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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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有急事,我得过去。”

    “好歹填点东西啊,就这么空着肚子?”

    苏定摆了摆手,但他忽然想起了老纪的胃病,说是职业病可能有点言过其实,不过,饮食的不正常肯定是重要的原因。他想了想,还是坐下来喝了一碗凉好的粥。

    苏定现在的交通工具是一部两轮摩托,这个年代,他算是“有点办法”的那个人群,不单是因为车子本身价格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车牌稀缺而且价格昂贵。但苏定知道自己还不具备真正有车一族的那般底气,他的车子是局里统一联系到的一批走私拍卖货物,价格比好的自行车还便宜。至于车牌,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任何一个交警会这么不开眼——算是公安系统内部的某种心照不宣的福利。

    事发的地点在城西,苏定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远远地便看到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群,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单位的人员在场,就见警车消防车救护车在胡乱地响着喇叭,进进出出的人员无不神情肃然行动迅疾。外围站着一圈貌似已经颇为熟悉状况的看客,在向新来的围观者讲述着种种想象中的秘闻和自行推断的结论。但无论如何,所有视觉的焦点,都在那栋外墙已经烧黑大半的住宅楼上。

    应该是爆炸或者是着火,或者是两者皆备,只是不知道因果先后。一个看不清的楼层里依然冒着几丝黑烟。从大楼的外观大体上可以判断出是建于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房子,外墙刷着很薄的水泥,每隔一段楼层的距离便划出一道深痕,算是观感上唯一的装饰。在经过这样的摧残之后,水泥层出现了无数蛛网似的裂缝,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红砖,感觉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苏定好不容易挤过了围观的人群,将车子停在一个围起来的空地上。这里乱七八糟地摆满了各种车辆,从汽车、摩托到自行车一应俱全,基本上都是属于在场的各单位人员。夹杂着各种垃圾的脏水还在缓缓地四处流淌,可以想见昨晚这里救火的用水量。楼内各家抢运出来的东西堆放在东侧的空地上,细看之下应该有一些贵重的物件,但在此刻,呈现出来的全是灰头土脸的邋遢样。

    门口有几个警察在维持秩序,苏定印象中是区分局的人,但他并不熟识。凭着身上的制服,他顺利地走进了楼内。还没有见到人影,却已经听到了老纪嘶哑的喊声。

    “三楼那边再去两个,那老太太无论如何也要劝出来。这边看着点,别让人进去!”

    苏定不敢再磨磨蹭蹭,他顺着声音紧跑了几步,在二楼到三楼的楼梯口,看到了满脸疲惫的老纪。

    “来了!”老纪冲他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扯着苏定,一起走下楼梯,出了大楼。

    老纪掏出烟盒,点上一根,美美地深吸了一口,嘴里兀自不干不净地骂道:

    “妈的那帮傻逼,都这样了还防着呢,害老子半天了都不敢点烟。”

    苏定没有搭腔,他知道老纪没抽完之前是不会切到正题的。好不容易等到他扔掉烟头,却见他的手又伸进了口袋。

    “打住打住!还抽啊,憋了多久了?”苏定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老纪,连手带口袋一起捂着不让他挣脱。僵持了片刻,老纪忽然咧嘴笑了笑,表示投降。

    “早饭吃了没?”

    “算吃了吧……不过你要是请客我还能吃中午饭的量。”

    “那走吧,那边有家卖牛肉面的,他们几个刚吃过的说是还成。”老纪甩了甩被抓得生疼的右手,嘴里又骂道:

    “搞后勤的这帮孙子,送来的都什么玩意?馒头硬得能打死人。”

    老纪摇摇晃晃地领着苏定过了马路,来到一家叫“马家滋味”的拉面店。一进店门苏定就乐了,里面满满当当坐着的都是各单位的人,一个个无精打采,就剩下一张张快速开合的嘴,显示出全身上下仅剩的一点精神。

    两人等了一会,有一桌人大概认识老纪,忙不迭地齐齐扒拉了几口,便起身招呼着他俩就坐。

    “昨晚十一点左右的事。”老纪一坐下便打开了话匣子:

    “昨晚你怎么了?喝多了还是干嘛去了?”

    “静音了,早上醒来才看见。”

    “静音?你他妈知道老子手指头都拨抽筋了么?”

    苏定依旧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冲四周努了努嘴,示意老纪注意影响。

    “周末嘛,还有没有人权了?”苏定见老纪又要发作,连忙轻声安抚道:

    “我混蛋我混蛋,这两碗面我请,行了吧?话说你不是在医院?怎么也给提溜出来了?”

