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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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事情处理妥当了,我就要带小枫回美国去了。隽颢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定,以后,不会再让他过这种苦日子了。

    孩子的爸爸在美国?护士八卦地问,原来真不是私生子!

    不。大哥已经过世了。

    那你一人年纪轻轻的,还得工作,怎么带的了孩子?看隽颢不过是个廿初头的年轻小伙子,护士不免心生质疑,村长说他连挂号都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

    竟然被质疑&“无能&“,隽颢额上青筋抽了抽,面无表情的忍下,没回话。

    护士又接着说,一个大男人是照顾不好孩子的!其实,她指的是全世界所有的男人,却生生地踩中了隽颢的尾巴,抿了抿嘴,忍不住回道:我想凭言正集团的财力,不会连个孩子也照顾不了的。

    言正集团.护士张大了嘴,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就连正拿起听诊器准备替小枫做检查的医生,也惊讶地顿住了手。这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的集团,董事长言正是道地的中国人,年轻时在中国打响了名号,远征美陆成功的第一家公司。想不到,她们眼中的私生子竟是鼎鼎大名言正的孙子。

    那眼前这位不就是现任的总裁囉.

    朦胧中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感觉衣服被撩开,突然一个冰凉的金属贴在他胸口,令他寒毛直竖,很不舒服。身体蹭动了下,想摆脱掉它,立刻被两只大掌牢牢抓住。

    是隽颢的声音。

    小枫微微睁开眼看着面前头髮花白熟识的老医生,他拿着木制压舌片,哄孩子似地要他张嘴。小枫眼神沉沉低低地满是哀伤,扁着嘴就是不张口。

    医生心知孩子经历丧母之痛还未恢復,哄了几次无果也就放弃了,小枫是哀伤过度和身体疲劳引发了高烧,连着几日,食不下嚥的空着肚子,有些轻微的胃炎,大致地检查过一遍,医生开了些药,先打针退烧,还建议给病人注射营养液。

    医生仔细跟隽颢交代注意事项的同时,护士小姐过来扎针,正要拉开小枫衣服,小人儿执拗的不让护士动作。

    隽颢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湿凉触感,低下头对上小枫盈着泪珠的眼睛。

    不要,我不要打针。

    小人儿抽抽咽咽地闹起彆扭来,护士小姐一抓住他的肩膀,他就使劲的扭动,僵持着就是不让打针。

    记得小时候,妈妈背着高烧不退的他,大半夜地跑在无人的田梗路上。妈妈边跑还不忘边哄着他说:小枫很怕打针,每次打针前总会哭鼻子,要妈妈哄:等会妈妈给你做甜薑饼吃哦!又甜又香,以后就不用打针了。虽然还是很害怕,但是有妈妈哄着,似乎就不那么疼了。现在,妈妈没有了,再也没人哄他,也没人做甜薑饼给他吃了。

    小枫的哭声带着太多的哀伤悲黯,泪水涓涓而下,让隽颢心痛了起来,那种沉痛感情让隽颢无法忍受。

    老医生和护士见状,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一人抓手,一人抓脚,想粗暴的压着小枫,强行施针,我不要……被抓住手脚的小枫反抗更加激烈,大声嘶喊。

    听得隽颢心快碎了,止住两人的动作,暗示给他一点时间,柔声拍哄着小人儿。

    呜…我不要…二人一放开手,小人儿立即窜进隽颢怀裡,死命地抓住他,哭得声嘶力竭。

    …不哭了…其实,隽颢心裡也没个底,不知该如何止住小人儿心中的痛,唯一的亲人,又是慈爱的母亲,纵使是个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受的住,他只能轻哄着,希望小傢伙别哭得这么伤心。

    看着孩子哭的这样伤心,一旁的医生护士跟着难过心疼,却也束手无策。

    …妈妈没有了…小枫烧得几乎神智不清。

    没有妈妈。还有我呀!隽颢吻着小枫的额和不停滚出泪滴的眼睛。别怕,还有我在呀!宝贝!别哭了。隽颢在他耳边重覆的说,小傢伙渐渐地不再那么激动,小身子慢慢地松软了下来。最后,虚弱无力,飘忽地把真正的原由说出口,…没有人做甜薑饼了………

    隽颢耳尖的听见小枫含煳不清的话,心中一喜,拨掉又要夺眶而出的泪珠,微笑看着小傢伙道:怎会没有,你乖乖打完针。回家,我做给你吃。

    我做给你吃...

