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停驻在她身侧，举袖挥出一片霜云遮在头顶，依样矮身坐在云头，盘腿仰身，望向天际邈邈。
“叶姐姐……”，青玉说话的语气是轻轻的安慰，“天上的雨，没有任何的遮挡，真是凌厉的很。”
雨势渐涨，密麻如蓬子，两个人都被霜花护住，那雨也只斜刺里打在裙裾上，是分明的深色纹路，灌入腿骨时叫人神思清明一凛。
“是啊，天上无物，视野开阔，他若来了，我便不会错过。”
燕春归，逆雨合云翥，荷叶坦荡地表露情意，就是这般的无所转移摇动，如燕过飞弧。
果子狸姗姗而来，雨中飞行显得缓慢吃力，落在青玉这边，隔了荷叶挺远，像是格外忌惮她似的。探头探脑观察她二人，见青玉也沉默了，忍不住问道:
“今日该不会有神仙下界，要来与咱们一同过节吧？不过真是怪了，昨夜小果见着妘钰，特意问了他打听了主人今日安排，并未提及哪位神仙啊。”
“妘钰，你是说，昨晚你见到他了？”
“嗯，就是小果去领木桃之时，妘钰在旁负责，看他心情晴好的样子，我便多问了他今年节日安排”，果子狸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姐姐若想知道，小果定是知无不言。”
青玉幽然叹腕，果子狸这般欲擒故纵的心思，莫不就为着讨荷叶主动与它示好，只是今日怕是要徒然无用了。
果然荷叶已豁然起身，拨转云头问下方飞去。
“小果，咱们也回去吧”。
青玉撤了霜花，若尘微雨扑面而来，摇飏如丝飞。不想自己腾云驾雾已至驾轻就熟的程度，落地时恰恰追上荷叶。青玉忙不迭地将果子狸送与的木桃交到荷叶手中，会心一笑。
“林中颇产玉石，琼瑶可随路取之。只木桃仙树，此时已光秃秃无果子了。这个便赠与姐姐，匪求相报，永以为好。”
再回水竹轩时安然许多，艳竹滴水，穿线成珠，嫩叶隆起，捧雨若掬。留意观赏路上景致，甫将竹节唤出，它竟也吱吱兜转着飞入竹叶间去了。
只果子狸有些闷闷不乐，四只小爪尽数耷拉着，全然由蝉翼提着前行，几次险些撞在竹上。
青玉只好并拢蝉翼，将它放在肩头。
“姐姐知小果取木桃不易，所以才不愿辜负你的辛苦。倘若不给叶姐姐，只能是水竹轩内一个摆设，仙桃有灵性，它也会失落的。”
“那，没有了木桃，姐姐拿什么送与主人？”
“呵呵，对我来说，既无木桃，也无琼瑶。我现在尚处混沌中，很多事还未了然，这节日真是没必要过的。若说相送之物，只有一件。”
“是什么？”
春风如醉，如排浪推在背上，步子也更快了。
碧空寂寂，一望便观万里。白云寥寥可数，黯然划过头顶，便有零星的雨滴答落下。这般晴好的心绪，微雨扑面汇出的线条宛若喜极而泣的泪痕，当春而生，格外应时应景。
只见不远处荷叶凌空而坐，孑然一人，好似冰雕一般。
“蝉翼？”
青玉柔菀颔首，“还不快些展翅飞起，看看如何！”
果子狸就乖顺地抖擞肩膀，蝉翼如长在它肉内般，随之抖动，煽起急遽的风，它小小的身体便被托起，平稳越于青玉额前。
“小果，登高虽能望远，然而也会失足跌落，且你是初次驾驭蝉翼，该等近地飞行熟稔过后才可试着高飞。”
青玉捏着它额上一缕毛发，提回自己肩头，甫安心下来，却听得果子狸遥遥唤道:
“荷叶……”
青玉接了来，入手光滑若绸，似要脱手而去。立时便能闻到淡雅馥香，既不浓腻，也不寡淡，是种相宜的果蔬味道。
“呵呵，愧得我们小果身材娇小，小而灵动，这下你总算体会到自身的好处了吧。只是，每年领取木桃的人们，都是争抢的么？若是在抢夺时伤到对方，岂非不好。”
“不会的，在方竹轩前，他们怎么敢疯子般大打出手呢！大家都是用寒迫神力，站在远处将木桃击落树上便可取之，丝毫不会伤人。”
“这对蝉翼是霄哥哥所赠，初学腾云时用它平衡风向，不过如今对姐姐而言已不能物尽其用了，荒废可惜，今日正是佳节，便转赠给小果。平日你多为林中做事，日后定是方便许多。”
果子狸一心只在凌空飞行的兴奋中，直直地奔上而去，转眼已越过竹枝，越飞越高远。青玉如何喊叫皆是渺然无用，只好唤来一片祥云，跟将过去。
“小果怎会过分逾矩，只是卖了些扛鼎之力，换来的这个大木桃……”
青玉不再多问，却了然它这楚楚憔悴的缘故，只是爱怜地在它背上抚了一抚，笑靥如弓。果子狸再去看时，却见一对小翅膀贴毛分列两端，薄似绡纱，层叠分明宛若折扇缓缓展开，反爪触摸了几遍，虽已确定无疑，还是惊喜地问道:
果子狸目光炯炯地将一个状如握拳的青绿色果子捧在爪间，夸张地伸直脖颈嗅了一嗅，沉迷若醉。
“喏，它可是主人从仙界带回的木桃。小果特地赶早抹黑去的，那时已有很多人在方竹轩殿前排队等候了，不过小果还是从人群中抢了这个最大最甜的，摘来给姐姐的。”
“小果一心想亲自夺个最大的木桃来，竟忘记让姐姐也同去观看了……”
“夺来的？”
果子狸见青玉黯然了神情，急急解释着：
青玉轩一轩眉毛，眸中净是神往之色。
“寒迫神力……这么精彩的场面，我不曾亲睹，当真是可惜了。”
游春节日的气氛很早便感觉到了，当日的盛景更叫人永生难忘。从前一日起，书乐馆接连闭馆三日，甚至于石猴都获了恩准，无需守在门口，大可自由出入林中各处。不过石猴并无赏景之意，只依旧一本正经的模样，择僻静处待着。上庠的学生是这日的主流，他们多已至成家的年纪，然而红花亦需绿叶相称，比之年长与年幼者，都让这盛日更丰沛。
这日清晨微露时分，青玉便被一宿未归的果子狸破门喊起。透过眉帘看过去，果子狸是一派风尘仆仆的苦旅样子，浑身的毛与皮肉严丝密合，乱纷纷如树叉横溢斜出，瘪瘪似是被挤压过的，全在汗水中一目了然，她便矍然惊醒不少。
“小果，你这是怎么了？狼狈又憔悴的，姐姐差点辨不出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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