
人世间悲伤之事莫过于失去亲人。爱得有深沉，失去的时候就有多撕心裂肺。
但是回头去送死吗？
又想帮助他们，又想活下来。现在母亲还在背上呢，他总不能让母亲和自己一起去送死吧。
母亲似是感觉到了盘乾的心理波动。
恐惧与无力感，在他的心头萦绕。
虽然与他们无亲无故，但是远亲不如近邻，帮助过他，他不能这样放手不管。
不只是惨叫，还有哭泣。
“爹！！！”
“娃！你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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