    小枫头脑昏沉的盯着隽颢近在咫尺的脸,听了这话,真止住了泪水,不再反抗,隽颢将小脑瓜往自己身上摁,悄悄拉开衣领,小枫都没抵抗,才放下了心,终于听话地乖乖就范,让护士小姐打针退烧。

    隽颢照着护士指示,接过酒精棉球揉着小枫手臂上的针眼,问道,是不是,很疼?

    小枫低着头病蔫蔫,双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摆,刚才那一针,不知是不是护士手劲太重,身子狠狠地颤了下,小傢伙也跟着哼了声,让隽颢看着不捨。

    当然疼哪!你看他瘦的,这肩头剩没几两肉了。

    隽颢抚着小人儿削尖的下巴和脸庞,也有同感,本就纤细的身子,几日下来,真是剩层皮了,看胳膊细瘦的,连下针的地方都找不着。

    他这样营养不良可不好,你以后得管管他,我家孩子都比小枫壮了两倍,回去让他每顿吃两大碗饭。

    听到这话隽颢倒是笑了,轻轻拂开小枫几日未经修剪的头发,低头道:听见没?护士小姐说你以后得每顿给我吃两大碗饭才行。别说是两碗饭了,他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最补的东西全搜罗来,把小人儿养的壮壮的。

    还拗着的小枫可不爱听这个,扭头把小脸埋进隽颢怀裡。

    被这么一提醒,老医生掰正龟缩着的小脸,翻开下眼睑观察。

    还是挂个水吧。

    啊?以为苦难终于结束的隽颢,一听到医生这话,鬆开的神经瞬间又绷紧,能不能不挂水啊……心想打个针都闹成这样了,再打吊针,岂不把屋顶给掀了。

    不行。医生直截了当地断了隽颢的希望。又补充道,先挂一瓶,配点药回家吃,如果明天没好转再过来挂。

    对上小傢伙又朦上水气的眼睛,隽颢真苦了脸。

    又不是你打,你紧张什么。老医生笑道。

    隽颢忍不住在心裡暗骂:白髮恶魔!

    抱着小傢伙躺到病床上,不一会儿,护士小姐拿着托盘过来。

    橡皮管,酒精棉罐,针管,吊瓶……盯着输液的器具,小傢伙不自觉的缩着身子,隽颢急忙将颤抖的身子环抱住,把小脸转向自己,一双满是惊惧的红红兔眼望着他,像似求救一般,让隽颢的心阵阵生疼。

    看着护士在他手臂绑上橡皮管,拍了拍,找好血管,正用酒精棉花消毒。隽颢不禁收紧了手,紧紧地圈住他,轻声安抚:一下子就好了。乖,别怕。

    一针下去,小傢伙嘤泣一声,眼泪就汪汪地淌了下来。

    隽颢还没来的及安抚抽泣的小人儿,眼看着纤瘦小手被护士小姐折腾着,连戳几针都没有成功之后,倒是先白了脸。

    见状,老医生赶紧凑到隽颢面前,摇了摇他,问道,你晕血吗?