    “许队去北京培训,牛副在外省追逃,你不知道?”

    “那也不能叫你啊,最近怎么样了你这胃?”

    “多严重也谈不上,就是这有一顿没一顿给闹的。这事忙完了,说什么都要退出来了。”

    “局长怕是不肯放吧?你走了,队里等于塌了半边。”

    “这回再不肯我敢当面问候他姥姥。”

    “你就嘴硬吧……哎,这事不是分局管的么?怎么把咱们扯进去了?”

    “分局?哼,你知道死的是什么人么?”

    “谁?”

    “省农业厅计财处的处长,女的。这事啊,十有八九得落在我们头上。”

    “女处长?住那么个破房子?”

    “你可别小看这房子,省直多少个单位都是这样的,就等着拆了盖新楼……”老纪忽然压低了嗓门:

    “这下那些没事的邻居,心里不定美成什么样了。”

    苏定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昨晚满脑子的思绪又都涌了上来。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无聊地拨弄着手里的筷子。

    “面来喽!”

    一个看起来象老板模样的男人,亲自端着两碗面送到桌上。苏定瞬间就可以肯定这是他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好的牛肉面。老板今天接待着满屋子的公家人,自然抖擞精神拿出了十二分的气力,碗里红的是汤翠的是葱,上面卧着的牛肉片比平时厚了一倍有余。老纪似乎忘了方才想要说什么,低着头恨不得扎进碗里,三下两下,便吃了个底朝天。

    “你怎么?不吃?”

    “嗯?”苏定心不在焉地答着:“忽然没了胃口,要不还是你吃了吧。”

    老纪美滋滋地捧过面碗,如法炮制地迅速下肚,他擦了擦嘴,盯着苏定问:

    “有心事?”

    “嗯。”苏定眼神飘忽着,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象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一样,缓缓说道:

    “我……准备走人了。”

    “走人?干嘛去?”

    “我小舅子,以前跟你说过,现在不是自己搞了个建筑公司么?想拉我入伙,昨晚,为这事想了一宿。”

    “下海?哈哈,你这德行还能做生意?你自己说,出了这办公楼的门,你还能干啥?”

    “不会就学呗,我那小舅子人头猪脑都能混得风生水起,我还能不如他?”

    老纪忽然不再说话,他奇怪地跟苏定一样,陷入了沉默。

    “吃完了咱们还是走吧,这么多人排着队呢。”

    老纪没吭声,抓起了警帽就往外走。出了店门,没有返回现场,却拐到一个僻静的街角。

    苏定老老实实地跟着,老纪不吭声,他也不想解释什么。不过看得出来,老纪的心事比他还要多。

    “其实吧,要说是正经的打算,你留在单位,比跟小舅子一起做买卖强。”

    “嗯?你刚才一直在琢磨这个?”

    “你留着,迟早要给你个位子——我一走这副队长就腾出来了不是?这样,以后你们家才真正叫有钱有势。”

    “别扯了,我是不是当官的材料,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只能先顾这眼前了。”

    “那……跟局里说了么?”

    “没呢,昨晚才定下来,周一递报告吧。”

    老纪再次沉默,不过情绪却愈加的烦躁,帽子在他手里被捏得不成样子,良久,他狠狠地吐了口气:

    “那你回去吧。现在这事也没个头绪,估计几家头头都在扯皮呢。我也回家歇会儿……快十个小时了。”

    “扯什么皮?不是刑事案件?”

    “有人说可能是意外,我看有点扯,一般的煤气泄露,炸不成这样。浓度应该高得惊人。算了,别操心了,走吧。”

    苏定欲言又止,这种状态让他非常难受。他本来是想尽量作出事不关己的样子,显示自己早就拿定主意故而一派古井无波的淡然,同时也让自己进一步强化着辞职的决心。但老纪点到为止的说明,勾起了他习惯性的追问欲望,再想想又觉无聊,最后还是怏怏地离开。

    “怎么?周六啊,还要出去?”

    妻子阿静在厅里摆着早餐。说是早餐,其实就是稀饭馒头咸菜之类的东西,苏定没有什么胃口,肚子里似乎还在消化昨晚的存货。

    老纪前一阵因为胃病住院,感觉整个人都消失了一般,苏定甚至认为他可能会就此退出办案一线,老老实实地等待退休年龄的到来。他晃了晃脑袋,想不出所以然,只好硬着头皮拨通了电话。

    “你他妈昨晚干嘛去了?睡死了还是掉坑里了?”电话一接通,老纪便是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

    “十几个电话都敢不接?!你他妈还想不想干了?”

