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好久好久。
“大婶，我没有恶意，我是阿雪的朋友。”
陆霄的声音，变得很是沙哑。
他走向那口薄棺。
手指有些抑制不住的发抖，他轻轻推开了那口薄棺。
躺在棺中的少女，容颜如旧，就是脸色有些发白，细长睫毛，静静搭在眼帘上，似乎只是熟睡了过去。
怀中还抱着一只黑猫，尸体也被整理过了，静静依偎在女主人的怀中。
终究是没能忍住。
两滴热泪，滴在了少女的脸颊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陈皇妃看着这一幕，更是哭成了泪人。
陆霄这家伙，多坚强的人呐。
能让他潸然落泪，心中悲戚，又岂能与他人言说？
“大婶，阿雪是怎么死的，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陆霄很快就收敛了心中悲凉。
不是他冷血，而是为人素来如此。
有的喜欢放肆自己的悲凉，生怕他人不知道自己的难过。
其实也不过是带着些虚假的表演。
每个人的悲伤，总是不尽相同的，也不需要跟他人分享。
他只知道，他又欠了一座坟。
他马上就去还。
很快就问清楚了情况，杀阿雪的是高丽皇太子李俊熙。
告密的，则是村头一个叫金泰宇的醉汉。
了解清楚所有情况与细节之后，陆霄在少女的薄棺前，鞠了一躬。
接着便走。
陈皇妃连忙跟上。
她没有问陆霄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根本就不用问。
……
金泰宇是个普通的名字，普通的名字背后，是个更加普通的男人。
一个四十多岁，经历了事业失败、中年离异，沉溺于赌博和酗酒的失败者。
他早就对生活失去了所有幻想，认清楚自己是个普通人。
不够好的好人，不够坏的坏人。
要说他这辈子，做过最大的坏事，大概就是前不久去太子府高密，那个华族小姑娘，居然敢收留那个可恶的、搅得整个高丽国风雨飘摇的男人。
但是天地良心，他要是知道皇太子殿下，会直接杀了那个小姑娘，他也是绝对不会去告密的——即便他很缺钱。
因为那个小姑娘，人真的很好啊。
在所有人都嫌弃他浑身恶臭，是个烂赌棍和烂酒鬼时，只有这个小姑娘，会亲切的叫他泰宇大叔，有时候还会分给他一些吃的。
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小姑娘。
他后悔了，可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小姑娘，终究是死了。
夜色深沉，金泰宇提着一瓶美酒，走在昏暗的街道上，他现在有钱了，可以每天住酒店，每天洗澡，再没有人敢嫌弃他。
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金泰宇大爷。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喜欢这种感觉。
可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心神不宁。
“阿雪啊，杀你的是皇太子殿下，又不是我，关我什么事情呢，我……我只是缺钱花罢了。”
他又灌了一大口酒，低声自语着，寻找心理安慰。
突然有个少年，出现在他身前，幽冷眼瞳俯瞰着他。
“你……”
金泰宇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幽冷眼瞳的主人，凝视着他，淡淡道：
“金泰宇，你肮脏卑劣的一生，到此为止。”
便有炽烈的火焰，从少年眼瞳中弥漫升腾。
金泰宇便惨叫起来。
接着整个人都化作一个炽烈的大光球，在天神怒炎的灼烧下，足足翻滚哀嚎了半个小时，才真正的死去。
黑色的夜，有炽烈的光。
透过炽烈的光，却看不清楚这个世界。
花朵的凋谢，在瞬间。
花朵的盛开，则在昨天。
……
半个小时后，陆霄白袍胜雪，出现在高丽皇城门口。
陈皇妃一袭红衣，默默跟随。
“你是什么人，敢擅闯皇城？”
守门的一队卫兵，俱是荷枪实弹，黑洞洞的枪口，全都瞄准陆霄。
“我叫陆紫霄。”
此话一出，守卫们全都变色。
护卫首领惶恐道：
“谪仙大人……您……这深更半夜的，您来皇城干嘛？”
陆霄淡淡道：
“来通知你们国王一件小事。”
首领道：
“什么……什么小事？”
陆霄道：
“战争，又开始了。”
他目光幽冷，逡巡一周：
“从现在起，挡我者，死。”
便有火芒，从他眼瞳中闪现。
整个皇城的城门，很快便在炽烈的火劲下，变成一滩灰烬。
倾城月色之下，陆霄缓缓走进皇城，直奔位于东宫的皇太子府邸而去。
有几个尽忠职守的卫兵，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闯皇宫而来，枪口瞄准了陆霄，扣动扳机。
可是没有子弹离膛，他们手中的配枪，很快化作了一滴钢水汁儿，而他们的身躯，也跟着燃烧起来，在哀嚎和绝望中，很快化作灰烬。
陆霄如太古天神般的声音，幽幽传来，所有还活着的卫兵，都连忙扔掉了手中的配枪。
“我说了，战争重新开始，从现在起，挡我者死。”
……
李俊熙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他梦到了火，炽烈的火，焚天煮海，燃尽他能看到的一切，也燃烧着他。
灼烧着他的身体，也炙烤着他的灵魂。
“殿下，您怎么了？”
刚与他新婚不久的太子妃，也被惊醒，体贴的问他。
“没……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他吐出一个浊气。
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父王已经跟那位华夏谪仙妥协，京观已经筑好，只等明日，那位不知是仙神还是恶魔的存在检阅完，他就回华夏去了，哪有什么人，能够威胁到他呢？
至于那个死去的贱人，不过是个流莺而已。
那位华夏谪仙，又岂会为了这么个贱人，再启战端？
华夏国也有诸多消息传来，那位谪仙大人的处境，可算不上好。
群狼环绕。
老窝都快让人端了，绝无可能，在这种节点，再与高丽开战。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喧哗。
“怎么回事？”
李俊熙怒喝道。
有内侍进来，惶恐道：
“太子殿下，不好了，有人闯进了皇宫，已经斩杀上千护卫，正直奔东宫而来！”
“是谁？”
“华夏……华夏谪仙！”
听到这儿答案，李俊熙脸色变得煞白。
“敏儿，快穿好衣服，我们去找父王和母后……”
他惶恐道，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
此刻，只有父王和母后才能保护他。
皇宫正殿那里，也是护卫最为森严的地方。
…………
…………
或许是他的心。
或许是这个该死的、操蛋的世界。
陆霄身体僵住，眼眶一下子就变红。
阿雪，死了？！
那个干净如琉璃的少女，
竟是死了？！
死了，就是说，这个世界上，再也不能有这个人了。
陆霄似乎听到了什么破碎还是崩塌的声音。
他会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庇佑她一世长安。
……
一个小时后，晚上九点，陆霄带着陈皇妃，又回到了那座有些破败的阁楼。
那个善良到不忍心见到野猫饿肚子的少女，
那个清丽动人不似人间丽色的少女，
“你们还要怎么样，阿雪都被你们杀死了！”
她满脸悲戚地说。
如果她愿意，陆霄打算带他回国。
以后就让她跟在自己身边。
陆霄蹙起眉头，隐隐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他推门而入，就看到了阁楼下厅室中央，摆着一口薄棺，有个腰如水桶的中年大婶，正跪在薄棺前，焚烧着冥纸钱。
见到陆霄推门而入，中年大婶明显吓了一跳。
却发现门口绑着白布和松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焚烧冥纸钱的味道。
高丽和华夏，一衣带水，民俗极为接近，尤其是祭奠亡者的方式。
明天检阅完“京观”，陆霄便打算直接启程归国。
临走之前，自然要履行自己的承诺。
去找那个救了他性命的少女雪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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