    不!不是。隽颢抹了把脸,强定了定神。这么娇弱的小人儿他实在舍不得他受一点痛,一针又一针的折腾,让他胸口犯堵,说不出的难受。

    他又没喊疼,你紧张个什么劲。老医生不禁揶揄起他来。被看穿了心思的隽颢,面红耳赤地恨不能找个地洞鑽进去。

    就在此时,隽颢遮着脸的手被一只温热小手拉开,低下头,看着小傢伙水漾眸光凝在隽颢身上,抿紧了苍白的薄唇,用力眨掉眼眶裡的水珠,紧抓住他的手靠在胸前,深吸了口气,侧过身,竟勇敢地把另一只手主动伸向护士,让隽颢吃惊不已。

    还好换过一只手后,一针就成功地扎进了血管。

    药里面可能加了镇定剂的成分,小傢伙打着吊针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隽颢守在病床边,呆呆地看着药剂从细小的滴管里一滴一滴的下来,最后经由针孔,进入血管。

    原来哄生病的孩子是这么难!

    心疼地轻揉着平白被刺了好几针的小手,回想扎针的那会儿,小枫惊异的举动,让他既心疼又感动。

    抚着小枫的额头感觉体温略降了些,隽颢全身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长长的嘘了口气,老医生看他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的表情,笑着拍拍他肩膀道:

    他转身正想回老医生话,却见老医生紧盯着自己瞧,突然,伸手掐按他身上的穴位,隽颢险些痛叫出声,老医生怒瞪着他,道:外强中乾!你这重创过的身体,没比那小子强到哪去!去去去!你也去躺着,别是他醒了,你却倒下了。

    于是,隽颢迫不得已在&“专业&“强逼怒视下,捏着鼻子,暗飙着髒话,躺到他曾发誓再也不沾的病床上,也沉沉的睡去。

    哎哟,39度了。小枫跟我家儿子是同个班上的,成绩可好啦!每学期都是领奖学金的呐!我家儿子说小枫前年就通过跳级考试,要不是孩子的妈生病,孩子捨不得离开妈妈,老早到省城念书去了,这么聪明,要是烧坏脑子就糟啦。中年护士像个老大妈似的,边量着体温边叨唸着。

    瞟了眼长相俊逸贵气的隽颢,脸上澹笑,似不讨厌,又接着唠叨着母子二人的事:这孩子乖巧又懂事,孩子的妈生病的这几年,他不但要读书照顾妈妈,还去田裡干活补贴家用,这孩子真是孝顺,嫂子走了,留这孩子,我们看了真捨不得啊。说着又拭了拭泪,问道:孩子的妈过世了,那以后有什么打算?

    很快护士小姐出来唤他们入内,这也是隽颢生平的第一次,一进到诊疗室,迎面而来浓郁刺鼻的酒精药味儿,让隽颢皱了眉头,难怪刚刚的小男孩害怕地哭闹着,宁愿冒着挨打的风险,就是不肯进来;环顾几分斑驳的牆面,有些昏暗的光线,简陋程度让他出乎意料,室内只有一张病床,一个药柜,和医生正写字用的桌子,这和他从小进出的六星级豪华私人医院,当然是天渊之别,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坐哪。

    在护士明示暗示之后,坐到了诊疗椅上,埋首写着病历的老医生,这时才抬头拿开老花眼镜,看清是小枫后,面色变得亲切慈祥许多,这小村庄裡没几户人家,关于小枫的事,诊所裡的医生护士也都略知一二,母子俩相依为命,孩子的妈刚过世,留下这未成年的孩子孤单一人,无亲人照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怜哪!这么一个乖巧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丧母之痛,和举目无亲的未来,即便是看尽生死离别的老医生也不免感到唏嘘。

    闻言老医生暗自替小枫高兴,老天爷也捨不得这孩子孤零零的一个人呀!

    你是小枫的叔叔啊!太好了,还有个叔叔,不然,留下小枫一人该是怎么办才好!站在一旁的中年护士不捨地频拭着泪,听到小枫还有个叔叔,顿时宽心了许多。

    看隽颢言谈举止应该是家世修养都非常好的人,老医生也放心的点头,厚实的大掌抚上小枫窝在隽颢胸前的额头探温道:烧的厉害了。

    隽颢拍拍小枫的脸,小傢伙眼珠子转了转,睫毛颤颤,哼了哼又睡下。

    见状,隽颢急了,正想着该怎么把小枫送到医院去,远远地看见村长朝他招手跑了过来,原本好像想说些什么事的村长,看到小枫被隽颢横抱着,凑上前关心的问道,养大了两个孩子的村长,看小枫脸色苍白的有些不正常,立刻直觉地捂上小枫的额,果然发着高烧!