    “你现在在哪儿,快点就位!府右街跟正定路交叉路口,麦当劳对面。昨晚出事了。你先过来……嗯,这围着一堆人呢,一百米外都看得见。”

    苏定懒懒地穿着衣服,脑子里想着心事,一边慢悠悠地晃到卫生间。他胡乱地漱了漱口,又对着镜子擦了把脸。

    镜子里的他脸色不是太好,跟他平时的状态相比,简直可以说有点病态。苏定知道这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因为心情烦躁,昨晚他睡得并不好。

    这就是苏定的日常。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苏定刚刚送走一个客人——说是客人有点生份。他的小舅子,今晚来这里对他进行最后的劝解,苏定的口风终于开始松动,但他很不满意这样的状态,他从来没想到会因为这个小舅子而改变自己。

    隔壁的工地上仍然咣咣地响着巨大的打桩的声音,十二点之前,是不用指望这种响声会停止。那是相邻的小区动迁后开发的楼盘。据说新楼建好后,老业主们有机会回迁,这个消息让苏定这栋楼的所有人都心痒不已。

    苏定太了解老纪的臭脾气,所以压根就没在意,他连解释的话都懒得说,就等着这阵暴风骤雨过去。

    果然,老纪发泄了一通之后,很快便切入了正题:

    手机上显示了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老纪打来的,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半到凌晨三点多之间。

    老纪是他的师傅——新入行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称呼一直到现在。虽然在业务上老纪已经没有什么可教的了,但苏定却一直没有办法改口。

    但通常情况下,住在这个闹中有静的地方还是很惬意的享受。巷口是一片晚间的集市,夜幕降临的时候,摊主们便撑开了红白相间的编织布做成的大棚,底下挂着高瓦数的白炽灯,形成一条黄色的光晕。各种吃食在灯光下分外地诱人,这些在白天里大都卖相不佳的食物,此时却决不缺少买主和食客。此起彼伏的烟雾里,翻腾着各式弹性十足的熟食菜品,招徕着闹市区域各种陌生的人。熟客或者周边的居民。有的就这样干坐着聊天,摊主一般也不会驱赶,热闹的气氛是在闲人的烘托下才真正具备吸引力。

    苏定喜欢这样的氛围。当然,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愿意呆在家里,尤其当没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时,尽可以围着一屋温暖的灯光,在妻子毫无恶意的唠叨声中,炒上几样小菜,在这个炎热的季节里,倒一杯冰凉的啤酒,看着窗外迷离闪烁的光线以及更远处的依稀可辨的城市天际线,想着、说着当下最有乐趣的鸡毛蒜皮的事情,然后在微醺的气氛中,倒在一张凉席上。

    他在睡着前的一刻,隐约听到在很远的某处,传来一个沉闷的爆炸声。

    第二天上午八点,苏定象是被惊醒一样的翻身坐了起来。昨晚的酒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但他似乎忘记了今天是周六,心里掠过一阵将要迟到的余悸。苏定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手机,只瞄了一眼便急得骂了出来:

    “妈的,坏事了!”

    苏定继续喝着酒,妻子一反常态地没有劝阻。她知道今晚可能是这个家庭的重要转折点,所以默许了丈夫有点借题发挥的任性。

    小舅子带来了两瓶茅台。两人一起喝的时候,已经基本上倒光了其中的一瓶。苏定带着点醉意,没有任何犹豫地开了另一瓶,让从不喝酒的老婆心里都一阵肉疼。但新的这瓶刚倒出一杯,苏定就支撑不住,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苏定住的是单位的宿舍,位于市中心的一条小巷深处。

    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纠结。一方面因为住在最繁华的地段而拥有一种骨子里的骄傲;另一方面,这种地方的老房子,无论是周边的环境还是房子本身,通常都比较局促。苏定每天进出小巷的时候,都有隐隐的担忧。这种感觉来自于常年遇到的各种尴尬。对门家的闺女在出嫁的那天,因为接亲的车辆进不来导致了一场莫名的混乱;楼下的张家老人,某一天忽然急病发作,救护车疯狂地响着,在无法进出的巷口焦急地等待,病人的家属用各种能想得到的东西做成简易的担架,抬着一团奄奄一息的肉体在狂奔。

    这个时候,这条小巷长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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