    哎呀!孩子发着高烧哪!

    老医生诧异地打量了下抱着小枫来求诊的陌生男子,定睛细瞧,男子有别于一般中国人的深邃眉眼与小枫颇为相似,立即关切的问道:请问你是?

    你好,我叫言隽颢,是小枫的叔叔。隽颢礼貌性地和医生握个手。

    这种寻常人家天天发生的情景,看在隽颢眼裡却很是新奇,身为言氏唯二的继承人,从小被当成菁英份子教育的隽颢,脑子被灌输的全是要有抗压性,要沉着,要勇于接受磨练,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已经习惯深深地压在心里,从不曾这样肆无忌惮的放声大哭。现代贵族的假道学,教战守则第一条就是教孩子学变脸隐藏心事,虽然家中长辈确实把他宠在心尖上,可当他在这个小男孩的年纪时,更多时候他想要的,其实仅仅是亲人的温暖拥抱而已。

    或许吵吵嚷嚷地才是幸福,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心中顿时充满了期待,他不想重蹈父母的覆彻,更不想在小枫面前卖弄假道学,装冰块脸,以后生命中多了怀裡纯真可爱的小傢伙,相信两人的生活定也能如此真实,不再像过去只有工作,空落落的独自一人了。

    小枫趴在隽颢的肩上,沉沉睡着,脸有些红,两眼紧闭。几日的伤痛和疲累压垮了他,小脑袋瓜歪在隽颢的颈窝蹭动,喃喃自语。

    隽颢细细一听,觉得有些不对劲,触摸小枫的额头,额上虚汗直冒,手心裡的温度高的吓人,才知他病了。

    隽颢将小枫送到附近不远的诊所,这个诊所据村长所说算是邻近几个村很不错的,村庄裡的人生了病,大多都在这间诊所看病。

    幸好诊所裡的病患并不多,村长叫隽颢抱着小枫坐在外边的椅子上排队等着,自个儿则来来回回的帮小枫挂号,怕隽颢年纪轻,不懂怎么照顾孩子,不放心的又进到了诊间,特别跟医生护士说了几句,才先行离开。村裡的人个个都很和善,如果没有他们热心的帮忙,隽颢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经过这几日的相处,着实让住在冷漠高楼丛林裡的隽颢深深地体会了乡村裡温馨又热忱的人情味。

    突然,隽颢的目光被排在他前头的大婶吸引过去,大婶带着孩子来看病,孩子嚷嚷着死活不肯进诊间,大婶见孩子闹个不休,马上来了火,抓住孩子啪啪地就往孩子臀上招呼去,妈妈,不要打我…孩子哭喊闪躲,最后,仍敌不过妈妈的魔掌,被妈妈揪着耳朵,硬是拉进诊间,边走边骂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淨是折腾人。不一会儿,大婶心疼地安抚着被护士”好好修理”过的孩子出来,刚才还闹着彆扭的孩子现下却紧抱着妈妈,哭着寻求安慰。

    是呀。村长,请问这裡哪有医生啊?隽颢急忙问道。

    这边,这边,快跟我来。方才还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么突然就发热起来了,村长也被吓了一跳,赶紧领着隽颢往诊所去。

    

    

    梦裡,妈妈温柔地笑的像朵花似的,爸爸抱着他不时轻拍他的背,抚着他的头,哄他快睡,偎在爸爸厚实的肩窝感觉很安心,很舒服,可是,四肢毫无力气,觉得头痛欲裂,胃也一阵阵的抽疼,他哼哼地小声抽泣,轻轻呓语着,妈…我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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